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旁旁觀的阮寶珠:?
明明我先來的!
她攥緊拳頭不甘示弱,衝上去抱住阮覓另一邊,憋著股氣想像阮寶璃一樣大喊一聲“姐姐”,但嘴唇蠕動幾下,最後隻變成蚊子聲似的。
“……姐、姐姐。”
典型的雷聲大雨點小,阮寶珠卻呼出口氣並且十分驕傲,她喊姐姐了!真厲害!會不會摸她的頭呢?然後、然後再親親她……
小朋友倏地紅了臉,仍舊沒有停止各種想象。
說不定還會抱抱她,然後舉高高!畢竟她這麼可愛!
天底下除了寶璃,就她最可愛了!
突然,頭頂傳來一聲輕笑,阮寶珠茫然抬頭,猛地發現自己被抱起來,兩腳懸空。
!!!
阮寶珠眼睛瞪得溜圓。
這不是她想要的舉高高!
這輩子還是頭一回被人叫姐姐,阮覓兩手一摟將倆小孩兒抱起來,一邊一個,抱得穩穩當當。
“想玩什麼?”連語氣都變成霸總式的豪氣。
…………
謝氏解決完了手裡頭事情,聽到下人說寶珠同寶璃正在小花園裡和阮覓玩。她想了想,還是過去了。
上回的事情承了那孩子的情,總得當麵說聲謝。
才走到小花園入口處,謝氏先遇見自己丈夫。她溫柔笑著問:“人走了?”
阮平左點頭,又想起妻子時常說讓他多開口,便“嗯”了一聲。
“比起以前倒是能多聊會兒。”
“嗯。”阮平左依舊話不多,走過謝氏身邊,自然而然地牽起她的手。
藏青雲紋寬袖遮掩住了牽著的手,謝氏斂下眸子,神情柔和的不像話。沒再多說什麼,伴在阮平左身邊一起走進小花園。
剛走幾步,就聽到裡麵誇張的吹捧。
“哇!!!好厲害好厲害!!!”
“再來再來!”
兩人對視一眼,穿過一樹花才看清楚裡麵的情形。
謝氏:……
隻見阮覓麵無表情抱著一盆羅漢鬆盆栽,輕輕“嘿!”一聲,就把盆栽舉過頭頂。然後又一聲“嗬!”把盆栽放下來。
“嘿!”
“起來了起來了!!!”
“嗬!”
“落地了!!!”
甚至在阮寶珠同阮寶璃的吹捧聲中,不動聲色把盆栽舉得更高。
這什麼?活脫脫的街市上雜耍江湖人士。
謝氏表情差點裂開。
將將穩住後緩緩吸了口氣,走過去露出“和善”微笑,“這是在乾什麼?”
阮寶珠阮寶璃兩姐妹一個激靈,瞬間噤聲。
而阮覓還維持著把盆栽舉過頭頂的姿勢,僵著臉,慢慢轉過身來……
“既然喜歡羅漢鬆,不如回去畫一幅羅漢鬆畫,再將《植景齋》裡頭羅漢鬆那頁抄兩遍。”
三人被抓了個正著,此時正垂首斂眉接受教育。
謝氏笑得有多溫和,說出來的話就有多狠。倆小孩瑟瑟發抖絲毫沒有拒絕的膽量。
輪到阮覓,謝氏隻是歎了口氣有些無奈,沒有多說什麼。她牽起阮覓的手,仔細看了看掌心有沒有受傷,見隻是些很快就會消散的紅痕,便放了心。
她說起另一件事,“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上回寶珠也是多得你照拂,伯母心中一直記著這事,若是日後遇著什麼事情,莫要怕,來這兒找伯母就是了。”
謝氏的手心,同阮均衣掌心偏低的溫度不同,是握上去就能明顯感覺到的暖意。
兩者想同之處在於都能讓阮覓感覺到明顯的灼熱,仿佛一下子燙進心裡。
阮覓恍惚一下,回過神來時便發現自己應激之下竟然不自覺地掙開了謝氏的手。
嘴唇蠕動一下,發現並不知道說什麼。
謝氏隻當是自己太過唐突,沒有計較阮覓抽`出手的事。她眼中善意很明顯,“日後若得空,常來府裡坐坐。”
“好。”最後阮覓隻垂著眼說了這一個字。
倒不是旁的什麼原因,隻是不自在罷了。
謝氏說完,阮平左才站在三人麵前。
像是父母教訓孩子,一個說完,另一個立馬上場進行男女混合式雙打。
阮平左沒說話,蹲下身揉了揉阮寶珠阮寶璃的頭,臉上仍舊沒有表情,他淡聲道:“父親不罰你們。”
等阮寶珠震驚又狂喜抬頭時,阮平左才補上後一句話。
“晚上繼續給你們講故事。”
阮平左所說的講故事,不同於一般人家講的神異小故事,而是史書傳記!
他對那些傳記倒背如流,並不照著書念。但平直的語氣,加上不改一字,完全是前朝晦澀難懂的史書段落,叫人昏昏欲睡。
偏生謝氏總是在一旁含著笑聽,隻要誰敢睡過去,她便輕飄飄掃過去一眼,叫人嚇得立馬清醒。
阮寶璃還小,就算聽不懂也覺得什麼都有意思。阮寶珠卻已經到了能體會其中痛苦的年紀,當即熱淚滾滾,哽咽不成聲。
“怎的高興成了這個模樣?”謝氏替她擦眼淚,明明看著是哪哪兒都透著憐惜,阮寶珠卻懂了。
一邊哭一邊扯出個笑,“嗚嗚嗚……好高興……嗚嗚嗚嗚……”
阮覓覺得有點冷,默默抱住自己。
這會兒阮平左走過來,也摸摸阮覓的頭,隨後又從袖子裡抽`出本書,很是一視同仁。
“從這書中挑喜歡的文章,寫篇感悟,過幾日寫好了,交予我看看。”
詭異的是,阮覓竟然從他沒有波動的聲音裡聽出了殷殷期盼之情。
一本厚書遞到跟前,阮覓顫抖著接過,心裡差點哭暈過去。
這是什麼人間疾苦?!
…………
有一位先生曾經說過,人在世上想要活得愉悅,就得在必要的時候,大膽借助旁人的力量。
阮覓把書遞到魏驛藺麵前,輕描淡寫隱去重點,“你看看這本書。”
回阮家前照舊來魏驛藺這兒刷好感,順帶著,解決一下即將麵臨的困難。
那本書顯然被主人愛護得很好,略泛黃,頁腳卻捋得平整。
魏驛藺盯著書看了好一會兒,才慢吞吞接過,神情有點無奈。
書上是些文集,分類歸納為幾卷。內容淺顯易懂,有家國興亡的感慨,也有歸隱山林的散作。
粗略掃了一眼後,魏驛藺合上書,思忖片刻,微微翹起嘴角問道:“阮姑娘可是想聽故事?”
說起這個,阮覓可就精神了,一切儘合她意。
魏驛藺執書,斂眸看著上麵內容,聲音清緩,帶著點變聲期餘韻未過的沙啞。
七月漸入尾聲,仲秋之際悄然逼近。
原先還覺著燥熱的風吹過簾麵,忽地能感到涼意了。這時才驚覺,原暑夏已過了這般久。
室內極靜,靜得隻有魏驛藺翻動書頁與念書時的聲音,輕輕刮過阮覓耳膜,帶起酥酥麻麻一陣癢。她揉了揉耳朵,瞪大眼竭儘全力,企圖記住魏驛藺用自己原話翻譯出來的文章。
念了幾篇文章,魏驛藺停下來,倒了杯水,還沒喝便忍不住輕輕咳嗽幾聲。
阮覓接過他手裡還未來得及放下的杯子,試探著問:“彆念了?”
她記得先前曹雪冉說過,魏驛藺有體寒之症來著。現在這會兒又是剛剛入秋,溫度降得快,可彆受了風寒。
豈料魏驛藺很堅持,笑著說了聲沒事,然後拿著書繼續念下去。
這麼努力,總讓阮覓覺得他這好像是在和什麼人較勁。
腦子略微一轉,想起來最近她和魏驛藺一起見的人裡麵,也就那個不知道名字,同樣體弱多病的學子會讓魏驛藺有這樣的危機感了。
現在有兩個選擇。
一是當著魏驛藺的麵發誓自己隻有他一個摯友,對彆的什麼病弱、俊美、禁欲的書生通通不感興趣。
第二個選擇,就是推波助瀾,讓魏驛藺這種腦補繼續下去。
畢竟有競爭才有壓力,有壓力才有動力。
無師自通了奸商之道,阮覓毫不心虛地選擇了第二個,沒有半分猶豫。
畢竟,她確實對那天遇到的柳姓書生非常在意。
心裡想著這些,阮覓麵上依舊正經得不得了。還在一旁暗戳戳地給暗示:“聽你念故事真舒服。”
魏驛藺一聽,坐得更端正了,好像下一秒就是他的榮光時刻。
於是這日午後,魏驛藺念著書,阮覓就在一旁時不時誇讚兩句。
諸如“這個故事真好聽”、“你念書的聲音聽著真舒服”、“你好厲害”……
雖然她表情匱乏,但那些誇讚的話確確實實洋溢著豐沛的情感。激勵得魏驛藺一下午都拿著書不肯撒手,就算阮覓讓他去休息會兒,他都精神奕奕堅決搖頭,甚至為了繼續讀下去,口不擇言道。
“阮姑娘,我發現我又愛看書了!”
阮覓驚訝回頭,“什麼?”
魏驛藺怔愣片刻後立馬改口:“沒什麼。”
阮覓上下打量他,直把魏驛藺看得不自在才收回目光,“既然沒什麼,那就休息會兒。不急在這一時。”
“……好。”魏驛藺有點萎靡。
等魏驛藺停止幼稚的攀比,阮覓自己拿起那本書開始回顧裡麵的內容。書裡麵大部分字與先前學的差不多,隻是偶爾一句話裡夾雜著三四個生僻字,完全無法理解意思。
但聽過魏驛藺用自己的話翻譯的版本之後,略加猜測就能明白這些字的意思了。
阮覓連蒙帶猜看了幾篇,沒有發現魏驛藺悄悄從書堆裡拿出一本書看了起來。
《寵妃進階手劄》是早些時日在書局裡麵買的,其實也算是阮覓送給魏驛藺的第一件東西。
他坐得端正,先擦拭一番手,才姿態恭謹地翻開書頁,虛心研學。
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此乃名言警句。
魏驛藺覺得自己有必要繼續精進。
第一頁上寫著幾行字——
“首先,你要明白他需要的是什麼?”
“其次,對症下藥,投其所好。”
“最後,讓他知道你為他做的,讓他感激讓他喜悅讓他離不開你。”
魏驛藺合上書,胸有成竹。
另一邊,阮覓還在與那本書死磕,抬頭時發現魏驛藺站在她身邊已經有一會兒了,便道:“站著做什麼?你坐啊。”
魏驛藺搖搖頭,很是體貼道:“裡麵有一篇文章我很喜歡,便粗略寫了篇心得。陋作本不應該拿出來的,但這本書是阮姑娘所有,所以還是想讓阮姑娘點評一番。”
他笑著,指間捏著張紙,紙上筆墨未乾。很明顯,是在剛才那麼一點點時間裡寫出來的。
阮覓十分感動,並且接受了這張紙。
雪中送炭是什麼?這就是雪中送炭!
當阮覓聚精會神去研究紙上的行文節奏與格式時,魏驛藺就站在一旁靜靜看著她,眉眼柔和。
沒有人告訴魏驛藺,阮覓拿著這本書過來是乾什麼,他也沒有特意去問。但最後,他還是避開所有迷霧找到了真相,仿佛生來便有著可怕的洞察力。
隻要他把所有心神放在一個人身上,那他便能明白對方所想,將她所需要的一切送到眼前。
體貼入微到極致,不外如是。
臨走前,阮覓竟然已經在魏驛藺的幫助下把這整本書搞明白了。連要寫的東西都思路清晰得不得了。
“阮姑娘今日,開心嗎?”送她出去時,魏驛藺垂眸看她,眼中略帶點期待。
若是有打分製度,阮覓甚至願意給他滿分好評,由此可見阮覓今日心情有多好。她毫不吝惜誇讚,真誠道:“我今日最開心的時候,就是在這兒了。”
有了這句話,魏驛藺像是得到了某種保證,抿嘴笑起來。
“那便好。”
這般,阮姑娘應該不回去找柳兄了。
他心裡這樣想著,有點淡淡的驕傲。
而把人誇得高高興興的之後,阮覓拿著書離開,竟然沒有像往常一樣前往停放馬車的地方。反而偷偷回轉身來,繞過魏驛藺的院子來到當初那對養了貓的老夫婦門前。
那日看到柳姓書生往前走,大概就是住在前麵不遠處。
阮覓一邊往四周看,一邊注意路上是否有藥渣。
喝藥的人都喜歡把煎出來的藥渣倒在路上,而那天柳姓書生手上拿著藥,身體也不好的樣子,想必這藥是一直喝著的。
若是找到藥渣,就說明離找到人不遠了。
但往前走了許久,都沒見著藥渣。阮覓有些奇怪,停下來眯著眼思考一會兒,到底漏了哪裡?
巷子逼仄,兩麵都是矮棟房,往外延伸的簷頂遮蓋住天上一半的天空,更顯得暗沉。
阮覓轉悠許久,才見著一位婆婆慢悠悠走過來。她沒有冒然上前,而是先揉了揉臉,努力把僵硬的臉部肌肉扯柔和了,才上前搭話。
“阿姥,”阮覓擠出笑,試圖溫婉一回,沒想到她剛出聲,那位老婆婆就警惕盯著她,腳下一拐轉了方向立馬就走。
阮覓:“……”
就算猜到了,還是會傷心的啊!
無奈之下隻能跟上去解釋自己沒有惡意,但怎麼說都收效甚微。沒有辦法,阮覓隻能挑著老人家最喜歡的八卦說:“其實我來這兒是來尋一個人的。”
果不其然,老婆婆腳下漸漸慢了。
阮覓連忙長哀短歎,吸引老婆婆的注意力。
“阿姥,我對一個書生一見鐘情了,隻知道他姓柳,卻不知曉他家住在何處,阿姥心善,不知清不清楚這附近姓柳的書生住在哪兒?”
老婆婆剛想說話,又咧開嘴小小,顫顫巍巍伸出手朝阮覓身後指了指,樂嗬嗬的,“這兒呢。”
阮覓回頭,見那日遇見的柳姓書生正站在那兒,手中照舊拎著副藥,眉間有一道悄然皺起的痕。
他聽到了那些話,卻像是什麼都沒聽到一樣,掠過阮覓徑直走到老婆婆麵前。
“走吧,送您回去。”
“還……有人……在……後頭。”老婆婆說話有些顫,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蹦。
書生腳步未停,扶著她,睜眼說瞎話,“沒有,您看錯了。”
阮覓:???
她眼睛一轉,索性矯揉造作往地上一坐,“哎呀,腳扭到了。阿姥,我腳好疼呀。”
老人家愛給人牽姻緣線,聽到阮覓說對一姓柳的書生一見鐘情,立馬就想到了住在自家隔壁的柳秀才。於是停下腳步不肯走了。
指著後麵,笑得慈祥,“……扶……人……呐。”
柳十令拎著藥的手緊了緊。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有點猶豫要不要發這一章,但還是加個更吧。謝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
這章寫得太急了,之後會再修改一下。感謝在2021-09-0314:59:10~2021-09-0411:57:0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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