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散開,將庭院中的場地空了出來。
俞亭滿臉得意地笑著,覺得自己終於替大少爺找回了場子,駁了大小姐的麵子。
他並沒有發現,剛才似乎對他的行為十分震怒的上官熙,此時半點擔憂都沒有,而是相當感興趣地看起了這場鬥法。
祁念一看著賀靖拿出一柄長劍站定後,剛想從芥子囊中拿出劍,手卻頓住了。
她常用的幾把劍,包括非白本體,材質和外觀全都過於特殊,讓人一眼就能記住。
南境中其他人或許不清楚,但在她手上折了一個化神境大能的聞家一定知曉。
這樣一來,以往常用的幾把劍都不能用了。
故而那日混戰之時,她用的是以前從未用過的那把紫水晶劍。
卻沒想到,雲野出品,也有滑鐵盧的時候。
那把紫水晶劍是真的不適合戰鬥,一番鬥法結束後,上麵銘刻的符文竟然磨損了一小塊。
那天回來祁念一就看見非白滿臉心疼地捧著那把劍,仔仔細細地把那把劍從頭擦拭到尾,擦到不染一絲灰塵後,才小心翼翼地重新將上麵的符文補好。
見他那個樣子,祁念一還問了句:“為什麼這把劍戰鬥時這麼容易磨損,神匠出品應該……”不會有這種情況。
但她下半句話還沒脫口,就看到了非白心疼得不得了的表情,於是又咽了回去。
非白幽怨道:“因為它本來就不是用來戰鬥的劍。”
祁念一忍不住問:“劍不是用來戰鬥的,還能用來乾嘛?”
非白卻無論如何都不肯再說了。
那日後,祁念一也就打消了用紫水晶劍戰鬥的念頭。
她手中分明有那麼多絕世神劍,偏偏一把都不能用,最後僅剩的旁人未曾見過的劍,便是那把煞氣十足的斷劍。
祁念一的直覺告訴她,她不能輕易動用那把劍,會被煞氣反傷。
於是現在她麵對著賀靖擺得十足的架勢,竟有一絲尷尬。
賀靖譏諷道:“怎麼,大供奉這是不敢了?”
祁念一搖搖頭:“你等一下。”
她四下環視,看到了院中的桃樹。
如今正是冬天,還不到桃花開的時候,但南境終年氣候暖和,即便在冬日,桃花也開了零星的幾朵,在稍顯清冷的院中孤獨地搖曳著。
眾人隻見祁念一墊腳,隨手折下了一根桃枝,那根桃枝上生了兩朵尚未完全開放的桃花花苞,在風中枝頭顫巍巍地抖動。
祁念一用手掌丈量了下桃枝的長度,正好是她平時常用劍的長度,這才轉身,對賀靖淡聲道:“來吧。”
賀靖臉色難看至極:“折枝為戰,大供奉這是在羞辱我?”
祁念一正色道:“不得已而為之,還望勿怪。”
她總有一句話把人氣個半死的本事。
非白在一旁看好戲似的笑了起來。
見祁念一隨手折了根桃枝,連上官熙也訝然揚起眉峰。
她身邊形影不離的高個女修影子一樣出現在她身側,上官熙眸光深沉,輕聲道:“阿離,好好看看,她究竟是什麼路數。”
被激怒的賀靖怒喝一聲,提劍上前。
看著他的動作,祁念一在心中搖了搖頭。
基本功太差。
所有攻擊路數在他出招之時就能被全部看透。
祁念一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就在眾人以為她被嚇傻了的時候,她隻是抬手,用半點算不上快的速度,揚起那根可笑的還開著兩朵花苞的桃枝,隨手一擊。
那根桃枝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輕飄飄地打中賀靖的手腕。
賀靖隻覺得手腕一陣劇烈的刺痛,就像她所持的不是一折就斷的桃枝,而是一柄真正的利刃。
長劍脫手,砸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在賀靖完全來不及的反應之時,桃枝的枝頭末梢不知何時悄然劃過他的喉嚨,在上麵留下了一道深刻的白痕。
他眼中閃過一絲驚恐,下意識地往後撤去,雙腿一個無力,坐在了地上。
整個過程不過一個呼吸而已,旁人的眼力甚至都沒有看出發生了什麼,一場鬥法就已經結束。
而他們剛才還覺得不過是個小孩的大供奉,甚至隻用了一隻手,一根桃枝。
“為、為什麼……”賀靖深呼吸顫聲道。
在場眾人,隻有他親身體會過那種恐怖感。
那明明是隨手一折就能斷開的桃枝,但他卻覺得,隻要她想,隻要她剛才的動作再多用力一分,他都會立刻身首分離。
祁念一收回桃枝,認真道:“我說了,因為而你不懂鬥法。”
他的劍術在她看來,實在太過稚嫩了。
上官熙眼中劃過一絲驚豔。
就聽俞亭冷聲道:“行了,彆丟人了,趕緊回來。”
賀靖還有些顫抖,被人攙扶著回去,眼中驚懼仍未消。
俞亭鬆了袖口,上前一步,死死盯著祁念一道:“沒想到大供奉有如此手段,剛才是他輕敵,我可不會。”
他厲聲道:“五品血脈者俞亭,請大供奉賜教。”
祁念一做了個“請”的手勢。
她仍然拿著那根可笑的桃枝,並沒有因為換了一個對手而有所改變。
祁念一知道,眼前這個對手,才是她真正想要交手的人。
讓她看看,南境的血脈者,是如何鬥法的。
【南境上官家門客·俞亭,三十二歲-元嬰境(初期)-五品血脈】
那日辛天昊接近七品的六品血脈都已經引起一陣圍觀,看來五品血脈在南境中已經稱得上是高階。
前車之鑒猶在眼前,俞亭沒有半點猶豫,雙手掐訣,雄渾的靈力爆開,周身的靈壓在瞬間提高了很多,遠超先前。
祁念一愕然發現,就在這瞬間,俞亭的修為境界已經攀升至元嬰境後期,就連外貌都有了一些變化。
他的發色肉眼可見的變淺了,不再是如墨似的黑色,像是褪色一般,呈現出混雜不清接近於亞麻色的顏色。
不僅如此,他身體的肌肉鼓脹起來,將衣服撐得飽滿無比,整個人脹大了一圈,配合上他元嬰境後期的靈壓,顯得非常有壓迫感。
天眼之下,四周的天地靈氣並沒有任何變化,相反是俞亭的體內,似乎被某種方法激活出了隱藏的力量。
祁念一飛快地思索起來。
這樣的修煉之法,確實和仙道八門不太相同。
倒是……有點像妖修的功法。
上官熙的傳音隨之而來:“俞亭是我大哥手下戰力最高的門客,是體術類的血脈者,體魄極其強悍,千萬小心。”
祁念一隱約對南境這不同於外界的修煉之法有了些猜測。
俞亭揮拳而上,他拳風過處,就像一座高山壓下,相距甚遠都能感受到那毀滅性的攻擊力。
祁念一終於動了,她腳下極淺的紫光一閃,人已經消失在了原地。
俞亭那毀天滅地般的拳頭落了個空,感覺到勁風從身後襲來,剛一回身,就發覺一道力量乾脆淩厲地壓下,狠狠踢在他的拳頭上。
驚愕於這小丫頭體魄的強韌度,俞亭起了些警惕之心。
旁人卻是已經完全看不到祁念一的身影了。
上官熙皺眉,低聲道:“看出來了嗎?”
阿離沉默著搖頭:“不屬於我已知的任何一家。”
上官熙笑了笑:“這就夠了。”
此時的戰鬥卻讓俞亭非常不舒服,他覺得自己的拳頭就像打進了棉花裡一樣,根本落不到實處,那小丫頭詭異的身法讓人根本看不透。
在俞亭接接連幾拳都落空後,祁念一心裡有了點底,終於出了第一招。
桃枝輕揚,淺粉嬌嫩的花苞在空中劃出一道夢幻般的影。
如此溫柔如此慢的一劍,卻帶著無限愁意的輕風,緩慢無聲,卻瞬時將俞亭包裹。
柔和洶湧的風,同樣也拂過所有人的肩頭,在他們心裡留下一陣涼意。
晚來風急。
無處不在又綿延不絕的風像刀子一樣刮在俞亭身上,驚起一陣清寒。
他的拳風層層被卸下,最後轟然倒地時,竟覺得全身的靈力都似被抽走了一般。
他茫然地看著桃枝的尖梢停在自己眼前,那兩朵尚未開放的花苞終究沒有捱過這場鬥法的摧殘,顫巍巍地從桃枝抖落,飄下。
被一隻修長勁瘦的手接住了。
一劍。
又是一劍。
剛才還揚言要和大供奉過招的所有人都不敢說話了。
敢折桃枝為劍,隻用一劍便製住了俞亭的人,他們根本不可能是敵手。
祁念一卻隻是有些心疼地看著從桃枝飄落下來的花瓣,回身看著上官熙,攤開手掌,掌心是零落的柔嫩花瓣,沒事人一樣說:
“拿回去做桃花酥,應該挺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