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念一也就站在一旁,從黃昏等到了完全日落,和慕晚一起吹著夜風。
慕晚卷起樹葉,吹了一曲她沒聽過的小調,旋律很悠揚,能夠緩和心情。
也不知過了多久,楚斯年終於動了。
他蹲了太久,身體有些僵硬,遲緩地站起來,身影還是如同一個沉默的雕塑,眼睛卻在月光與劍光的映襯下,如同熠熠寒星。
“雖然你這麼說,但我還是很抱歉。”他說。
祁念一安靜地看著他,等他說下去。
“因為我們是朋友,所以我才不能因為你不在意這件事,我自己就能簡單揭過去。”楚斯年搖頭,“我不能允許自己做這種事,如果我真的這麼做了,那我往後的修行,可能無法再進一步了,我的劍心永遠不會圓滿。”
“與其向我道歉,不如先向你的劍道歉。”
她指了指攀明月。
楚斯年坦然道:“我當然會。”
他已經有了本命劍,卻劍心不定,道心有瑕,對彆人的本命劍產生了邪念,他自是要向自己的劍道歉的。
“我們做個約定吧。”楚斯年說,“這次南華論道,若我沒能勝你,就給你做劍侍,期限你定。”
在世人眼中,劍侍是仆人做的事情。
通常劍者的劍侍都是稚童或家仆,隻為劍者奉劍,要跟在劍者身邊寸步不離,用生命護衛和侍奉劍者的匣中劍。
對於一個劍者而言,隻要他還能拿得動劍,就絕不會選擇成為劍侍,因為這對他們來說是一種侮辱。
但現在,青蓮劍派名滿天下的小劍骨主動提出,要給她當劍侍。
她其實並沒有養劍侍的習慣,一來是不喜歡旁人碰自己的劍,二來是覺得劍隻有握在她自己手中,才能讓她感到安定。
但祁念一笑了起來。
“好。”
她如此說。
夜色正好,三人悠悠漫步回住處,慕晚看著自己這身劍侍服,問道:“給人當劍侍,讓人當劍侍,這是你們青蓮劍派的傳統嗎?”
楚斯年沒說話。
祁念一打趣道:“他今夜說的話已經趕上平時三個月的量了。”
慕晚深以為然。
他們二人一同離開後,祁念一才對一旁的非白說:“看,我給你找了個劍侍。”
卻發現非白有氣無力地飄在她身後,目光懨懨,幽幽說:“你確定是給我找了個劍侍,而不是好弟弟?”
祁念一舉手保證。
“當然了,楚斯年又不是劍,沒可能成為你的好弟弟的。”
非白望天,一時不知是該慶幸還是無奈。
……
在楚斯年身上看到的傀儡絲被祁念一惦記上了。
她不知道影禍之主還有哪些神出鬼沒的能力,但可以無聲地控製旁人的身體,影響彆人的思維,這著實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
她無數次開始慶幸自己擁有天眼。
翌日清晨,她早早出門,繞著整座南霄山脈的所有雲台都走了一遍,點亮天眼逐個看過去,因為用眼太過,甚至一陣頭暈眼花。
她得出一個結論。
——此次南華論道的五百參會者中,至少有一百人身上纏繞了不同程度的傀儡絲。
祁念一回住處思索了很久,這事要如何解決。
她甚至沒有考慮太多涉及到深淵的事情是不是超出了像她這樣一個小重山修士的能力範圍。
她隻是覺得,既然她能看見而彆人不能,那就由她來解決。
劍者拔劍隻問內心,她想做便做了。
隻是暫時她還沒有想出更好的解決辦法。
於是祁念一去找了蕭瑤遊。
在前去找人的路上,祁念一一直在疑惑,為什麼原書中妖皇的回憶裡,是她出謀劃策幫助他一路重歸妖皇之位的。
她太清楚自己根本不是這塊料了。
書中的姬瑒在她死後對她的濾鏡到底有多厚啊?
還是說你們妖域爭奪妖皇之位的方式是靠武力打上去的?
如果是後者的話,那書中這段回憶才勉強顯得靠譜點。
她找到蕭瑤遊時,對方正在給肩上變小的金鵬喂肉吃。
蕭瑤遊的第一場論道對手不強,她連一隻靈寵都沒用上,憑著靈巧的身法繞了半場,將對手繞暈了,直接一個法訣打過去,輕輕鬆鬆地就勝了。
祁念一開門見山,直接問:“如果我想和這次參會者中的一些人交手,這個可能性有多大?”
狗頭軍師蕭瑤遊摸著下巴問:“多少人?”
祁念一伸出一根手指:“至少一百。”
蕭瑤遊倒吸一口涼氣:“這、這確實不少。”
南華論道是嚴令禁止參會者私鬥的,就是為了避免參會者私鬥出現一些無法控製的損傷。若是私鬥一旦發現,就會被立即取消參與資格。
但如果按照正常賽程,即便算上最後頭名和次名的爭奪,她最多也隻需要打上九場,和一百這個數字相差太遠,即便可以和更多人交手,她也無法選擇對手。
蕭瑤遊梳著金鵬的羽毛,思索片刻,沉聲道:“還真有一個法子。”
“什麼?”祁念一眼睛亮了。
蕭瑤遊用一種輕鬆的口吻說:“隻要你拿了頭名就可以了。”
“這和頭名有什麼關係?”
蕭瑤遊豎起一根手指在唇邊,神秘道:“獨門消息。”
祁念一塞了一把靈石在她手裡。
蕭瑤遊吞金獸一樣抱著靈石迅速道:“聽聞這次南華論道賽後,會有一場頭名的挑戰賽,也就是取得南華論道頭名者,可以在挑戰賽上任意選擇自己要挑戰的人,對方不能拒絕。”
“與其說是挑戰,更像是個噱頭,似乎是仙盟特地為他們小公子準備好的,隻等他拿下頭名後,挑戰一個修為名望高的前輩,若此戰勝了,玉小公子也算是真正的揚名立萬了。”
祁念一思索起來。
“聽上去似乎不錯。”
隻要拿下頭名而已。
心滿意足地得到答案,她回到滄寰住處時,發現謝天行院門緊閉,這才意識到從她來南霄山脈後,和謝天行竟是一麵都沒見過。
她拉著曲微問:“他這是怎麼回事?”
曲微解釋道:“小師兄說為了備戰下一場論道,要閉關幾日,拒不見客。”
她說完,壓著聲音在祁念一耳邊說:“不僅不見客,連我們都不見。”
祁念一茫然問:“他下一場的對手很強嗎?”
曲微攤手:“築基顛峰。”
基本上可以說是毫無壓力。
她奇怪地瞥了眼謝天行的院門,這才回房。
隔著一道薄木門,她們兩人在外麵的話,謝天行其實全都能聽得見。
他靠在木門上,手指一直不停淩空虛繪著一個陣法。
“你以前學再難的陣圖,也最多半日就能學會,這個陣圖可半點算不上難,怎麼還學了這麼久!”老頭的聲音在他腦中大聲鬨騰。
若老頭還有實體,相比此刻正在他麵前吹胡子瞪眼。
謝天行手指停在半空。
他眸光晦暗不明,眼神落在了麵前焚天雲圖上。
如果陣法師也像劍修那樣,有一個傳說級彆的神匠和神劍,那焚天雲圖或許會名聲更加響亮一些。
但就算並不像神劍那樣廣為人知,焚天雲圖也是所有陣法師夢寐以求的至寶。
因為這副雲圖上,記載了迄今為止這個世界出現過所有陣圖的圖紋。
老頭看他這個死樣子,恨鐵不成鋼道:“我再說一遍,通天圖可通曉萬物,可堪大用,但這副陣圖相當危險,稍有不慎,便會自己陷身其中被反噬,用時一定要謹慎再謹慎。”
謝天行低聲應了,指尖靈力聚起靈焰,空中,一張陣盤緩緩被點亮。
老頭在一旁指導他:“繪製此圖時,千萬要控製好靈力,不要輸入太多,讓陣盤保持低靈力運轉,待陣盤被點亮後,你就可以詢問陣盤一些你想知道的事情了。”
謝天行注視著眼前的陣盤,緩緩伸出手。
他想知道的事情嗎?
他現在隻想知道,那所謂的他和祁念一此消彼長互相糾葛的命途,究竟是什麼。
……
南華論道來到第三天時,第一組迎來了一場分量很重的論道對決。
早些時日,人們就在討論,玉家的兩位公子都抽到了同一組,那他們若是在決賽前就提前相遇了,那兄弟之間豈不是要大打一場?
彼時大家還在想,仙盟是不是會暗箱操作一番,讓玉笙寒和玉重錦兩人在組內賽時直接不對上,但沒想到仙盟竟還真的把公平進行到底。
更沒想到,玉笙寒和玉重錦之間的對決來得這麼早。
祁念一也提前到了觀賽點,為了看玉笙寒,更為了看看玉重錦的劍路。
雲台上,兄弟兩人麵容相似,但氣質卻截然不同。
玉笙寒清寒寂靜,玉重錦明亮鮮豔。
鼓響如雷動,玉重錦拔劍,玉笙寒飛快地掐訣,指尖聚起幽深玄水。
玉重錦手中劍鋒輕鳴:“兄長,請你全力同我一戰,我一直期待著今天。”
玉笙寒目光深不見底。
他手腕一翻,掌心玄水如有生命一般襲向玉重錦。
啟唇淡道:“如你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