“這謝小姐叫謝姝月,這信中之人又名喚矜矜,怎的這位小姐便知是寫給謝小姐的信了。”南疆五皇子納罕地問向身旁之人。
謝雪柔自然聽到了這番話,似乎已經看到謝姝月被太子折磨至死的模樣,心中痛快無比,抬頭便對著她再次質問道。
“謝姝月,你敢不敢告訴大家,你的小字是什麼?”
接觸到盛帝與皇後懷疑的眼神,謝姝月這才從座位上又站起身來,脊背挺直地跪在了一旁,眼神澄澈空明,絲毫沒有尋常被誣陷的驚慌失措。
單憑這一點,盛帝對她的印象便好上了不少,因而態度也緩了緩,問道,“你儘管說便是。”
“回陛下,臣女小字乃是單字的“矜”字。”
不大不小的聲音足夠傳遍全場,頓時引得眾人嘩然,議論聲大起,不少世家甚至已經默默拉開了與鎮國公和宣平侯兩府的距離,心中暗自盤算著平日的交集會不會連累到自己,尤其是不久前才去過宣平侯府生日宴的,更是麵如菜色。
“以禮律己,憐惜名節是為‘矜’。”一直坐在不遠處沉默良久的喬太傅撚著胡須,看著跪在大殿正中的謝姝月,恨鐵不成鋼地微微歎氣道,“隻可惜糟蹋了這個字。”
“謝姝月,事已至此,人贓並獲,你還不趕緊叩頭認罪?”太妃怒不可遏地起身伸手指著謝姝月,絲毫不見平常的慈善之態,疾言厲色道。
“臣女無罪,為何要認?”謝姝月神色依舊平靜,直視著太妃淡淡道,“太妃既然認定了臣女與人通奸,不知這奸夫現在何處?僅憑幾人似是而非的說辭,還有一封書信,憑什麼便能定臣女的罪。”
“奸夫在哪裡你自然心裡清楚!”
“什麼奸夫?”冷淡的聲音從殿門處響起。
原本唏噓不已的眾人紛紛側頭,卻隻見雲蛟暗紋的玄色衣角快速從眼前掠了過去,倒是少有人注意到穿著道袍的瘦小老頭悄悄在末尾處落座。
“兒臣因事來遲,不知眼下這是……”殷玄錚環顧了一下大殿,見謝姝月依舊直挺挺地在那裡跪著,忍不住皺了皺眉。
“回殿下,謝姝月水性楊花與人私通,證據確鑿。”跪在一旁的謝雪柔迫不及待地出聲回答道。
不過出乎她意料的是,殷玄錚並未像想象中的大發雷霆,反倒是頗為冰冷地掃了她一眼,轉頭對盛帝道∶“不知又是哪個奸詐小人捏造出來的謠言,隻是月兒身子弱,這地麵又寒涼,怕是經不起這麼跪著,還望父皇體恤。”
盛帝也被今天這事弄得煩心不已,尤其是太妃一行人,你唱我和的吵得他頭疼,一旁的內侍又上前提醒他要喝藥,隻得擺了擺手,順勢讓殷玄錚接手處理,自己借口更衣便與皇後先行離去。
殷玄錚伸手便要拉人起來,偏偏謝姝月今日被那封信羞的氣性又上來了,見眾人詫異的視線落在身上,更是渾身難受,因而不動聲色地躲開了殷玄錚的手,顫顫巍巍地自己站了起來,低聲道,“臣女謝過殿下。”
見謝姝月就想要這麼回去了,殷玄錚眼疾手快地將人拉住了,吩咐一旁的內侍道,“在我的座位旁邊加把椅子。”
內侍連忙點點頭,麻利地便搬了把椅子,和殷玄錚的座位緊緊挨著,非常有眼色道,“謝小姐,您這邊請。”
謝姝月剛想出聲拒絕,但見上首太妃臉色都黑的快要滴墨,心中暗自偷笑,也自動忽略了殷玄錚趁機偷偷捏自己手的事,嫋娜地便走到殷玄錚的座位上坐下。
身旁不遠便是睿王,陰暗的視線時不時便向一旁看去,卻不經意間對上了殷玄錚帶著殺氣的眼神,隻得垂眼不再多言。
見殷景安徹底老實了,殷玄錚這才把視線放在謝雪柔的身上。
謝雪柔心下一驚,連忙低頭道∶“太子殿下,謝姝月行為不檢,暗中私會情郎,我等皆可作證。”
“哦?”殷玄錚懶散地抬了抬眼皮,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幾人,“什麼時候的事?”
“回殿下,七月十五當天,送春樓的小倌青葉便親眼見她與奸夫在百味軒打情罵俏!”謝雪柔連忙拉過一旁低著頭的青葉,低聲催促道,“你快跟殿下複述一遍當時的情況。”
殷玄錚似笑非笑地看了過去,青葉從殷玄錚走進來的時候便已知死路一條,聽到謝雪柔的話更是膽戰心驚,結結巴巴道,“七月十五……那天,那天……”
見青葉已經快被嚇掉魂了,謝雪柔暗罵他一聲不爭氣,自己搶先說道,“青葉見謝姝月和奸夫在百味軒舉止親密,而且衣衫不整地從包廂之中出來。”
“殿下您看,這是奸夫寫給謝姝月的書信,用詞大膽放蕩,必定是兩人早就有了首尾!”
殷玄錚皺眉接了過去,毫不猶豫地拆開了信封,見上麵熟悉的內容和字跡,臉上的神色頓時僵住。
下意識間,殷玄錚轉頭看向一旁事不關己坐著的謝姝月,隻見她正死死低著頭扯著手上的帕子,看起來頗為氣惱,被身旁內侍提醒了數句,也始終不敢抬頭看他。
“殿下,謝姝月此人水性楊花,其奸夫也無恥至極,兩人竟然不顧陛下的賜婚聖旨做出如此下賤之事,必然要嚴懲!”
謝雪柔見殷玄錚回頭去看謝姝月,言辭更加激烈,慷慨激昂地恨不得現在就親手將謝姝月押入刑部大牢。
“二妹妹說的太對了。”聽著謝雪柔這一串接著一串的指責之語,謝姝月忍不住嘴角抽了抽,抬頭好心補充道,“該打打該殺殺,可千萬不要放過我的‘奸夫’。”
“……”
“那無恥奸夫是太學堂一名姓陸的學子,隻是眼下不知人在何處,殿下儘可以前去追查,到時候一問便知!”
“……”
殷玄錚沉默了半響,扯出了一個陰冷的笑容問道,“你罵誰是無恥奸夫?”
“臣女……”謝雪柔也被殷玄錚嚇了一跳,不知他為何突然生氣,忍不住微微向後退縮了半步,囁嚅道,“臣女是說與謝姝月通奸之人。”
“通奸之人?”殷玄錚玩味地重複了一句,看向一旁瑟瑟發抖的青葉,冷聲道,“你來告訴她,到底誰是通奸之人,誰又是奸夫。”
青葉被突然點到,心中又是一驚,低頭躲避著殷玄錚的視線,小聲回答道∶“沒……沒有通奸之人,也沒有奸夫。”
謝雪柔聞言臉色一僵,連忙上前扯住青葉的衣襟,怒聲道∶“你瘋了?剛剛在場的眾人全都聽見了,太子殿下麵前你怎敢撒謊?”
青葉被勒的都有些呼吸不暢,幸好有幾個內侍趕上前來將兩人拉開了,這才讓青葉有了喘息的餘地,青葉咳嗽了好一會,這才解釋道∶“是真的沒有奸夫,因為那日與謝小姐一同在百味軒的……便是太子殿下。”
“你說什麼?”
如同一道落雷劈在了自己的腦中,謝雪柔呆愣愣的看著青葉,在場的眾人也都被這事情發展震的呆住了,就連上首坐著的麗妃和太妃相互對視一眼,紛紛不動聲色地搖了搖頭,眼底滿是驚濤駭浪。
謝雪柔始終難以置信,睿王已經彆過了頭不願再看她,心中驟然一緊,獨獨又見殷玄錚手上還拿著那封信,頓時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連忙膝行上前,急切出聲道。
“那封信……還有那封信,太子殿下,那封信便是姓陸的奸夫與謝姝月通奸的最好證明!”
“怎麼?”殷玄錚淡淡地看向謝雪柔,緩聲道∶“你對本宮所寫的信有什麼意見嗎?”
“什麼……可是那人分明是姓陸!”
“這……皇後娘娘母家不就是姓陸嗎?”突然有人見著穩當當喝著酒看戲的陸相,腦子突然反應了過來,一時沒能控製住自己的音量,連忙又捂住了自己的嘴。
謝雪柔自然沒錯過這句話,如同瞬間被抽去了渾身的力氣一般癱軟在地,喃喃自語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在場的眾人也都麵麵相覷,沒想到竟會鬨出這般烏龍之事,唯獨看見冷著張臉的太子殿下,再聯想到那封情意纏綿的書信,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隻是心中所想,麵上卻不能表現出來,隻得在一旁隨聲附和著,就連緊張的不得了的宣平侯也將心落回了肚子裡,殿內的穿堂風穿過,他的後背一陣寒涼,才發現自己背後的衣衫早就已經濕透了。
喬太傅望著周圍突變的風向,冷哼了一聲,出聲問道∶“既然謝家小姐是與太子殿下一起出去的,那為何還要偷偷摸摸?”
“喬太傅管的未免也太寬了點。”殷玄錚冷笑回答道∶“本宮與未來太子妃提前了解一下難不成還要事先告知一下太傅大人,征得你的同意?”
“既然如此,謝家小姐怎麼不早點說明此事,反倒引得大家誤會?”
謝姝月抿了一口殷玄錚桌上的酒,不經意地皺了皺眉,回答道∶“我說過了我未曾與人通奸,喬太傅這不是不信麼,那我能有什麼辦法。”
喬太傅頓時被這話哽住,一時間竟也挑不出什麼錯處,隻得自己拂袖率先離開了座席。
殷玄錚望著殿前跪著的幾人,擺了擺手,在一旁等待著的內侍連忙上前將幾人拖了下去細細審問。
眼見著剛才的鬨劇就這麼落下了帷幕,盛帝與皇後這才慢吞吞地趕了回來,前廳的宮人早就將發生之事如實稟告給二人,倒是讓原本想要求情的皇後委實心中鬆了口氣。
無關乎私人情分,單憑謝姝月她有鳳命之格,她便不能不保。
隻是回到大殿時見謝姝月坐在殷玄錚的旁邊,皇後還是微微訝異了一瞬,倒是盛帝沒有什麼反應,微微頷首,示意宴會繼續。
大殿之上又恢複了歌舞升平之景。
“你鬆手。”謝姝月麵上掛著無懈可擊的微笑,卻無人知曉她的手正在桌子底下被殷玄錚緊緊握著,她又不敢大力地掙脫,隻得低聲出言催促,“大家都看著呢,你彆這樣。”
“看就看吧。”殷玄錚無所謂地說道,反倒是趁機將指尖滑入她的指縫中,與她十指緊緊相扣,見她羞惱,又非要湊近她的耳邊曖昧道,“有什麼關係,反正他們現在都知道我是你的奸夫,正好也坐實一下。”
謝姝月暗自咬了咬牙,故作鎮靜地看著麵前的歌舞,隔著舞姬旋轉舞步的空隙,直直對上了坐在對麵鎮國公一行人的視線。
宣平侯看了一眼低頭假裝飲酒。
謝輕寒看了兩秒主動望天移開了視線。
鎮國公看了半響思索片刻給謝姝月比了讚揚的大拇指。
“……”
謝姝月頓覺無語凝噎,側過了身子避開殷玄錚的觸碰。
殷玄錚也不惱,反正人的手還被自己緊緊抓著,於是又低頭看了桌上擺著的兩個酒杯,挑眉小聲問道∶“哪一個是你的?”
謝姝月愣了一下,剛想說左邊,可話到嘴邊又拐了個彎,賭氣道∶“右邊的。”
“右邊的?”殷玄錚點了點頭,含笑斟滿了右邊的酒杯,推到了謝姝月的麵前。
“請。”
皇後若有若無的視線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謝姝月臉上笑容一僵,又不能駁了殷玄錚的麵子,隻得端起了酒杯小口抿了一下,又放回了桌子上。
下一刻,麵前的酒杯被輕輕拿走了,謝姝月一愣,卻隻見玉杯已經落到了殷玄錚的手上,殷玄錚含笑一飲而儘,似在回味其中的滋味,半響才小聲道∶“果然還是矜矜喝過的比較好喝一點。”
謝姝月臉色頓時一紅,伸手便要去偷偷掐他,隻奈何一曲作罷,舞女們再次退場,沒了人群的遮掩,謝姝月隻得暗中給殷玄錚記下一筆。
隻是還未等第二場歌舞再上,隻見原本坐於番國位置的南疆五皇子尉遲策突然上前一步,沉聲道∶“臣素聞盛朝貴女之美名,今日見太子殿下與未來太子妃琴瑟和鳴,心向往之,不知可否請盛朝陛下賜下一樁婚事。”
盛帝眯了眯眼,沒有明確的答應,也沒有明確的拒絕,而是反問道∶“不知南疆五皇子看上的是哪家的貴女?”
尉遲策側頭向旁邊看了一眼,沉聲道∶“臣願以南疆邊境五座城池為聘,求娶盛朝長樂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