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春風如同一把剪刀, 一夜間給大地裁剪出一件春衣，被精心剪裁過的細柳，露出了小芽。
卓安遠坐在垂柳下的小凳上, 握著書卷的手, 搭在膝蓋上，視線無焦距的落在前麵的地上。微風掀起他的青色的衣衫, 拂過他俊逸的麵龐，吹起他頭上的發帶。
一道清朗的男聲傳來，“卓弟在這兒發什麼呆？”
卓安遠回神, 看向來人。
來人笑了笑道：“卓表弟這是被哪位佳人勾了魂去, 怎的最近幾日一直心不在焉的？”
卓安遠聽到來人打趣, 苦笑了一下, 示意他坐。
來人穿了一身銀灰色的衣衫, 輕輕撩起後擺, 坐在了一旁的小凳上。
等來人落座，卓安遠才無奈的說：“不瞞著袁表哥，我確實有個心儀的人, 隻是……”
袁棟聞言挑眉, 性味更濃了, 低聲問：“是誰，讓卓表弟這麼魂牽夢繞？”
“這人袁表哥也認得，說了怕袁表哥惱我。”
袁棟聽到這話，不禁想該不會是自己那個妹妹吧？可是妹妹們都已經訂親了，再說了卓表弟也沒見過妹妹們幾麵，難道是幾個表妹？
不等袁棟問，就聽卓安遠繼續道：“不是彆人正是袁表哥的表妹。”
袁棟聞言也很高興，不為彆的, 就單單說，卓家不納妾這一條，就足夠加分不少了，於是袁棟便笑著追問：“不知道是那位表妹？”
“自然是性格最好，最懂事溫柔的那個表妹了。”
在卓安遠眼中，隻覺得蘇錦妍處處都好，就沒個不足之處，直覺天下沒幾個比得上的，自然不吝誇讚。
而袁棟聞言就先把自家親表妹否了，想著估計是卓安遠的親表妹蘇錦嫿，想法果然夠親哥。
袁棟疑惑卓安遠為什麼苦惱，便問：“那這是親上加親的好事，難不成是表弟家裡不同意？”
“不是。”
袁棟更納悶了，既然不是不同意，為什麼卓表弟還這幅樣子？
“那你怎麼了？”
卓安遠又苦笑了一聲，“袁表哥不知道，正月的時候我姑姑回來了，還帶著我另一個表妹一起，我那個表妹……哎，不說了。反正不太好，過後我父親便給她找了一門婚事，然後她到是老實了，可誰知道母親上門去蘇府的時候，表妹和姑姑竟然到府上去鬨了，正好蘇家祖母也在……”
“這……那後來呢？”
“後來？後來母親直接蘇家祖母請出來了，你說說這都什麼事啊？”
袁棟安撫的拍了拍卓安遠的肩膀，寬慰道：“表弟彆急，蘇祖母和姨媽都是明事理的人，我想等你家裡把你那個表妹安頓好以後，等你母親在登門，蘇祖母一定會同意的。”
不等卓安遠在說什麼，另有一道聲音插了進來，“表哥和表弟可是讓我好找，原來你們跑這兒來了。”
“你來的正好。”
蘇景衡聞言，一臉懵的看向一旁的封澤，封澤也一臉茫然。
袁棟見兩人站那不動，急了：“快過來呀，要緊的事。”
聞言兩天趕忙上前。
蘇景衡問：“什麼要緊事？”
袁棟杵了杵卓安遠，低聲道：“你親大舅哥來了，讓他給你幫幫忙。”
蘇景衡和封澤更加奇怪了，蘇景衡疑惑的問：“你們兩個搞什麼，神神秘秘的，還有卓表哥你最近是怎麼了，和丟了魂似的？”
“我們正說這個呢，這件事彆人還真幫不上忙，就得你來。”
蘇景衡指了指自己：“我？”
袁棟點點頭，看卓安遠還不說話，輕咳一聲。
卓安遠回過神，拿起一旁的茶壺，給蘇景衡倒了一杯茶，雙手遞給了他。
蘇景衡更納悶了，袁棟在一旁看到發笑。
“不是兩位表哥，你們在搞什麼名堂？”
袁棟揶揄的看了眼卓安遠，笑著對蘇景衡說：“你快喝吧。”
蘇景衡隻好接過茶杯，封澤見這情景心裡一咯噔，不會是……封澤猛的看向卓安遠。
不等他問什麼，就聽卓安遠忽然道：“大舅哥喝茶。”
蘇景衡剛到嘴的茶全噴了出來，嗆的咳嗽了好幾聲。
“咳咳！咳咳咳！”
好容易緩過來，“卓表哥你不是在同我玩笑吧？”
卓安遠一臉嚴肅，“這種是怎麼能隨便玩笑，我自然是認真的，我這有件要緊事，還有大舅哥你……”
蘇景衡出聲打斷卓安遠還沒說完的話，“彆，先彆忙叫人。總要和我說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旁的封澤看似低頭喝著茶，實則也是緊張的不行，低垂的眼眸裡滿是焦急。
如果安遠賢弟也喜歡錦嫿，那麼還是賢弟的機會更大一些，畢竟她是錦嫿的表哥。罷了，其實他對錦嫿到也不是非卿不娶，隻是覺得合適。安遠賢弟也不錯，卓家又從不納妾，錦嫿嫁過去，必定能和美一生，想到這裡封澤神情也放鬆了不少，臉上也重新有了笑意。
“我和家母說要上門求取表妹，母親上門……然後……”
卓安遠簡單的說了說，蘇景一聽，“我說呢，怎麼你在來書院之前還折騰著搬到了府上，原來是另有所圖啊。”
“我這不也是沒辦法，畢竟姑姑是我長輩，而且父親也已經安頓好了姑姑母女，我以為這就沒事了。誰成想母親那日去見蘇祖母的時候，姑姑和表妹竟然一起上門去鬨了。還請表弟幫幫忙，以後我必定重謝。”
蘇景衡打趣道：“謝我？那我可要好好想想了。不過卓表哥你急什麼？有母親在，隻要妹妹也願意，也不愁祖母不同意啊？”
“不行不行，姨媽說不管用，就得你。”
蘇景衡越發糊塗了，“怎麼母親說還不管用了，三妹妹和你，不說天造地設，那也算是兩小無猜的情誼，等事情處理好，祖母不會不鬆口的。”
“錯了錯了，不是三妹妹，是妹妹。”
這下子袁棟也沒忍住把嘴裡的茶水噴了出來，“咳咳咳！”
“你說什麼？”
袁棟此刻的震驚，大概就是和吃彆人的瓜吃到自己身上那麼驚訝，蘇景衡辛苦的驚訝一點也不比袁棟少。
隻有封澤臉上反而輕鬆了不少，臉上的笑也真實了幾分，不像之前那種，和往日一樣的應付似的假笑了。
“這……不是我說你啊安遠表弟，你剛剛說的是大表妹麼，你確定是一個人？”
卓安遠不高興了，反駁道：“表妹柔雅端莊，最是穩重可愛，怎麼就不是了？”
蘇景衡聽了這番話，和袁棟對視一眼，兩人都是樂不可支。
卓安遠不解，“你們笑什麼？”
“說實話，我也沒聽出來表哥你說的是妹妹。”
“怎麼了？”
封澤也是憋笑不以，不過想到也許以後他要和卓安遠同一戰壕，連忙收住了笑，最先肯定道：“安遠賢弟說的不錯。”
袁棟和蘇景衡也趕忙止住了笑，正色道：“對，說的對。”
“那你們可有辦法，現在這樣，我還能有機會麼？”
蘇景衡對他祖母頗為了解，想來祖母也是一時的氣惱，不過是表哥身在其中，又太過在意，才會自亂而已。不過表哥這樣，也正說明在意錦妍，沒什麼不好的，表哥的學識家風都不錯，姨媽也是明事理的婆母。錦妍性子直率天真，嫁到這樣的人家，也不用擔心受氣。
“表哥也彆急，你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溫書，若不然等到明年你落第，那才是急死人了。你寬心，祖母不是不明事理的長輩，一定會重新考慮你的。”
封澤也連忙勸，“是啊，安遠賢弟，蘇家祖母最是喜愛有能力有才乾的晚輩，隻要安遠賢弟你好好複習功課，來年榜上有名，此事必定能成的。”
“可是我這心裡不安穩。”
“那也要讓自己鎮定下來，不然妹妹真成彆人家的了，到時候有的你後悔。”
卓安遠聞言這才徹底鎮定下來，景衡說的對，他現在亂了，等明年榜上無名，那才是真的和表妹無緣了。
“大舅哥說的是，我現在就回去溫書。”
卓安遠說完連忙走了，蘇景衡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氣的跳腳，“你還喊起來沒完了，那你可要好好溫書，要不然我可就聽彆人叫這聲大舅哥了！”
沒走多遠的卓安遠揮了揮手：“放心，不會！”
袁棟打趣蘇景衡，“怎麼樣，長了輩分的感覺如何？”
蘇景衡搖了搖頭，看向四周。
袁棟也跟著大量一下四周，“沒人，這裡最偏僻就沒幾個人來。剛剛咱們也沒說妹妹名字，況且這兒的學生又都是苦讀的，沒人會有這個閒心。”
澤兄也不是多話的，確實不用擔心。
“表哥人不錯，隻是先前我還以為表哥說的是三妹妹呢。”
“我和你一樣，也以為表弟是說三妹妹。不過也不怪咱們想左了，表弟這形容的，實在是不像表妹。”
蘇景衡輕笑，“之前聽人說情人眼裡出西施，這下子可是信了。”
“唉，你這話我都記下，回頭我就告訴表妹，看她不惱你的。”
“表哥你這就不夠意思了。我沒說妹妹不好，我隻是覺得妹妹和卓表哥形容的有些出入，你可不能顛倒是非啊。”
兩人在前麵走，封澤在後麵遠遠的跟著，並沒上前打擾。
……
豔陽高照，天空碧洗。萬裡無雲，隻是偶有早歸的大雁結隊的飛過。
身穿輕薄衣衫的青年和閨秀，三三五五和相熟的人聚在一起。
站在不遠處的夫人看著自己的孩子，眼含笑意的和身邊的人低聲交談，時不時的朝著孩子們的方向看幾眼。
順安候夫人笑著走到眾夫人中間，“來遲了，慢怠了各位遠客。”
“偏你會說嘴，都在京都，哪有什麼遠客。”
“哎呦，好姐姐你可繞了我吧，你知道我肚子裡沒墨水，好容易說句好聽的，管它對不對呢。”
“行行行，這次就繞了你，一會兒你可要和我多喝幾杯。”
順安候夫人笑著答應：“一定，一定。”
說完，順安遠夫人搜尋一圈，終於找到了孟芙的身影，忙湊上前。
“蘇夫人，你怎麼站這麼遠。可是讓我好找。”
“侯夫人安。”
“妹妹好，咱們前頭去，我可有好多話要和你絮叨呢。”
孟氏納悶，她們家和順安候府交際也不深，怎麼候夫人對她怎麼熱情，莫非是因為老爺？可是也不至於啊，順安候府是太後母族根基穩固，哪裡需要攀附她。
想不明白，孟氏也就不想了。不管怎麼說順安遠府，是得罪不得的，說幾句話也沒什麼。
順安候夫人親熱的拉著孟氏坐下笑著問：“你家姑娘怎麼沒見著？”
“小孩子麼，最是愛熱鬨，早就跑到那邊打捶丸去了。”
聽了孟氏這話，順安夫人的視線就朝著打捶丸的地方落了過去。
“可不是嗎，我年輕的時候，也很喜歡打捶丸。這打捶丸和打馬球還不一樣，馬上危險多，不像捶丸平地也可體驗到風趣。”
孟氏也看向蘇錦嫿幾人的方向，跟著說：“馬上打球肆意，但還是平地裡捶丸更穩當。”
……
蘇錦妍身上穿著一件煙紫色的衣服很是鮮亮，袖口處都被同色的襻膊束著，露出一小截纖白如玉的手臂正在給站在球基處的蘇錦妍鼓勁。
蘇錦妍纖手輕輕揮杆一擊即中，正中最遠的那一麵小旗子下麵的窩裡。
“好！”
蘇錦妍揚起一抹笑，把杆子遞給蘇錦嫿，“妹妹下麵一杆看你的了。”
“嗯。”
蘇錦嫿纖手抓住球杆手柄，輕揮出去一杆。圓潤的球丸，再次入窩。
“好！”
“蘇妹妹和你家姐姐真是默契，我和妹妹怕是要輸了。”
蘇錦嫿笑著說：“王家姐姐打捶丸的本事我可是早就聽說過的，姐姐可不要過謙啊。”
王若淑也就是王重寅的嫡長女，聞言輕笑著說：“那是因為蘇家妹妹和姐姐不在。”
蘇錦嫿正想說什麼，不遠處就傳來一道清朗聲音傳來，“表妹要是怕輸，不如我來幫幫你。”
眾人尋聲看去，連忙行禮。王若淑很奇怪，五皇子和她家並不親近，這個表字叫的可謂是一表三千裡。要不然，她們家也不可能投靠三皇子不是？五皇子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看三皇子得勢，故意的？
不怪王若淑這麼猜測，實在是五皇子這個人，太過搖擺不定，雖然明麵上投靠了三皇子，但是背地裡可是也沒少乾巴結大皇子和四皇子的事。
“給諸位殿下問安，諸位殿下千安。”
大皇子看了眼在蘇錦妍身後的蘇錦嫿，溫聲說：“免禮，今日隻當我和弟弟們是普通子弟就好，不必拘禮。”
“是。”
三皇子笑著打趣剛剛開口的五皇子，“那五弟也不能為了自家表妹，欺負人家兩個小姑娘啊，我看……”
大皇子順勢接話道：“三弟所言及時，本殿……”
三皇子眼裡的怒意一閃而逝，笑著打斷：“大哥和五弟加入，隻怕他們都要放不開手腳，要不我們還是先看一看好了。”
大皇子絲毫不在意的說：“這有什麼，孟側妃是錦嫿表姐，我也算是錦嫿的哥哥，自家兄妹有什麼忌諱的？”
三皇子聞言一噎，明知道大皇子這是無賴話，但又不敢得罪，隻得偃旗息鼓不在說話了。
六皇子看了看大皇子，又看了看三皇子。在看了一眼臉色有些不大好的蘇錦嫿，忽然說：“是嗎，那我也湊湊熱鬨，說起來咱們兄弟幾個也好久沒一起打捶丸了。難得今日有時間，正好咱們兄弟六個，剛好分到兩隊裡。”
大皇子不悅的看向六皇子，“六弟不是一向最喜歡大打馬球麼，今天怎麼改了興致？”
六皇子笑嘻嘻的說：“天天打馬球也怪沒意思的，今個我也換換，正好哥哥們都在，咱們兄弟幾個一起多好。”
“我說你……”
二皇子上前一步攔住大皇子，“大哥，六弟說的很對。咱們兄弟六個確實沒怎麼一起玩鬨過了，上次還是許久之前的事了，大哥賞個麵子？”
大皇子看了看二皇子和六皇子，從牙縫裡擠出一句，“好啊。”
六皇子笑嗬嗬的又添了一句：“我和大哥一隊吧，可是好久沒和大哥一起打捶丸了。”
三皇子見縫插針道：“那我和大哥六弟一起吧”，說完笑著對二皇子拱手，“二哥天天和六弟一起，這次也讓我和六弟一起一回。”
二皇子笑了笑，“好啊，那我就和四弟五弟一起好了。”
眾人看了看在場的四女，心裡開始思量起來，這幾位皇子是到底是看上那個了。不過不管是為了那個，他們可要離遠些，不然可沒什麼好果子吃。眾人思量間，幾位皇子也綁好了襻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