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念一和雲野對視一眼,當即拔劍,厲聲道:“結陣!”
跟隨她而來的南境兵團反應迅速,立刻重新結成護法大陣,阻攔在他們上空。
蕭瑤遊向著空中連發三個信號彈,示意散落在城中的其他人過來集結。
搖光顫聲道:“這是……什麼等級的天劫?”
她見過念一的龍門劫,雖然可怕,但也還沒有這等威勢。
雲野眼中氤氳著風暴,聲音冷沉:“千秋歲的天劫,也不過現在的十之一二。”
搖光倒吸一口涼氣。
真的是飛升之劫。
但雲中城中,修為最高的,也就隻有太虛境的玉華清,他距離大乘境也還有一段距離。
她心跳如密集的鼓點,已經提到了極點。
原來飛升要麵臨的天劫,如此可怕嗎?
他們真的能扛過去嗎?
雷光毫不留情地砸在地麵,將原本秀美清雅的雲中城炸開一片焦黑。
不遠處的樹林肉眼可見的倒塌,甚至不需要靠近,都已經感受到了那鋪天蓋地的雷氣在空中集結成網,隻要稍微靠近,就會立刻被天雷劈得灰飛煙滅。
這種時候,甚至無人敢禦空飛行。
哪怕是玉華清和魔尊那等修為的人,隻要騰空而起,都會成為天雷的活靶子。
雲中城的天劫,已經影響到了境外。
同一時間,陰雲在琉璃壇上空蔓延開,很快就覆蓋了整個漠北涼州的上空,甚至將深淵都遮蔽在陰影之下。
神機之中正在談話的幾個大能都意識到了不對勁,幾人猝然起身,向外奔去,全都感受到了這非比尋常的壓迫力。
靈虛子神情沉重:“這是……”
道尊沉聲道:“是天劫。”
但他們不明白,為什麼此刻會有天劫出現,甚至影響範圍如此之廣。
——“是飛升之劫啊。”
聞言,靈虛子循著聲音望去,神機前站最近的觀測台前,站著一個雙眼纏著黑紗的男子,他掌下懸著數十個算籌,淩亂的排列讓人隻覺得眼花繚亂,周身浮現起成千上萬道交錯的星軌,幾乎要將他完全包裹。
天機子眼中儘是虛無,他順著無數星軌運行之間出現的唯一交彙點望去,看見有兩顆光芒此消彼長的星同時出現。
這兩顆星,決定了這次天劫的去向。
晏懷風疾步上前:“天機子閣下,這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天機子有些無奈:“令主,我不是神,無法預測到這種星軌之外的突發事件。”
道尊上前,拂塵輕掃,問道:“敢問天機子閣下,方才演算過後,此事可有解?”
天機子伸手,將圍繞著他的星軌撥回原位,繁複的星軌之中露出兩顆耀眼的星子。
而後,所有人都看見那兩顆在晦暗星空中唯二的光芒顫動了下,竟不要命地纏鬥起來,實力相差無幾,一副誓要將對方吞噬的狠意展露無遺。
圍繞在他們身側的群星,因為這兩顆星子的纏鬥而呈現出前途未卜的態勢。
天機子輕歎一聲:“此事的關鍵,皆係於這二人。”
道尊溫聲道:“既並非死局,倒也不用如此擔憂。”
他話音未落,天機子臉色一變。
纏繞在他身旁的星軌,不知何時,從一角開始出現了塌陷。
仿佛被什麼東西吞噬一般,陰詭的黑霧從星軌的一斷纏繞而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整個星軌完全染黑。
天機子反應極快,他立刻掐訣,而後反手狠狠拍向自己的胸口。
眾人來不及反應,便看見天機子一掌阻塞了自己的靈脈,硬生生以這種方式切斷了自己和星軌的聯係。
遭受如此重創,天機子腦中如遭重錘,當即七竅流血,身軀一軟,就要往後倒去。
晏懷風連忙接住他。
穩住身形後,天機子顧不上自己的身體,推開晏懷風以免他也遭受汙染,而後撥開麵前紛亂的星軌,看到因兩顆最為明亮的星子纏鬥,而脫離原本的軌道,懸浮於星軌之上的群星。
“還好…咳、因禍得福。”天機子捂住口鼻,聲音沙啞,每多說一個字,就有鮮血溢出,將他的衣領完全染紅。
“飛升之劫,吸引了深淵之中那幾個蟄伏千年的惡鬼,他們所圖也是那裡。”
他左手死死地抓著觀測點的圍欄,脫力地靠在上麵,艱澀道:“誰都彆靠近我,還有——”
他看著晏懷風,沉聲道:“星軌徹底被染黑,那些東西……不會再甘心蟄伏下去了。”
“備戰吧。”
在場眾人全都心下一沉。
說完,天機子就徹底昏死過去。
……
雲中城裡,人們還在幾欲毀天滅地的天劫之中苦苦支撐。
蕭瑤遊痛苦道:“千秋歲天劫是七七四十九道天雷,那飛升之劫得有多少啊!這天雷有個儘頭嗎?!”
她的聲音在下一道雷光之中破碎,天雷仿佛有意識一般,直接當空劈來。
蕭瑤遊不敢禦空飛行,改為和她另外一隻靈寵,一隻三尾白狐融魂。
融魂之後她頭頂出現一對毛茸茸的尖耳朵,身後甩著三條白色大尾巴,奮力在地麵一拍,她彎腰躬身折出一個驚人的弧度,從天雷的攻擊下險而又險的閃過去,僅僅是指尖擦到了一點雷光,整個左臂也立刻麻痹了下來。
一道劍光從她背後飛馳而出,蕭瑤遊眼睛都沒眨,半點不擔心自己被劍氣誤傷。
轉眼間,祁念一就已經躍至蕭瑤遊身前:“飛升之劫,共有九九八十一道。”
她抬頭,沉聲道:“我們才扛過十九道。”
蕭瑤遊表情堪稱絕望。
在場的修士修為都不低了,他們再清楚不過,天雷靠躲是不可能躲過去的,要麼用肉.身硬扛,要麼反擊,如此才算是一擊結束,若一直躲下去,這天雷隻會無窮無儘,沒有結束的一天。
但集合雲中城中所有人的力量,也隻不過扛住了十九道,僅僅如此,也讓他們無比疲憊了。
下一道雷光再次劈下來。
而這回,第一次有人騰空而起,僅憑自己一個人的力量接住了天雷。
他那頭彌漫開一片血色海,陰冷而又狂暴的魔氣在雲中城上空彌漫開。
天空是翻滾幽深的雷雲,地麵是陰冷黏膩的血海,極沉的藍和濃烈的紅造成了強烈的視覺差,令人眼前一陣迷亂。
魔尊竟一人硬生生接下了三道天雷。
蕭瑤遊驚歎道:“這就是號稱千秋歲之下第一人的力量嗎?”
魔尊之後,玉華清接踵而至。
他靠著自己一個人的劍氣結成了劍陣,獨自和天劫抗衡。
同境界之中,劍修的戰力最強,這句話放在千秋歲境界也同樣有效。
光看玉華清表現出來的可怕實力,祁念一能確定,若正麵相鬥,靈虛子師叔應當是不敵玉華清的。
天雷的攻勢在玉華清的劍陣之下化解,讓地麵上的人有了喘息的餘地。
但祁念一心裡清楚,眼下魔尊和玉華清如此積極地迎擊天劫,為的是爭取天劫之後那個飛升的機會。
她深深喘息,持劍的姿勢倏然變了,她握劍的地方,向後退了半寸,停留在非白劍柄的末端,她望著不斷有天雷降下的天空,眼神沉靜了下來。
蕭瑤遊看著她的動作,突然驚慌起來,立馬拽住她的手臂:“你也要去?這可是飛升之劫,跟你以前麵對的任何挑戰都不一樣,哪怕你是雷靈根也扛不住,你會死的!”
祁念一左手覆蓋上蕭瑤遊的手背,眼神柔和一瞬:“放心,我心裡有數,撐不住的時候,我會退下來的。”
雲野聞言,微微揚眉,嘴角噙著笑容有些無奈。
他眉眼如海深沉,但眼神卻格外澄淨清澈:“沒想到,你新領悟的劍招,首次迎敵,麵對的竟然是這樣的敵人。”
祁念一深深望入他的眼中,最後彎起雙眸。
她眼尾有個微微上揚的弧度,但眼下的弧度卻拉得格外長了些,哪怕是平日裡,也顯得眼神冷淡而鋒利。
唯有笑起來的時候,那雙眼的輪廓柔和下來,隻能看到她燦金色的眼眸,如一汪倒映著溫煦日光的湖。
“這次又要你陪我一起冒險了。”
似乎已經預料到了她要做什麼,說話間,雲野的身影騰空而起,漸漸變淡,褪回到半透明的樣子,看著又像是從前那個靈體,而不是一個真正的人。
四處都是混亂躁動的聲響,雷聲響徹天際,雲中城裡,人們耳中除了雷聲,已經聽不到彆的聲音了。
祁念一騰空而起,突破了魔尊血海的防線,毅然立於半空之中,正麵迎上了天雷。
她持劍而立,輕闔雙眸,隻覺得此刻的混亂消退,天地萬籟俱靜。
魔尊眉峰輕揚,驚訝一瞬後勾起嘴角。
玉華清表情則又難看了些。
慕晚刀芒剛斬下逸散開來的雷氣,就看到了這一幕,她嘶聲道:“你不要命了嗎!快回來!”
蕭瑤遊無奈,隻能拿剛才祁念一那番話寬慰她:“她說撐不住的時候會退回來的。”
慕晚雙目赤紅,顫聲道:“她是那種會後退的人嗎?”
話音剛落,祁念一身側凝聚起劍氣如龍,瞬息在她身側翻卷成水墨色的雲海。
她橫亙在天上天下,仿佛天地間隻剩下了她自己和這把劍。
意識中浮現了過去很多次,她其實也麵對過這樣的情況。
她從來都覺得,她為劍者,對她而言,天地即劍,劍即天地。
她一人一劍,天地橫行無阻。
隻要劍在手,她不會害怕任何事情。
徹底沉靜下來之後,祁念一平靜地睜開雙眼。
她感受到背後屬於雲野的力量源源不斷地彙入她的劍意之中,這次,她甚至能清楚地感知到雲野的靈魂注入了她這一劍之中。
她周身的劍氣如水墨色遊龍在空中翻滾騰旋,隻是那遊龍身上,似乎鉗製著某種枷鎖,被束縛著不能輕舉妄動。
劍鋒之下,水墨色遊龍蜿蜒直上,向著天雷狠狠衝撞過去,甚至將空中密布壓低的雷雲撕咬開一個裂口。
在和天雷對衝撞擊的瞬間,遊龍身上金色的鎖鏈一寸寸斷裂開,讓這條被囚困住的水墨遊龍徹底恣意在世間翱翔穿行,沒有任何阻障。
裂隙之中,終於透出了隱約的光線,照亮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