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劍侍之約(1 / 2)

雲翻墨浪,孤月南渡。

從高空俯瞰深淵,感覺像是一張獰笑著的巨口,又像是一隻太過狹長的漆黑眼睛,無聲地凝望著你。

深淵正上空除了千秋歲大能外,無人能禦空而行,即便在外界眼中有改天換地呼風喚雨之能的化神境修士,也隻能暫避鋒芒,避開深淵結界後,才能從上空凝視深淵。

即便如此,這樣的行為也不被允許時間過長。

為防被深淵所同化。

是的,同化。

這是上個月他們才發現的情況。

還是因為神機中有一個妖修,因著原身是鷹,化神後雙眼變異,能看見一些無形之物,某日他巡視上空時才發現這一現象。

不知從何時起,深淵時而會散發出幽深的黑霧,從裂口向五洲大地散播,會在人毫無防備的時候纏繞上人的身體,逐漸侵蝕他們的思想,將人們內心最渴望的、最深的**和邪惡麵無限放大。

這黑色霧氣修士肉眼根本無法捕捉,若不是神機中這名妖修雙眼變異,也不知何時才能發現這一狀況。

晏懷風臨淵席地而坐,雙腿懸於深淵裂口邊,仿佛伸手就能碰到深淵上空無形的吸力。

他在巨石上擺了一壺酒,望著高懸孤月,悶頭灌了一口,覺得比起大師兄的多年窖藏還是差了點味道。

“令主,最近深淵波動的頻次越來越高了。”他身旁坐著一群男男女女,全都是外界很難見到的化神境修士,此時紛紛圍在晏懷風身邊席地而坐,搶著唯一的一壺酒喝。

晏懷風手搭在膝蓋上,卻是望著西洲的方向,算算時間,念念南華論道的第一場已經開始了,雖然知道她肯定能贏,但總是免不了擔心。

他和大師兄不一樣,做不到每時每刻都克製情緒,他太知道自己在天才環伺的師門裡,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俗人。

但俗人也有自己保護親人的方式。

晏懷風隨意應了聲,讓觀測員寫下了這一次深淵波動的記錄。

根據記錄看,深淵波動的次數越來越頻繁,每次間隔的時間也變短了。

近日,他屢屢能收到神機的成員傳來的消息,深淵最外圍的範圍又擴張了,這道裂口,正在以肉眼不可見的緩慢速度,無情地吞噬著他們賴以維生的大陸。

“說起來,令主現在不是輪休嗎,怎麼又突然跑來了?”一個女修調侃道。

晏懷風靠在巨石上,衣襟大敞,蜜色肌膚紋理勻稱,一旁不少女修都露出暗藏期待的眼神。

“怎麼說都是你們的令主,來看看不奇怪吧。”

對方笑作一團:“你可是神機令主啊,當然是想來就來了。”

女修又頓了下,歎道:“若是這深淵,我們也能想去就去,想走就走就好了。”

晏懷風輕笑一聲:“你想的倒是挺美。”

“還不興讓人做夢想想了!”

那當然是可以的。

隻是這句話,又讓他想起了師尊把神機交到他手上之前說的話。

——“神機,是抵禦深淵的第一道屏障,若是哪日深淵擴張到無可挽回的時候,你們這群化神修士,即便是用肉.身,也要擋在前麵。”

師尊還說:“終有一日,我們能把那道小口子當成一個域外的清淨地,想去便去賞賞景,想家了就回家。”

因為他那句話,全天下的化神境修士才聚在這裡。

賭上自己的性命,去拚一個看不到希望的前途。

但現在說那句話的人,他到底在哪呢?

“裴泓,現在還是隻有飛鷹一人能夠看見那不知名的黑色霧氣嗎?”晏懷風問道。

他身旁,一個身穿黑色鬥笠,穿著一身佛門袈裟但留著頭發的佛修。

裴泓緩緩點頭:“飛鷹這段時日用眼過度,有些受不住了,若心境有漏洞,很容易被黑霧汙染。”

晏懷風又灌了一口酒:“這個月,被汙染送離結界的有多少人?”

“三十五人。”

不是個小數字了。

整個神機也不過八百多人。

已經是大陸所有化神境修士的總和。

僅一個月的時間就損耗了三十多人,往後的時間還長,而他們甚至找不到任何對抗這黑色霧氣的辦法。

裴泓手指不斷撥動念珠,念了句佛號,又道:“三十五人中,有三十人都是還未過心魔劫的修士。”

化神境並不像之前那樣分前中後和顛峰四個階段。

已經躍上龍門的化神境,隻有兩個階段:出鞘,藏鋒。

出鞘到藏鋒之間,有一個心魔劫,堪稱化神境修士的生死關。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

“那三十五人被送離結界後,有一部分借此機會渡過了心魔劫,狀態有所好轉,另一部分……”裴泓搖搖頭,沒有再說下去。

晏懷風垂眸思索:“那我是不是可以認為,原本就心境有漏洞的人,更容易被黑霧汙染?若是心境圓潤無暇,並無心魔,即便是黑霧也很難成功汙染,但若就心有魔障,即便已經送往感業寺度化,也不一定有用?”

裴泓讚同點頭。

晏懷風又想起了念念那雙奇怪的眼睛。

她從小就能看到一些旁人看不到的東西,這件事師門三個師兄都知道。

這會是她成為批命中當選之人的原因嗎?

晏懷風不敢卻又不得不細想。

說話間,一人緩步而來,拍了拍晏懷風的肩膀。

“飛鷹今日好了些,我帶著他來邊上轉了轉,他發現一個神奇的事情。”對方指著地表這道裂縫,“飛鷹說,他看見一部分黑霧又退回到了深淵之中。”

晏懷風愣了一瞬:“退回去了?”

對方肯定地點頭。

晏懷風望向無儘深淵,從這裡看過去,其實隻能看見無邊無際的黑暗。

深淵深處,一個扭曲糾結的黑影卷起層層煙浪。

那道黑霧回到他身體之後,它原本逐漸凝實的影狀軀體又淡了些,似乎一陣風就能吹散,顯然是遭到了削弱。

崖邊,晏懷風深深皺起眉。

“這是為什麼……”

這個問題,或許千裡之外的祁念一能給他答案。

斬斷傀儡絲之後,她看到楚斯年身上的黑影翻騰蜷縮起來,最後成為一縷黑霧,嫋嫋升騰,向著深淵的方向飄去。

嚴格算來,這是她和那位影禍之主的第三次交手。

第一次是在滄寰,對方控製了孟鴻雪的身體,想要給她安上一個殺害同門的罪名。

第二次是在皇宮,同安王的那次交手,彼時的安王和現在的楚斯年一樣,尚未被傀儡絲完全控製,隻不過安王的汙染程度,顯然比楚斯年要深一些。

眼下,便是第三次。

“什麼感覺。”她認真問道。

看到眼前黑色霧氣,她才有些了然,書中那個和她所認識的天差地彆的楚斯年,究竟從何而來。

早在看到天命書時她就有所疑惑,她和楚斯年相識十幾年,在彼此都還沒踏上修行之道時,就能玩到一起去,她深知楚斯年的為人。

“感覺……輕鬆了很多,腦子是從未有過的清明。”楚斯年啞聲道。

那種無時無刻不纏繞著他的陰詭之感驟然離去,似乎他和自己的意識再也沒有隔閡。

“那是什麼。”楚斯年不解,她拔劍究竟在自己身上斬斷了什麼東西。

祁念一:“我還想問呢,你在哪沾上的臟東西。”

“我也不知,但這種感覺從離開無望海後就更加明顯。”

那就應該是無望海了。

她回想起無望海的那輪血月,心中的懷疑又深了些。

如果說書中最初,楚斯年奪得神劍還能說是陰差陽錯的話,那在她死後,他的一係列反應,就根本不像他本人能做出來的事情。

在書中,楚斯年取得非白後,非白一直沒有認主。

在她身死的第二年,楚斯年帶著非白,試圖去斬斷登天梯,卻沒有成功。

然後楚斯年抱劍入魔,連斬十八處仙盟據點,死傷逾千人。

在那之後,他帶著非白離開,進入茫茫漠北,成為了漠北數百年來的第二位魔尊。

世人恐懼之下,稱他為——劍魔。

如此想來,在她死後,謝天行和玉笙寒還挺忙。

她的兩個師兄和一個竹馬接二連三的入魔,這三人還都不是什麼好惹的角色。想必那幾年這兩個所謂的正道魁首不好過。

楚斯年重新握上攀明月的劍柄,清耀如輝月的長劍微光一閃,似乎在回應自己的劍主,即便向來冷麵寡言的楚斯年,也忍不住輕勾唇角。

“現在,你還想要非白嗎?”

祁念一一句話讓他陷入靜默,黑如鴉羽的睫毛垂下,蓋住楚斯年那雙過於黑沉的眼。

她用了“還”這個字。

那就說明,之前他那些見不得人的心思,她都知道。

這句心聲被祁念一捕捉到,她莞爾:“身為劍修,想要神劍,也並非什麼見不得人的心思。”

並不是身為好友,楚斯年就全然不能對神劍生出半點心思,人無法阻止**滋生,隻能控製**滋生後,自己的行為。

而他控製住了。

“最初,我也並不覺得非白一定屬於我。”祁念一說,“隻是因為在無望海的爭奪中,我勝了,所以我才奪得非白,成為如今的神劍之主。”

人都有陰暗麵,當這點陰暗被無限放大時,若他還能自控半年之久,那她覺得,這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楚斯年。

那個雖然沉默寡言,但內心一腔赤忱的楚斯年。

在他心裡除了劍道之外,還有他認定的原則和公道。

楚斯年表情有了一絲鬆動。

那是一種混雜著羞愧和期待的神情。

身高腿長的少年被祁念一踮著腳揉了把頭發之後,他索性直接蹲在祁念一麵前,許久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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