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1 / 2)

三喜胡同傍晚時分落了場雨,地麵濕噠噠一片。

院子外頭幾株桂樹被這疾風驟雨打得蔫蔫的,一樹花蕊也脫落下來,蓋了地上一層嫩黃。

於是這股桂花的沁香又順著雨後濕氣飄蕩在整個胡同裡,叫人好似被裹了層蜜。

阮覓趁著雨後好空氣,在院子裡轉悠幾圈,沒聽到隔壁動靜。

好似這一場雨衝散了常常聚集在一塊兒的少年混混們,人去樓空,隻留下一院寂靜。

等到半夜,阮覓睡得正熟。

忽而聽到一聲高過一聲的咒罵,緊接著是少年帶著哭腔的狠話。

她盯著屋頂愣神幾秒,沉浸在某個情景相似的過去一般,一瞬間不知身在何處。

“哐當——”

一聲巨響,床板震了幾震。約莫是什麼重物狠狠摔在了地上。

吳媽媽披了件衣裳,在房外敲了幾聲門。

“三小姐,沒嚇著吧?”

阮覓眼睛動了動,下床開門,“這怎麼回事?”

“造孽哦,還能怎麼回事?肯定是隔壁那雜碎東西又發酒瘋了。”吳媽媽搖頭,半夜裡再次起了談性,“狗蛋他娘現在在外頭幫人做繡工,也能掙幾個錢。本來說要是沒有鄭老三,好好養大兒子,還能過過好日子。怪就怪在她自個兒心軟,每回狗蛋帶人教訓完他爹,她就心疼得要上吊,說鄭老三要是缺胳膊少腿,她就也不活了。哎,人是個好人,就是腦子不清醒。”

前頭一整天相處下來,阮覓同吳媽媽徹底達成協議,兩人也不似一開始那麼生硬。

故而阮覓即使心不在焉,也順口接了幾句,“原來如此。”

吳媽媽又回去睡了,就算隔壁少年的聲音淒厲,她也沒有過去看看情況的打算。

人的喜怒哀樂,並不相通。即使共情了幾分,終究不是感同身受。

阮覓發了一會兒呆,穿好衣服,用幾根繩子把袖口綁緊,然後把臉一蒙。打著哈欠,麵無表情爬上了牆頭。

她力氣不算大,但對付個神誌不清發酒瘋的垃圾,還是能做到的。

不久後,豬叫似的哀嚎聲再次在三喜胡同傳開,隻不過這回,全是個中年男人的聲音。

——

翌日清晨,天還未大亮。

鄭小七捧著一遝紙敲響了院子的門,他鼻青臉腫,腳還有些跛,不過臉上神情很好,不見半分頹氣。

“阮姐姐,東西我都帶過來了,你看看有沒有你要找的人?”他一見阮覓,就眯著眼笑。

鄭小七長了張乖巧的包子臉,如今才十三歲,看著就更小了。往阮覓跟前一站還沒有阮覓高,也不知道先前讓阮覓喊他七哥的自信哪兒來的。

不過經過昨晚,他就徹底被阮覓折服了。不用人教,無師自通嘴甜起來,“阮姐姐阮姐姐”喊個不停。

阮覓洗漱好,見人乖巧,順手遞了個包子過去。

吳媽媽一大早起來包的,皮薄餡厚,還是肉餡兒的。鄭小七平日裡哪兒沾得上葷腥?不由得咽了咽唾沫。

“不吃就還給我。”阮覓翻了翻那遝紙,眼皮都沒掀。

鄭小七覺得這說話語氣熟悉極了,就是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像誰。不過他也明白阮覓的意思,不再扭捏,抓著包子就開啃。

“對了,你這幾日得空了,去附近看看有沒有剛來鱗京的外地人,最好是長得高壯凶狠,膽子大的,就說我有筆生意要同他們做。”阮覓翻著紙張,順□□代了鄭小七一些事。

現在阮覓在鄭小七心裡的地位可不同了,不用她再三叮囑,鄭小七就把這事放進了心裡,當即拍著胸膛應承下來。

阮覓翻的那遝紙上,寫的是鄭小七他們昨日搜集來的書生信息,一行字寫得歪歪扭扭。穿越來這裡的頭十年,阮覓一直是那對父母的乾活工具,壓根沒機會認字。來阮家後更是活成個透明人,阮家人隻管著她吃和穿,彆的再多就不要想了。她自己當時也沒力氣想這麼多,沒人教,不學就是。

整個阮家,隻有翠鶯想著這事,時不時逼著她看書習字,隻不過不見成效而已。

阮覓對於自己一個現代人在古代,到底認識多少字這件事,還挺有自知之明的。

——

等鄭小七走了,阮覓再一次搬藤椅到桂樹下,做功課一樣聽著彆人聊八卦。

坐了一小會兒,殷如意就來了。

昨兒半夜,阮覓才知道,原來鄭小七的乳名就叫狗蛋。吳媽媽口中講的鄭狗蛋就是鄭小七,和他殷如意沒有半毛錢關係。

隻是當初阮覓見殷如意腳底下踩著人,便先入為主,以為這人是鄭狗蛋。

平日裡他們一大夥人都待在鄭小七家,恐怕是為了震懾鄭老三。好巧不巧的,昨天鄭老三回來發酒瘋,殷如意就不在,而鄭小七又生得瘦弱,對付起鄭老三這個正值壯年的中年男人還是有些吃力的。

阮覓問鄭小七,鄭小七也不清楚殷如意家裡情況怎麼樣。所以現在她還不好下判斷。

如今已知殷如意不是鄭狗蛋,那這就說明殷如意的家境這一塊是未知的。他可能是個富家公子來體驗生活,也可能真是個窮人。

原書裡說寒門學子,可什麼事情都容易變。就算一個人如今家財萬貫,說不定明兒就遭遇變故一貧如洗呢。更不要說男頻這種滅門慘案高發地,什麼複仇流、升級流、逆襲流,都是典型。

阮覓始終知道自己要乾什麼。

蓄意接近也好,心懷鬼胎也罷,她就是個想要活著的自私人。

故而,看著目不斜視的殷如意,她很是友好地抬起手打招呼,“挺早啊。”

一反先前的陰陽怪氣。

殷如意停下,依舊離阮覓離了一丈遠的距離,明顯地不願意和她扯上關係。然後,瞥了眼阮覓手上那遝紙,主動出擊,“那位富商小姐還沒嫁出去?”

他說這話的時候,分明是疑問的語氣,但在最後一點話的尾音裡卻帶了冷笑,陡然變成一種嘲諷的篤定。

篤定阮覓就是傳聞中那個重金尋夫的富商小姐,急於把自己嫁出去。

阮覓表麵上態度看起來仍然挺好,臉上破天荒帶了笑。

“大概是因為還沒遇著你吧。咱們殷公子這樣的姿色,到哪兒去不是頭一等的?”

明捧暗貶,表麵真誠。

殷如意的心情瞬間跌落穀底。這一刻,他開始質疑自己為什麼要一大早過來,又為什麼在遇見這個人之後不儘快離開。偏要接話。

一連串的後悔堵在喉嚨裡上不去也下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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