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在溫歲沉沉睡去後,江釋雪盯著溫歲的睡顏長久地注視。
他伸手撩起溫歲的一縷長發,溫歲並不是如何精致的公子哥,也不愛抹香膏和香料,但他的身上有一股很特殊的氣味,這是江釋雪從未在旁人身上嗅過的香味。
這讓江釋雪對溫歲的身體有很強的成癮性,這讓江釋雪隻有在溫歲睡著的時候才會湊近他輕輕的嗅聞。
這或許看上去並不是太好看,和他的形象也極為不符,江釋雪平日裡也隱藏的很好,並未讓溫歲知曉。
江釋雪將溫歲摟在懷中,高挺的鼻梁輕輕地擦過溫歲的頭發,從溫歲附上些許薄汗的額頭慢慢往下,蹭到了溫歲的鼻梁,嘴唇也是如此順理成章地吻住了溫歲的吻,比起溫歲清醒時略帶癲狂強勢的吻,這時的吻反倒帶著濃濃的繾綣味道。
因此也並沒有吵醒溫歲,待江釋雪滿足後,才摟著溫歲睡去。
江釋雪做了一個夢,夢裡,是一片色彩絢爛的花海,江釋雪行走在花海之中,清晰地知道自己是在做夢。
花海裡沒有溫歲,隻有他和一隻梅花鹿。
是的,一隻小小的梅花鹿,明明很嬌小,眼睛也是濕漉漉的黑,但詭異的給人一種冷酷的錯覺。
江釋雪與這隻梅花鹿對視,很快,就有聲音從梅花鹿的嘴裡吐了出來,“江釋雪,請停止你和溫歲的繁衍行為。”
“你以為溫歲是神靈嗎?不,他隻是我身上的害蟲,你被他欺騙了。”
江釋雪問:“你是誰?”
梅花鹿仰起頭顱,“我是這個世界,你可以理解為我才是這個世界的神。”
梅花鹿說:“溫歲隻是這個我身上的害蟲,若他安分守己,我不會對他如何,但他現在企圖喧賓奪主,那便是罪不可恕,而你,你有自己的命運,你的命運就是給林言書幸福,這個世界就是為了林言書運轉的,你要順從命運。”
江釋雪:“我的命運,隻是為了給一個螻蟻幸福?”
梅花鹿並沒有被他激怒,“你有做一個好皇帝的決心,你愛護你的子民,但是,你若是一意孤行,不順從自己的命運,那麼你的國家終究是被人隨意書寫的一筆,隻要你讓林言書幸福,這個世界便會真正穩定下來,屆時,你自可以做你的明君。”
江釋雪微微笑了起來,“我若是不順從命運呢?”
梅花鹿道:“你若是不順從,那麼我隻能重啟這個世界,你放心,到那時,溫歲這個人就會徹底從這個世界消失。”
江釋雪笑容消失了,他看著梅花鹿,眸中泛起了冷光。
梅花鹿道:“這是一個錯誤,你不應該愛上任何人,也不應該和某一個人兩情相悅,你的官配隻能是林言書,溫歲隻是害蟲,他身上所有的東西,都隻是其他世界的產物,他是一個凡人,像是看待林言書那般,他也隻是一隻螻蟻,你被他欺騙,竟還會愛上他,簡直荒唐至極。”
江釋雪沒有說話,而梅花鹿的語氣緩和了幾分,“你還有時間,還有……六年時間,隻要你回歸正途,你和溫歲都會相安無事,你若執迷不悟,那麼你們誰都不會得到幸福。”
江釋雪不知道聽到了什麼笑話,竟然嗤笑了一聲,說:“我回歸‘正途’,便能得到幸福嗎?”
梅花鹿說:“林言書幸福了,你自然也會幸福。”
江釋雪歎息道:“原來如此。”
梅花鹿說:“這隻是一次警告,希望你認清你的使命。”
說罷,梅花鹿轉身,躥進了花叢之中。
往常江釋雪做夢,夢都不會太清晰,醒來也不會記得,但這次醒來,梅花鹿與他說的話卻是句句都清晰地浮現在腦海之中。
江釋雪想,他若是這個世界的神,怎會不知道他的為人?他最厭惡彆人威脅他。
林言書幸福,他便會幸福,這是何等荒謬,難道他江釋雪存在的意義,隻是因為林言書?
真是謬論。
他的帝王,他有自己的使命,他可以為國家,可以為溫歲,但絕不可能為了一個隻會用惡心眼神注視他的蟲子。
江釋雪和溫歲回到了莊子,便看見林言書站在一顆桃花下,似乎在等候什麼人。
見到了他們,林言書眼睛一亮,立即走了過來。
溫歲拉著江釋雪想走,江釋雪卻停下腳步,等著林言書走到了麵前。
溫歲不解地看了一眼江釋雪,等林言書紅著臉與江釋雪搭話時,江釋雪微微一笑,回答:“雖說你如今已是庶民,但曾經也是侯府中人,你的父親、你的老師,沒教過你見了聖上要行叩拜禮嗎?”
林言書一愣,看了溫歲一眼,又為難地看向江釋雪,江釋雪驚詫道:“你如此無禮,竟還聽不懂人話嗎?”
林言書聞言,隻好撩起衣袍,跪在地上對著江釋雪行了一個叩拜禮。
江釋雪道:“不標準,重新叩。”
林言書臉上浮現出屈辱的表情,他總有一種不知道是什麼給他的一腔孤勇,他直起身子,伸手指向溫歲,問江釋雪:“既然草民要叩,那為何溫歲不行禮,不叩頭?陛下怎能如此厚此薄彼?”
江釋雪微微蹙眉,道:“小侯爺是朕的好友,朕自是會給他這份恩典。”
言下之意,就是你是誰?
林言書為江釋雪的區彆對待感到十分吃驚,明明之前還不是這樣,隻是一個晚上,對他的態度便如此惡劣,其中緣由林言書用腳趾想都知道必定是溫歲搞的鬼,他在江釋雪麵前說自己壞話了!
林言書連忙想解釋,江釋雪卻仿佛已經動了肝火,喚了侍從,將林言書拖下去打了二十大板。
這份責罰並不嚴重,可以說是有幾分輕飄飄揭過了,但也讓林言書疼的夠嗆,躺在床上緩了大半天。
到下午時林言書聽到外頭有動靜,好奇心作祟,揉了揉還有些隱痛的屁股,就走出去查看,這一看,便看見好多個黑衣人在和皇帝的禁衛軍打了起來,這些黑衣人越打越勇,皇帝的禁衛軍竟然不堪一擊。
端王匆匆趕來,抓住林言書的手,對他說:“趕緊的,跟我去暗道!”
林言書著急地問:“陛下呢?”
端王道:“已經前往暗道了,快!彆給我磨蹭。”
林言書跟著端王跑到了暗道,聽著耳邊越來越近的刀劍相撞的鏗鏘聲,林言書恐懼得不知如何是好,隻能用力抓住端王的手往漆黑的暗道裡跑,然而他剛踩進暗道,就被端王狠狠地推了一把,端王道:“你快跑,我會些拳腳功夫,我攔住他們,你頭都不要回!趕緊跑!”
說罷,不等林言書言語便關上了暗道的門。
林言書恐懼得腳軟,隔著一層厚重的石門聽不見外麵的聲音,但石門微微震動,抖落了些許灰塵下來,叫林言書猜測外麵恐怕已經打得昏天暗地,也不敢過多逗留,連忙撐著身體往暗道的儘頭跑去。
這一跑便是很長時間,他第一次知道暗道竟也會這麼長,不過幸好,大概在傍晚的時候,他終於看到了出口,打開出口,沒走幾步,就看見了一地的血跡,不遠處還有幾具屍體,林言書頓時心驚膽戰,但周遭寂靜無聲,隻有不知名的鳥叫聲,讓他膽子大了些,他走了過去,定睛一看,卻是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
是江釋雪!
林言書立即走到江釋雪旁邊,隻見他額頭有血,胸口上也中了一劍,在流血,還流了不少,林言書尖叫了一聲,撲到江釋雪身邊,大聲喚道:“陛下!?”
喚了幾聲,江釋雪的都沒有動靜,林言書顫抖著手伸了過去,往江釋雪鼻子下一探,還有氣,頓時鬆了一口氣。
他從衣袍上撕下一條布條,為江釋雪包紮,止住了血,之後,便努力地攙扶起江釋雪,要帶他離開。
隻是,林言書沒有將江釋雪往避暑山莊的方向走,而是將他帶離了此處。
他身上還有些銀兩,他在附近的城鎮中找了家酒樓,付了錢,又給江釋雪請了大夫,為他處理好傷口。
大夫走後,林言書坐在床邊,看著江釋雪昳麗威嚴的臉龐,他心動不已,而看見他額頭上的傷口,一個大膽的想法在心中浮現————若是江釋雪失憶了那該多好,這般他便隻屬於自己。
這種想法堪稱瘋狂,但是時間過得越久,林言書就越來越有這種衝動。
他向店小二要了一塊石頭,他不知道敲打哪裡才會讓江釋雪失憶,抱有一種沒準江釋雪這一傷還真的傷到了腦子,這樣便不需要他來動手這一想法,他暫時將石頭放在了床邊,連吃飯都要捧著飯碗坐在床邊看著江釋雪吃。
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江釋雪在第二天就醒了過來。
他臉上始終沒什麼血色,白得驚人,林言書給他擦拭臉龐的時候,輕微按壓,都透不過一絲血色,觸感雖還是皮膚的柔軟和溫暖,但總有那麼一絲淡淡的違和感,這些是林言書不可能發覺出來的,他的注意力全在江釋雪這個人身上。
看見江釋雪醒來,林言書並沒有太多耳朵喜悅,而是嚴陣以待,他小心翼翼地問:“學哥哥,你還好嗎?”
這是林言書故意的,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江釋雪,兩隻手背在身後緊緊地握著一塊石頭。
江釋雪睜開眼睛看他,微微皺眉,說:“你是誰?”
林言書一愣,隨即大喜,石頭掉落在地,他撲在床邊,哭道:“你怎麼了哥哥,你怎麼把我忘了,我、我是你的……我是你的愛人啊!”
江釋雪重複道:“愛人?是什麼意思?”
林言書擦擦眼淚,他明明應該做出難過的表情,可惜他演技不過關,又哭又笑,顯得表情都有些扭曲,“就是、就是媳婦的意思啊,我是你的媳婦兒,你是我的相公!”
江釋雪注視著他,說:“是嗎?”
林言書拚命點頭,江釋雪卻不說話,他閉上了眼睛。
林言書還在他旁邊絮絮叨叨,企圖往失憶的江釋雪腦中塞進去所有‘細節’來證明他們有多恩愛。
江釋雪說了一句“聒噪”,林言書也絲毫沒有變臉,他對此感到幸福,這是他無比靠近江釋雪的一次。
就算江釋雪不是皇帝,也沒有關係,對,他本來就不是貪慕虛榮的人,如果他是這種人,也不會脫離侯府了,從始至終他要的隻有江釋雪而已!
林言書亢奮地說道:“相公,今日休息一日,我們明日便出發回家。”
江釋雪聽到這個稱呼,終於有反應,他坐起來,掐住林言書的脖頸道:“再讓我聽到你喊我這個字眼,我就殺了你。”
林言書被他狠狠地摔在床腳,也不生氣,反倒卑微地說:“可是、可是我們就是一對啊,我們有婚書的……不過婚書我忘記放在哪裡了,不管怎麼樣,我都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我為什麼不能叫你相公?你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林言書掉了幾滴眼淚。
江釋雪沒說話。
他望著天花板,又很疲憊似地閉上了眼睛,將林言書所有的話都屏蔽在外。
林言書隻好先出了門,他要帶江釋雪離開燕京,否則江釋雪很快就會被發現的。
而另一邊,卻是又出現了一個江釋雪。
江釋雪坐在溫歲旁邊,溫歲毫不介意與他一起看起了小電視。
兩人從小電視裡看到了這一幕,溫歲說:“為難你的影衛了。”
江釋雪道:“他與我一起長大,對我的脾性自能模仿七分像。”
溫歲一愣,他看著床上冷漠的江釋雪,道:“他與你有七分像?”
江釋雪微微笑道:“對。”
溫歲看了看小電視裡的江釋雪,又看了看江釋雪本人,說:“我怎麼覺得不是很像?”
江釋雪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麵無表情地看著溫歲,金眸變得冷酷且漠然,銳利和攻擊性撲麵而來。
溫歲嚇了一跳,仿佛見到了上輩子的江釋雪。
江釋雪扶住差點摔倒的溫歲,語氣溫和地說:“小心點。”
溫歲不敢看他,聽他語氣,才抬起飛快地看了他一眼,見他又恢複了之前的溫和,才鬆了一口氣,“你、你剛剛是怎麼回事?”
江釋雪注視著他的眼睛,說:“歲歲難道就沒想過,人是多麵的嗎?”
溫歲愣了一下,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江釋雪說:“你看到我哪一麵,說明你會被我那一麵吸引——甚至,這代表我對你的態度。”
江釋雪說著這句話,伸手握了握溫歲的手,說:“嚇到了?”
溫歲誠實地說:“有點。”
江釋雪說:“但那樣也是真實的我,你會害怕,遠離我嗎?”
江釋雪這麼說著,目光緊緊地注視著溫歲的雙眼,在平淡的眼神之下,有某種情緒在發酵。
溫歲說:“害怕是會的吧,遠離……”
他想了想,說:“不至於吧?”
江釋雪說:“是嗎?”
他道:“其實,一直保持著笑容會很累,不過你很喜歡,不是嗎?”
溫歲一聽,心裡一個咯噔,被其中蘊含的意思給嚇住了,他撓了撓頭,假笑道:“你這話說的,好像從始至終就是看人下菜碟似的。”
江釋雪說:“嗯。”
溫歲沒想到他就這麼承認了,他一頓,還不相信,問道:“你嗯什麼?”
江釋雪說:“我在讚成你說的話。”
雖然嘴上說累,不過他還是彎起唇角,露出了一個具有親和力的笑容,說:“我的確在,看人下菜碟,因為你會喜歡……或者說,你會被這個模樣欺騙,因此,我才會如此。”
溫歲有些迷茫,“你這麼做……是為什麼?”
江釋雪道:“因為……”
話還未說完,忽然周遭開始震動起來。
溫歲立即道:“地震!”
話音剛落,震動加劇,房屋開始晃動,江釋雪一把抓住溫歲的手,將其拉出房屋,剛踏出房門跑到院子不久,便有一塊巨石重重落下,將房屋壓垮了。
溫歲抬起頭來,瞳孔猛地一縮,還來不及反應,他被江釋雪撲倒在地,巨石如同下餃子一般落下,而越發劇烈的震動,導致山體也發生了滑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