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曹雪冉的囑咐,一旁的管事可以說是把兩人當成座上賓,周到極了。
穿著沉碧色垂胡袖袍的婢子給阮覓上茶,身上一股俠武之風。見阮覓看過來,她退下去時還彎著眼笑了笑,很是爽朗。
魏驛藺許久沒有見到阮覓了,並不覺得生疏。
方才曹雪冉同段意英在場,他便沉默得一句話沒說。如今像是活過來了,好看的眉眼都生動了起來。
“自賞蓮會一彆,已經過去半月有餘了。不知阮姑娘同家中關係可有好些?”他關切望向阮覓,濃翹睫毛搭在眼上,仿若雪山之頂蔽空的烏雲。
阮覓反應一會兒,才想起來自己上回扯了些什麼謊。麵不改色啜了口茶,“還是如同往日一般。”
“阮姑娘莫要傷心,”魏驛藺長睫顫了顫,分明安慰旁人不要擔心,但他自己那蒼白得幾近透明的臉上卻無法抑製地露出憂色,也有些無法為你解決煩惱的難過。
阮覓定定看他一會兒,直將魏驛藺耳垂都看紅了,才無聲歎了口氣。
“你要我莫難過,可你自己又為何如此難過?”
藏於深水的魚總是羞羞答答,遇人即躲。魏驛藺避開阮覓的眼神,聲音因不好意思而微微發緊,“在下並沒有難過,阮姑娘約莫是看錯了。”
“我明明看到,你為何說我看錯了?”阮覓步步緊逼,眉頭因為某些心思皺得厲害。
這與她先前演出來的毫無攻擊力的樣子完全不同,魏驛藺卻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現,隻紅著臉垂下眼瞼說不出話。他並沒有像麵對段意英她們那樣,露出抵觸。
這是為什麼?
阮覓觀望半晌,終是打算退步。
魏驛藺卻輕聲道:“在下隻是難過,阮姑娘過得不開心。”
他的聲音輕飄,乾淨,還帶著少年人的羞怯。
阮覓半點兒沒受影響,眼也不眨問他,“那你有什麼讓我開心的辦法了?”
似乎是沒想到還能有人能問出這樣的話,魏驛藺哽住。
阮覓又道:“沒辦法?那當我沒說過吧,抱歉。”
“在下雖是無能,但若阮姑娘需要,但凡是能讓阮姑娘開心的事,我都能……”
“你不能。”
話徹底聊死了。
人要喝水進食,卻偏偏學著植物將自己埋進土裡,這從思維的根上就錯了。
阮覓剛把魏驛藺能茶的話堵死,又主動給他另一個展示的舞台,準備釣魚執法。
“那日在賞蓮會上,我同你說話時被前未婚夫看到了。”
一句話,給小綠茶快樂的舞台。
小綠茶……不,魏驛藺眼睛微亮,臉上表情卻更見難過,仿佛北國之雪漫天飛舞。
他苦惱問道:“他怎麼能這麼不相信阮姑娘呢?要是我的話,絕對不會做出質問阮姑娘的事的,可需要我去同他解釋?”
“需要啊。”
魏驛藺睜大漂亮雙眸,臉上驚詫藏都藏不住。
“若是可以,可否麻煩魏公子回程時同我走一趟?”
精通綠茶話術的現代靈魂對古代稚嫩的綠茶幼苗,是降維打擊。
之後的漫長一個時辰,魏驛藺都自閉不曾開口。
阮覓到現在還記得那一句“黃河捧土尚可塞,北風雨雪恨難裁。”
能說出這樣的話,便說明魏驛藺是不同的。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是現在這個樣子,可這個人,阮覓能夠再一次確信自己沒有找錯。
還好經過漫長的等待,段意英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你們快過來,讓你們瞧瞧我獵到的兔子。”段意英背著弓箭立在門外,左手揪著兔子耳朵。
魏驛藺轉身看去,嘴巴動了動剛想說什麼。想到一句經典語錄的阮覓立馬搶在他前頭朗聲道:“兔兔這麼可愛,為什麼要吃兔兔?”
走綠茶的路,讓綠茶無路可走。
此乃掰正方法之二。
她太過決絕,讓魏驛藺壓根沒有機會說話。但也正是如此,段意英看著阮覓的眼神都不對勁了。
“你……”
“因為兔兔這麼可愛,所以我們今兒中午可以吃麻辣兔頭嗎?”阮覓麵無表情看她,全然不覺羞恥。
段意英詭異地感覺到一絲窒息,嘴角抽了抽。
“……好。”
從為什麼要吃兔兔快速過度到麻辣兔頭,魏驛藺短暫怔愣片刻,此時已經看不出什麼來了,甚至嘴邊還有點兒笑,溫和看著她們,純良無比。
段意英行動力很強,記著阮覓說要吃麻辣兔頭,就立馬招手讓人把這些兔子拿到後頭去處理。
雖然她也不知道麻辣兔頭什麼味兒,但這種事兒交給廚子就行了。
她又不是做菜的。
日頭高懸,人影子變成腳下小小一點的時候,曹雪冉才回來。她看著沒出什麼汗,臉上卻毫無血色,眉宇間倦色積鬱。
阮覓看著都覺得她下一秒就要倒下去。
段意英晃來晃去的兩隻腳停住,皺眉,“你倒真是弱不禁風,我一拳下去你都可能會昏過去。”
他們坐在香木圓桌旁,隻阮覓同段意英中間有張小椅。曹雪冉慢慢走過去,坐下時抿直嘴角,不動聲色抬起手捂住上腹。
明顯胃不舒服。
但她儘量隱瞞,麵對段意英的嘲諷,就算是疼得厲害,也強忍著,像往常那般淡淡笑道:“自是比不得你身強體壯。”
段意英真的惱了,臉色一沉就要拍桌站起。
“篤——”的一聲輕響,打斷兩人。
阮覓倒了杯茶放在曹雪冉麵前。
“先喝口茶。”
以一己之力承擔兩人的注目與怒火,阮覓麵不改色,就算此時段意英看向她的眼神此時已經算得上是凶狠了,她還是又倒了被茶,這回放在了段意英麵前。
“說起來,我時常晨起就覺頭暈眼黑,也不知是為何。”
段意英忘了自己還在生氣,立馬雙手環抱,挑剔看了看阮覓的身板,“你這跟個豆芽菜似的,缺少鍛煉,氣血不足,自然會不舒服。”
好心勸架的豆芽菜:……
“那縣主可有什麼辦法?”
“沒事兒就在你家園子裡跑幾圈啊。你家又沒馬場練兵場的,難不成你想來同我對練?”
段意英本意是量力而行,但說出口就變了味兒。曹雪冉聽得勾了勾嘴角,正要出聲,卻被阮覓提起茶壺阻止了,“還要續茶?”
剛才倒的那杯茶已經被曹雪冉飲儘,她看了看自己見底的茶杯,沉默一瞬,才道:“……好,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