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來忍去,最後忍得牙齒磨得咯吱作響。
再也待不下去了,殷如意轉身欲走。
身後那道清亮的聲音又響起,“這些字怎麼認來著?”
腳步一頓,殷如意猝然回頭。
要是阮覓此時問的是彆的,殷如意肯定不會再留在這兒受氣。
可他實在沒想到。
“……你不識字?”少年習慣喜怒不形於色,一雙狹長清亮的眸子總是淡淡的,薄唇下扯,便給人一種薄情寡淡且狠戾的感覺。不管說什麼話,都是股瞧不上眼的譏誚意味。
阮覓鹹魚一般躺著,點頭,“不然問你乾什麼。”
“你教我識字,一天一百錢,如何?”
阮覓在那兒給出條件,殷如意卻沒聽她說什麼,挑了挑眉。他有些好奇,一個什麼樣的人,才會什麼事都說得頭頭是道,詭計百出,到頭來卻是大字不識一個。
於是,他雙手環抱,有恃無恐,“不怎麼樣。”
阮覓以一種過來人的眼光看他,“兩百錢。”
……
“三百錢。”
……
“七百錢。”
她說話的語氣一直沒變過,似乎篤定了不會被拒絕。
可此時的殷如意,已經搖不動頭。
他被金錢的力量擊潰了。
“……什麼時候開始教?”
————
聽聞在人際關係裡,有個能迅速拉近關係的辦法,叫做“有求於人”。
當你有求於對方,並讓對方發現你的小秘密,或者讓對方知曉你不為人知的弱點的時候,他就會首先打破自己給自己豎起的防備高牆,把你納入沒有威脅的範圍。
這時候,你就能乘機靠近。
道理,阮覓全都懂。
隻是沒有人能告訴她,當那個人卸下心防就是暴露本性的時候,她該怎麼辦?
殷如意單手執書,再一次神情譏誚地看過來,這時阮覓已經沒有辦法再欺騙自己這是成功必須經曆的苦難了。
太難了,實在太艱難了,她非常想捂住雙耳屏蔽一切。
“你倒也是……世間罕見。”
“旁人七竅通六竅,你大約是連竅生在哪兒都不清楚。”
“瞎子學畫,何必為難自己。”
阮覓:……
您禮貌嗎?
生氣倒是不至於,畢竟所有力氣都在這輪嘲諷裡被耗儘了。
於是當殷如意重新教了一遍,再提問時,阮覓打起精神睜大眼盯著書看了許久,最終還是隻能麵無表情道:“不清楚,不知道,不了解。”
殷如意難得眼神憐憫:“勸你放棄。”
阮覓眉頭都沒皺一下,“七百錢。”
殷如意嗤笑一聲,不再說話,倒也很是負責繼續上課。
一翻書一蓋書,一上午便過去了。
阮覓喝了杯茶潤嗓,順便把清晨鄭小七送過來的那遝紙扔過去。
“念來聽聽?”
毫不見外,但殷如意竟詭異地從中聽出了商量的語氣。他剛想嘲諷兩句,卻又陡然警醒。好像除了教阮覓認字時,他從來沒說贏過阮覓。
想了想七百錢,殷如意咬著牙笑起來,翻開紙。
“三喜胡同裡十二歲以上,進過學堂且小有名聲的人有兩個,住的離這兒不遠。一個叫張滿,如今二十又三,尚未娶妻。另一個叫王潛,二十又八,已娶親,生有二子。”
“水榮堂三人,年紀最輕的一個,十八……”
殷如意看起來什麼事都不耐煩做的樣子,一臉心高氣傲,可讀這些明明上不了台麵的小道消息卻讀得很認真。他好像對待所有呈現於紙麵的東西都懷著一種柔意與尊重。
阮覓皮了一下,心裡給他加了四個字。
鐵漢柔情!
正聽著,忽而一下子卻斷了。阮覓抬眸看去,見殷如意捏著最後一張紙,神色莫名。
過了會兒,還是念了。
“金巧街李養,二十,自小有神童之名,樣貌俊美,尚未婚配。”
念完這句,他攏了攏那遝紙,好好兒放在一旁後走了,極是安靜。
阮覓將那張紙單獨拿出來,看了上麵“李養”二字一會兒。
腦海裡不知怎麼的,莫名其妙想起來那個殷老爺和李寡婦的故事。
作者有話要說:殷如意:她給得實在太多了……
另外,我可以擁有26瓶營養液嘛(小小聲)
5555想從兩位數變成三位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