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我說對了。”
祁念一蹲在他身邊,好整以暇地看著他被雷劈滿臉痛苦的樣子。
桑緒寧艱難地囁嚅著嘴,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哦,我忘了,你現在說不了話,被麻痹了。”祁念一勾起唇角,反手在他身上捅了個窟窿,還安慰道,“放心,我力道掌握的還不錯,你死不了的。”
有一個醫修當大師兄的好處就在於,溫淮瑜在她幼時就教她辨認人體身上各處重要器官和穴位,雖然當初溫淮瑜是本著教她一些基礎醫術傍身,日後受傷了自己也能簡單的治療的想法。
完全沒想到祁念一長大後會用他教的知識來判斷捅哪裡捅不死人。
台下觀眾表情一陣扭曲。
“這、這看著都疼啊。”
“不過桑緒寧也算是自食惡果了吧,他喜歡虐待對手,就該想到自己也會有這麼一天。”
有人疑惑:“勝負已經這麼明顯了,評判員怎麼還不說明結果?”
一旁有人回答:“因為桑緒寧還有反抗的餘力。”
“啊?”對方指著台上,桑緒寧連爬都爬不起來的樣子,“這叫有反抗餘力?”
“沒辦法,這是仙盟的規定嘛。隻要鬥法者尚未完全失去意識、沒有跌下雲台、沒有生命危險、沒有任何一方主動認輸的,評判員都不會阻止論道繼續,之前桑緒寧就是鑽了這空子,趁對手被雷光麻痹無法說話的時候,虐待對手,沒想到被祁劍主反將一軍。”
觀賽點上,溫淮瑜不知何時前來觀賽了,見到這一幕後,低笑一聲:“小混蛋。”
他這一出聲,滄寰弟子才發現他的到來,紛紛行禮:“首座。”
溫淮瑜抬手示意不要張揚,專注地看向雲台。
麻痹的感覺過去,桑緒寧這才終於能開口。他嘶啞著說:“我、我的仙骨,當然是我的,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祁念一“嘖”了一聲,眉宇間湧上些不耐煩:“沒什麼意思。”
“我是說,你這個人,真是沒什麼意思。”
甚至都不用動用天聽,她都能聽出桑緒寧這句話背後的心虛和害怕。
桑緒寧呼吸著吐出血沫:“我不懂,你剛才究竟用什麼方法藏在火海裡的?”
“還沒想通呢。”祁念一指著雲台上方的天空,“我根本就沒有藏,我一直都在你頭頂,隻是你看不到我而已。”
“這不可能!”
祁念一麵無表情地打斷他:“沒什麼是不可能的。”
“鍛造完成的仙骨帶來的壓縮掐訣時間和瞬發法術的能力很好用是吧。”
祁念一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你現在就像從未見過絕世神兵的乞丐,將寶貝搶回家藏起來,卻隻會用絕世神兵來砍柴切菜。”
“天生仙骨也好,後天鍛造也罷,修行,不是像你這樣的。”
祁念一歎息道:“我認識天生劍骨的人,他從執劍那一日起就每日勤修苦練耕耘不輟,你是法修,誠然一副天生仙骨能給你帶來的助力很大,但你卻連我的身法都瞧不出,真是可笑。”
“快到極致,你自然看不到,我根本沒有藏,也不屑藏,桑緒寧——”
祁念一字字如針:“法修修術,但你的術,實在太差了,令我不忍看啊。”
桑緒寧全身劇痛無比,但卻沒有生命危險,一雙眼眸含恨如血,死死盯著祁念一。
“看我乾什麼,看劍。”祁念一笑了起來,“之前不是跟我說,想試試我的劍是什麼滋味嗎?現在感受到了沒?如果沒有的話……”
哧!
又是一劍。
桑緒寧死魚一樣在地上抽搐了下。
她數了數桑緒寧身上捅的窟窿數量,和他在南華論道中虐待過的對手數量相當了,這才收劍,一腳把他踹下了雲台。
“真不知哪來的自信。”祁念一低聲說著,回身就看見了滿臉無語的非白。
非白麵無表情地指責她:“他的血味道好惡心。”
祁念一這才覺得剛才堆積在心中的鬱氣抒發出來了,低頭老老實實給非白道歉:“我錯了。”
非白不停甩著手,就好像剛才那股黏膩的血腥味還沒有散一樣。
“非白,你也感覺對了對吧。”祁念一在心中問他,“桑緒寧的仙骨有問題。”
非白朝雲台下望了一眼,眼中一片漠然:“爹生娘養的正常人,血肉中怎麼會有一股令人作嘔的魔氣,除非他用過邪術。”
比如……魔族的換骨禁術。
八進四的四場論道,他們這場是最先結束的。
祁念一下台的時候,觀者甚至都沒有反應過來,做夢似的問:“這就結束了?”
這屆南華論道脫穎而出的那匹黑馬,一路靠著虐待對手打出風頭的桑緒寧,就這麼簡單的被解決了?
他們甚至都沒看到祁劍主是怎麼出劍的。
祁念一剛一下台,就被溫淮瑜敲了下腦袋。
“原來我從前教你那些醫術,都被你拿來乾這種事了?”
溫淮瑜拖長了尾調,祁念一有些心虛,連忙岔開話題:“大師兄我們去看另外幾場吧。”
溫淮瑜似笑非笑地被她扯著袖子拽走。
剛走到另一邊鬥法的雲台,就見蕭瑤遊被玉重錦一劍劈得倒栽到雲台上,暈暈乎乎地站起來。
溫淮瑜看了片刻,涼聲說:“你這個朋友,怕是要輸。”
祁念一擰起了眉。
不僅是她,稍微有眼力一點的人,都能看出這場蕭瑤遊的敗相很明顯。
昨日,蕭瑤遊一直在跟她念叨:“老天保佑我可千萬不要抽到你們四個劍修啊,你們揍人太疼了。還有陸清河,那家夥的每場論道我都去看了,他藏著呢,到現在陣圖都沒有出儘,不知道還有些什麼後手,他們陣法師心眼都多,謝天行也是。”
當時祁念一無語地說:“除開四個劍修,陸清河謝天行,合著你就隻想抽到桑緒寧唄。”
蕭瑤遊一臉正色:“那當然了,誰不想撿軟柿子捏啊!”
沒想到,最後這軟柿子被祁念一撿到了。
“她嚷嚷著不想抽到劍修,結果不僅抽中了,還一下就抽中了四個劍修中最強的那個,這得是什麼手氣。”祁念一低聲說著,眉宇間流露出一抹擔憂。
溫淮瑜聞言,眉峰一挑:“你覺得,玉重錦是你們四個中最強的?”
祁念一麵色沉重地點頭。
“他絕對是。”
“劍者四心齊聚者,在場所有參會者中,應該就隻有我和他兩個人。”祁念一沉聲說,“他和玉笙寒那場鬥法我看了,他沒出全力,但即便如此,玉笙寒也毫無還手餘地。”
玉重錦的劍,很像他本人。
恣意隨性,暢快如風。
一個劍修的劍,像極了他本人的脾性,也就意味著他距離人劍合一的境界不遠了。
祁念一心裡清楚,至少現在的她還做不到這一點。
她回身看向非白,在溫淮瑜的注視下偷偷勾了勾非白的手心。
要做到人劍合一,至少要她和非白都互相做到完完全全的接受彼此才行啊。
非白當即就紅了耳根,偷偷瞥了眼溫淮瑜,確定對方什麼都沒發現後,和祁念一貼得稍微近了點。
他捏著自己發燙的耳朵,心裡想著,如今的小娘子都是怎麼回事,直白得他招架不住。
竟然當著師兄的麵勾手指。
是仗著他現在就是個透明人,誰都看不見他,所以才能如此行事嗎?
雲台上,蕭瑤遊艱難地撐起身體。
她知道玉重錦強,但沒有真正在雲台上鬥法之前,根本無法想像他有多強。
他的劍風其實並不如祁念一那樣決絕鋒利,但是卻源源不絕,浩蕩而來。
浩然劍,這一點浩然氣源於他的內心和無垠天地,取之不儘用之不竭。
他的劍風就像空氣,無形之中從每一個角落靠近,吞噬她周圍的空間,甚至讓她覺得呼吸都變得沉悶粘膩起來。
動作、思維、靈力的運轉全都變得沉重而遲滯。
最可怕的是意識。
她甚至連一星半點的反抗之心都無法生出。
因為玉重錦的劍,太暢快了,對手甚至能從他的劍式中感受到他對於劍道真摯誠懇的熱愛,還有他用劍之時發自內心的快樂。
蕭瑤遊腦子充血,耳中嗡鳴不斷,隱約間,聽見台下有人斷言:“她要輸了。”
此時,玉重錦的劍刃距離她的胸口還有三寸。
確實是敗相。
她抽到玉重錦的那時,就知道這場論道自己很難贏。
蕭瑤遊狠狠閉了閉眼,想起了前些日子慕晚和祁念一的那一戰。
那一戰多暢快啊,就和現在玉重錦給她的感受是一樣的。
他,還有她們,都是在全心全意享受著戰鬥。
蕭瑤遊想,自己隱忍了這麼多年,藏了這麼多年,能不能也有一刻,將自己全然投入到戰鬥中去。
投入到,她自己的道中。
這不是她前來南華論道的意義嗎。
劍刃將至,台下觀者卻發現,蕭瑤遊的眼神變了。
她一貫吊兒郎當,嬉皮笑臉的表情從不離臉,因為行事作風太過不要臉,時常讓人忽略她那張姣好的容顏。
而這一刻,她眼神竟是從未有過的認真。
祁念一覺得,她似乎看到了在無望海,答應她一起瘋一把的那個蕭瑤遊。
她也笑了起來。
“這時候才認真起來,真有你的。”
眾人看見,蕭瑤遊抬手掐了個訣,那訣的手勢從未有人見過,而就在她掐訣的同時,雲台周圍掀起一陣狂風,她肩頭那隻金鵬振翅,在空中高唳,身上浮現出一層薄薄的微光,倏爾金光暴漲。
就連玉重錦的劍勢都因為這一幕而有所停滯。
再睜眼時,觀賽點上發出此起彼伏的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