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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晏清年方十六,說到底,不過是個不諳世事的少年,彆說處理人情世故,他連自己的情緒都處理不好。
聽到有人重提當年之事,他隻知道害怕,卻不知道隱藏一下。
那從骨子裡透出來的恐懼,讓宋巍看了個裡外裡。
“你害怕寧州?”
宋巍原本隻是隨便試探一下,沒成想這五個字像刺中了陸晏清的尾椎骨,他雙眼腥紅得不像話,跳起來就想打人。
陸晏清帶來的人其中有兩個便是當年跟著他去寧州開礦的同夥,一個叫程飛,出自安國公府,正是去年新科狀元的兒子。
另一個叫蘇堯均,是蘇家三房的少爺。
大人之間的權謀恩怨,似乎影響不到小的們身上,在國子監,這夥紈絝子弟總是很輕易就能撇開背後的家族恩怨而聚攏到一塊。
不過陸晏清是小霸王,犯混的時候會不管不顧,不達目的不罷休,程飛和蘇堯均相比他要理智得多。
眼瞅著小霸王要動手,那二人趕緊上前來把人拉開。
程飛明顯被嚇得不輕,抹了把汗,“我的小祖宗,這可是翰林院,您要收拾人,也不瞅瞅地方。”
蘇堯均也勸:“不就是兩件破古董,要不到就算了吧!”
陸晏清陰著臉瞪向二人,“壓根就不是古董的事兒。”
說著,指向溫婉,“這女人說在寧州見過我,你們覺得她該不該死?”
聞言,程蘇二人臉色跟著齊齊一變。
寧州大環山煤礦一案,雖然已經過去四年,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選擇遺忘不提,可那畢竟是幾十條人命。
這等彌天大禍,成年人都擔不起責任,更彆說當年還懵懂無知的他們。
四年來,寧州這地方是幾人誓死不會再踏足半步的禁地,“寧州”這倆字是幾人絕口不提的禁詞。
原本以為這事兒早已經隨著那幫礦工被長埋地下,誰成想,突然鑽出個指認在寧州見過他們的女人。
程飛和蘇堯均對視一眼,再看向溫婉時,那眼神便說不出的陰冷可怕。
大有不把對方弄死滅口不罷休的意思。
宋巍的目光直直落在陸晏清灰白的小臉上,久久不語。
婉婉一提醒,他記起來四年前的那個雨天,他們回去以後就被溫父告知大環山煤礦坍塌,裡麵的礦工因為來不及逃走,絕大多數被活埋。
而當時的上百名礦工裡,就有他爹和嶽父。
那個煤礦,明明沒有官方的批文下達,卻能輕而易舉就讓寧州知府和縣令幫著隱瞞甚至招工,當地父母官盧縣令更是一口咬死大環山煤礦乃經過官方勘測正式開采,然而事發之後卻隻撥給礦難親屬每戶十兩銀子的賠償金。
在寧州那會兒,宋巍就隱隱懷疑煤礦背後有人,隻不過因為對方權力過大隻手遮天,所以即便死了幾十條人命,也能輕描淡寫地遮掩過去。
如今聽婉婉說四年前在寧州他們家那個小鎮上見過陸晏清。
有些事似乎不用再深想,已經自動串聯起來。
哪怕四年前陸晏清隻是個十二歲的孩子,憑著太後對他無底線的溺寵,殺個人放把火就變成了再尋常不過的“小事兒”。
果然真相是殘酷的。
宋巍隻觸碰到一個角,心裡已經複雜難言,像堵著塊千斤巨石。
正在這時,皇城方向傳來震天的擂鼓聲。
稍微有點見識的,很快聽出來那是許多年不曾響過的登聞鼓。
在大楚朝,登聞鼓是百姓將冤情上達天聽的唯一途經。
因著“登聞鼓響,皇帝接案”的規矩,唯有特大奇冤慘案,才能通過敲登聞鼓的方式請皇帝親理,否則一般的小案子敲了登聞鼓,是要被打板子關進大牢的。
有幾個資曆深的官員記起來,上一次登聞鼓響在五年前,當時是因為江浙水患賑災銀兩被貪墨一案。
五年後的今天,登聞鼓毫無預兆地被人敲響,彆說剛下衙的大臣們不得不紛紛往回趕,就是忙碌了一天剛回到帝寢殿準備歇會兒的光熹帝都被嚇了一跳,望向禦前總管,“是朕聽錯還是登聞鼓真被人敲響了?”
禦前總管趕緊出去打探消息,兩刻鐘後,白著臉回來,跪地顫著聲音稟道:“回皇上,朝堂外有人敲了登聞鼓,說要狀告陸小侯爺四年前在寧州瞞著朝廷私開煤礦,因礦山違規,坍塌後活埋礦工八十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