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覓開始剝果盤上的瓜子,剝好的瓜子仁整齊碼在乾淨碟子裡。
接著,阮覓又聽到碧衣女子的聲音,“今日我還有些事,魏公子你不如早些回去。這本書留在我這兒也是無用,你便帶回去吧,不然我可是扔了啊。”
經過一段時間的沉默,魏驛藺終是接受了那本書,低低道了聲:“多謝。”
腳步聲漸起,想來是魏驛藺起身出來了。
阮覓兩人所選的位置偏僻,能清楚看到上下樓梯的人,旁人卻很難注意到他們。
她剝著瓜子看到一個人慢步走到樓梯前,那人身穿月色直綴,僅看得到一半的臉幾近透明,薄唇淺眉,眼尾一顆紅痣,仿佛冰天雪地裡乍然迸裂中透出的一抹紅。
這是脆弱易碎,令人心驚的美感。
阮覓懂得美,也欣賞美,看過之後正打算繼續剝她的瓜子,但那名叫魏驛藺的書生卻極為敏銳,稍稍偏頭,便注意到了阮覓這邊。
什麼都沒想似的,他朝著阮覓緩緩笑了下。
霎時間,好似冰原上開始落雪了,漫天皆是,一片飄渺純白。
阮覓看著,忽然間視線一片漆黑,鼻尖藥香縈繞。
再睜開眼,那叫做魏驛藺的書生已經離開。阮均衣指尖輕輕拂過她發梢。
“方才有什麼東西掉下來,差點落你眼睛上。不過沒事,我幫你遮住了。”他的視線也慢慢從樓梯處收回來,再看向阮覓時。
垂下眼簾,也抿唇一笑。
他生的是士族最推崇的長相,如玉似鬆,雨後山明。近看有鐘鳴鼎食之家燦錦搖光之色,遠看仿若瓔璃漫天華燈初上。
含蓄一笑時,猶如千載前名士踏屐而來,峨冠博帶。
阮覓形容不出這種感覺,看著他麵無表□□言又止。
她怎麼覺得這兩人笑得都不簡單?
硬要比喻,倒像是樓下小販此起彼伏的叫賣聲,你喊得大聲,我定要更大聲些。
正當這時,先前本已從碧海茶館離開的順郡王嫡女段意英再次上來,然後進入了隔壁。
梅開三度。
阮覓不再想阮均衣為什麼要笑了,瞬間投身吃瓜事業。
段意英一進來,目光首先落在桌上的銀子和書上。這是她方才放在這兒,賞給魏驛藺的,他居然敢這般落她麵子,實在可恨。
心裡氣惱,說出來的也沒好話。
她譏笑道:“沒想到你倒是有幾分手段,哄得他收了你的東西。”
“心裡有這個人,送的東西照著人家的喜好來,人家自然也把你當人看,願意收你的東西。可你若是不把人家當人看,你猜猜,人家把你,當個什麼?”曹雪冉拿了帕子小心擦拭自己的手指,姿態輕慢。
她家裡都是些文人,說話自然也帶了點拐彎抹角,罵起人來不帶臟字,一瞬間把段意英惹火了。
“儘是會耍這些小恩小惠,裝得跟個聖人似的。不就是個玩意兒,也就是你,這麼放下身段去迎合他。也不見得他對你有什麼好臉色。”
“有沒有好臉色又有什麼要緊的?”曹雪冉一雙柔荑輕輕搭在膝頭,溫婉笑著,“隻要他那張臉還在,不就行了?”
段意英愣了下,似乎沒想到曹雪冉會說這句話,但回過神來之後為了找場子,她迅速整理了表情,一臉不屑。
“你是這樣想的,那就再好不過了。”
兩人不歡而散。
隔間裡阮覓對著麵前已經涼掉的茶水整理思緒。
從碧衣女子的話不難聽出來,魏驛藺已過了童生試,如今是生員,生員也就是後世常說的秀才。等到了來年八月秋闈,若是魏驛藺榜上有名,便可再進一步成為舉人。接著走後麵的會試與殿試。
這些都是很明顯的線索,可就是這順郡王嫡女和中書令嫡次女,兩人與魏驛藺的關係很複雜。並不是簡單的拿魏驛藺逗樂子。
難道這就是她所不了解的愛恨情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