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
魏子辰愕然發現自己動不了了。
他看著雲台那頭的妙音,美目輕抬,再次道:“魂。”
這一聲,輕柔的聲音展現了攝魂奪魄的威勢,在場所有人都覺得頭被重錘下來,一陣眩暈。
直麵衝擊的魏子辰已經眼神迷茫一瞬。
妙音見勢,手指向上輕抬了些。
“疾。”
跟著她手指的方向,魏子辰僵硬地身體似乎被一陣輕風抬起,他好不容易恢複清明,就感覺身體已經完全不受控了。
他被風抬著扔下雲台時,最後一眼是妙音對他輕笑的樣子。
她瀲灩生輝的眼中含著歉意和笑意,燦如春櫻,頷首對他行禮。
魏子辰心想,輸了也無怨了。
值!
整方雲台被數不清的雲符和簪花堆滿了,讓人無法下腳,妙音直接飛身下台,卻被人團團圍住了。
她每次論道結束後都會麵臨這樣的局麵,全然一副頂流出街的畫麵,被人七嘴八舌地包圍著,問一些不著邊際的話,她卻從不曾開口過。
人潮擁擠中,不知從哪裡發出一聲尖叫,隨後是微弱的痛呼。
妙音一愣,第一次在除了雲台之外的地方說話。
“退。”
這一聲,勢同萬鈞。
圍著她的人群散開,觀賽點上,一個瘦小的女修趴在地上,手被踩了好幾腳,手骨折起一個奇異的弧度,被妙音扶著站了起來。
眼見這一情況,一旁圍觀的人稍微散開了些,妙音扶著受傷的女修,有些焦急地四下環顧,奈何一旁圍觀者雖多,卻沒一個人明白她想要做什麼。
“仙子要做什麼?”
見她如此神情,一旁有人心疼不已,詢問起來。
妙音櫻唇緊抿,神情有些猶豫,正欲伸手比劃一番時,一旁傳來清越的女聲。
“你在找醫修,對嗎?”
妙音回身,驚喜地點頭。
祁念一瞥了眼她扶著女修的傷勢,緩聲說:“我師兄是醫修,跟我來吧。”
……
半個時辰後,蕭瑤遊坐在祁念一的房間裡,做夢似的端著碗,眼神時不時瞥向一旁妙音那張過於蠱人的臉。
“我怎麼都想不到,我會和妙音仙子在同一張桌上吃飯。”
妙音端著碗,臉頰有一絲泛紅,不好意思地避開蕭瑤遊過於直接火熱的視線。
她那雙明眸像是會說話,如春水梨花,但蕭瑤遊還是不明白她眼神的意思。
祁念一適時翻譯:“她說她還是第一次這樣和人擠在一起吃飯。”
此言一出,蕭瑤遊和妙音都轉頭看她,妙音眼睛亮晶晶的。
【為什麼她知道我心裡在想什麼?】
祁念一微微一笑:“猜到的。”
蕭瑤遊試探著問:“所以,你除了論道鬥法之外都不說話,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嗎?”
妙音失落地點頭,又搖了搖頭。
她不能隨意開口,自然無法解釋這一切。
祁念一擦了擦嘴,問道:“是天賦神通吧。”
妙音眼睛一亮,輕輕點頭。
她那雙會說話的眼睛一眨,祁念一就接話:“也差不多吧。”
妙音在心裡問的是【聽見我心裡的話的能力,也是天賦神通嗎?】
她說完,兩人相視一笑。
蕭瑤遊:“……你們兩個不要說一些我聽不懂的東西啊。”
天賦神通這東西,可遇不可求。
很多凡人終其一生也未入道,但是身懷天賦神通,有些異於常人的能力。
小時候,溫淮瑜為了讓她不害怕天聽和天眼的能力,帶她去認識過幾個擁有天賦神通的人,他們有的天生神力,有的擁有刀槍不入的體魄,也有的擁有日行三千裡的速度。
像她這樣的能力,雖然少見,但也算不得怪異。
“你擁有很厲害的能力。”祁念一平靜道。
“是箴言吧。”一直沒有說話的溫淮瑜點了祁念一一眼,眼中似有笑意,讓人看不真切。
祁念一衝挑挑眉。
這句話是她三歲那年,大師兄告訴她的。
她四下看去,覺得現在這一桌人非常奇特。
她如今眼睛好了,卻要裝瞎;蕭瑤遊有通靈之能,卻隻能借口說這是外來的消息渠道;還有妙音,身懷如此絕技,卻被迫終身不能開口說話。
箴言,屬於一種言靈的類型。
隻有唯一作用,但就是這個作用,讓妙音除了鬥法外從不敢隨意開口。
——言出必靈。
“原來是這個天賦神通,難怪你鬥法這麼強。”蕭瑤遊深深吸氣,“我以前跟花花草草和靈獸說話時,家裡人都覺得我是瘋子,像我們這樣生來就與眾不同的人,真是令人苦惱啊。”
她言語間一副懷有天賦神通非常值得驕傲的樣子。
妙音聽出了蕭瑤遊在安慰她,衝她輕輕一笑,把蕭瑤遊笑得心撲通直跳。
【小時候,我跟師弟玩過一次捉迷藏,他藏我找,我開玩笑說你最好不要輕易被我找到,沒想到一語成讖。
我找遍了整座星羅山,都沒找到師弟在哪,半年之後他才被師尊找回來。自那之後,我就不敢說話了,更不敢跟人接觸,怕說錯話,更怕不慎害了旁人。】
妙音眼裡蘊著薄光,含笑看著祁念一,那張臉照的簡陋的小屋都在發光。
【我已經快二十年沒說過話了,沒想到能遇到一個聽見我心聲的人。】
祁念一用從三師兄那裡騙來的洗劍石擦著非白的劍身,一邊聽妙音絮絮叨叨地說話,時不時回上幾句蕭瑤遊和溫淮瑜都聽不懂的東西,氣氛一度非常和諧。
妙音大概是憋了將近二十年,驟然發現這樣一個能和她說話的,格外有些興奮,一股腦地說到了天黑,還拉著祁念一的手不肯放。
清豔絕倫的容顏下,藏著一顆話癆的心。
祁念一索性送她回了住處,一路上聽她在心裡念叨西洲的飯菜有多難吃,每次雲台外擠了太多人真的很不方便,她自學了半吊子的陣法就為了設結界防住在她院外偷窺偷聽的人……
還講了很多。
直到祁念一送她到小院外,她才不舍地停下腳步,回身依依切切的【我以後還能經常去找你嗎?】
“當然了。”
妙音便笑了。
她一笑,夜色間花影搖曳,碎了一地月光。
回到自己院落之後,妙音才看見自己房中站著兩個人,一個是九轉音闕的白翎尊主,而另一個則是眼前纏著黑紗的男子。
這樣的造型,她剛剛才從離開的祁念一身上見過。
她神情鄭重起來,雙手結印立於身前,深深躬身行禮。
【師尊。】
若是祁念一見了這一幕,定會明白。
妙音仙子在九轉音闕多年,即便自己有意避世,也不至於完全沒有人見過她,除非她人根本就不在九轉音闕。
薄星緯示意她起身,又示意白翎尊主離開,白翎尊主擔憂地看了眼妙音,離開了屋內,隻餘他們二人。
“見過她了,感覺如何?”
妙音想了想,打起手勢。
【我很喜歡她。】
“你同她倒是聊得來,沒有提到我吧。”
【徒兒不敢。】
薄星緯含笑搖頭。
“學會跟我耍心眼了。是不敢暴露我的身份,還是擔心讓她知道你是我的弟子,她不願和你做朋友?”
妙音隻是抿唇輕笑。
薄星緯望向窗外,祁念一離開的方向:“罷了,她討厭我也是應該的。”
他其實什麼都看不見,他眼前每時每刻都隻有無數星軌和命線變化,但因為她身上纏繞的命線太多,那顆星星太亮,所以每次,他都能準確的找到她的位置。
“其實,箴言除了言出必靈外,還有另一個用法,妙音,你知道嗎。”
薄星緯說著,卻並不是在問她的意思,妙音便也安靜地聽自己師尊說起來。
“若用我這星盤測算過去之事,再由你讀取星盤,那從你口中說出來的過去之事,一定是真。”
薄星緯垂下眼,想起了他還是個稚童,眼睛也能看清時,遇到過的那個人。
玉華清對這件事情還有隱瞞,但她命途已斷,他無法再算出來,當年她究竟經曆了什麼。
她明明那樣討厭自己的宿命,連帶著討厭他。
最後為何突然就接受了自己的命運,去跳了深淵。
“妙音啊,你可恨我不授你鬼穀測算之術?”
妙音輕輕搖頭。
薄星緯隻是望向茫茫星幕。
“如果是我錯了,那我便早早去給她賠命。”
……
翌日,祁念一迎來了自己的第二場論道。
她看著自己手中的簽,和蕭瑤遊兩兩對望,一時無言。
蕭瑤遊連連搖頭:“叫你昨天不去看人鬥法,現在輪到你了吧。”
祁念一第二場論道的對手,赫然是被她們二選一中拋棄的那位感業寺的佛子——思空。
而溫淮瑜聽到這個名字後,臉色一度十分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