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 52 章(1 / 2)

最終,柳十令和阮覓之間還是隔出了長長的一條道。

兩人往前走,要是柳十令不出聲,阮覓便有種自己正在孤零零逛街逛街的淒慘感。

但還能怎麼辦呢?隻能選擇原諒他啊。

阮覓像個老母親一樣歎氣。

兩個關係很好的姑娘手挽著手,頭上戴著同款的簪子親密地湊在一塊兒說話。她們經過阮覓身邊的時候,略有些驚訝地看著她,好像對她一個姑娘家獨自一人出來玩很驚訝。

阮覓嘴角動了動,裝作沒看見,仍舊往前走。

然後前頭又來了一對夫妻,估計是新婚燕爾,甜甜蜜蜜的。阮覓自他們身邊經過的時候感覺有點被齁到了,前陣子才好的牙又有點疼。

但是沒關係,她雖然看起來是一個人,可實際上是有人陪的。

她不是沒有朋友的人。

阮覓在心裡催眠自己。

直到一群小孩兒熱熱鬨鬨地打她旁邊跑過去時,有個孩子停下來指著阮覓,對身旁的小夥伴問:“那位大姐姐怎麼一個人啊?她沒有朋友嗎?”

“好像是耶,她好可憐啊。”

稚嫩的聲音,讓阮覓的心千瘡百孔。

她終於忍不住了,同柳十令打商量:“你能不能,稍微過來這麼……一點兒?”

生怕柳十令不同意,阮覓還伸出手比劃了一下兩人之間的距離,然後理直氣壯抱怨:“剛才小孩兒都說我沒朋友!”

她瞪著眼,細細的眸線拉緊,有種故作的威脅。

柳十令看著她,回憶了一下剛才是不是真有人這樣說過,然後才謹慎地往前走了幾步。

吝嗇得跟財主守著自家金庫似的。

阮覓眯著眼,下一秒就飛快往後退,直接與柳十令拉近了距離。柳十令看著她過來,愣了會兒,也很快垂下眼往後退。

可阮覓哪兒能讓他往後退?立馬扯住他的衣角威脅道:“你再往後退,我就直接牽你手了。”

柳十令身體頓時僵住,他似乎是沒想到有人竟然能說出這種話。看著阮覓,眼神平靜中帶著茫然,還有一絲震驚。

“好了好了,往前走。你彆怕啊,我又不會對你怎麼樣。”

阮覓臉上一本正經,說著不會做什麼,實則將人家袖子攥得緊緊的,生怕人跑掉。

不管用了什麼手段,這會兒總算是有個人在身邊站著了。再也沒有人敢用那種“沒朋友,真可憐”的眼神打量她,阮覓硬氣地挺直了腰板,拉著柳十令就像是在幼稚地炫耀自己的朋友。

約莫是心裡暢快,走路時步子都有些雀躍。

瓷白耳垂上綴著的青翠圓白珠耳環隨著她的動作在空中晃悠,有時晃得狠了,好像下一秒就要從那片瓷白裡飛出去。

柳十令眼神不知落在哪兒,無意間便被這點跳動晃悠的青翠吸引。

可意識到自己在看什麼的時候,他又無聲地移開視線,最後落在阮覓拉著他衣袖的地方。

淺色的唇抿得緊緊的,幾乎成了一條直線。

阮覓往前走的時候其實也會偷偷關注一下柳十令,見他一直盯著袖口,就明白他還是很在意男女大防。

可不這麼做的話,他肯定會板著臉,偷偷地一點一點地拉開兩人的距離。然後又變成一開始那樣,讓她一個人走在前麵。

明明有兩個人,卻還是要分開走。在成雙結對的親人或是夫妻的對比下,孤零零的,也太可憐了。

於是阮覓十分獨`裁地選擇忽視。

再說了,她邀請柳十令過來走走,就是想同他談談心,稍微做一下心理輔導。

照剛才那樣的距離,談心是不可能的。現在距離倒是近,可柳十令太在意兩人牽著的地方了,不適合說話。

於是阮覓停住腳步,青翠圓珠耳環在空中晃悠一下,心裡很快就有了主意。

她隨便指了一間鋪子道:“前麵那間鋪子是賣什麼的?走走走,我們快去看看。”

她還沒說完就往前麵跑去,柳十令隻能收回神跟上。

然後沒等他再次盯著衣袖出神,阮覓又沒有停歇地瞧上了彆的地方,於是她再次馬不停蹄跑過去。

這樣重複三四次,柳十令算是再也沒辦法發呆了。他跟在阮覓身後沒頭沒腦地亂跑,就算到了一個目的地,也壓根猜不到阮覓下一個要去的地方會是哪兒。

她像是一陣來去自如的風,柳十令跟著她跑,左轉右拐,時常被離奇曲折的方向弄得神色迷茫。頭頂的儒巾斜斜倒向一邊,眼尾下垂的眸子卻什麼也沒發現似的透著淡淡的嚴肅,企圖撐起鑲嵌在柔軟之外的,一擊即破的板正外表。

有些滑稽,也有些可愛。

秋風含著涼意,從人的衣領臉頰吹過,留下令人汗毛豎起的冷。

柳十令突然停下。

平靜看著空落落的,本該有人牽著的袖口。

行人如流水般經過,在他身邊時分流而去,避開他,然後再彙聚融入人潮大海。

於他周身留下孤島般的寂靜。

耳旁聲音,在消失。

靜……

很靜……

柳十令僵硬站在原地。

————

雖然知道這樣形容自己不好,但是阮覓很清楚,她跑起來的時候還真的和脫了韁繩的野馬沒什麼兩樣。

瘋狂亂竄,哪裡偏僻就往哪裡鑽。

她自己跑得不亦樂乎,抽`出空去觀察柳十令的時候見他額頭出了些汗,臉頰紅潤起來,素來平靜的一張臉上,神色也更豐富了。

連頭頂的儒巾帽被擠歪了,他都沒發現。

看起來倒是比之前那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好上百倍。

阮覓剛想著差不多,該想想等會兒第一句話說什麼的時候,卻突然被人一擠,手中一空,然後身後人不見了。

她還沒站穩,就被身後的人潮帶著,不得不走出去好一段距離。等她擠出來的時候,已經看不到柳十令了。

阮覓眨眨眼,連忙往回走。

還好人就在不遠處,很乖巧地直直站著。像是不慎與家人走失,然後站在原地不敢走動,小心翼翼等著家裡人找過來的孩子。

阮覓走過的腳步頓了下,為自己這個突兀的比喻感到好笑,心裡卻沒來由的更軟了些。

她背著手繼續往前走,等到了柳十令麵前的時候,微微蹲下身,腦袋斜側著與低垂頭的柳十令來了個對視。

“你一直站在這兒等我嗎?做得很好哦,所以等會兒要給你一個獎勵!”阮覓彎著眸子,故意用一種同小孩兒說話的語氣哄他。

兩人之間的身高差有些大,縱然柳十令垂著頭,可當阮覓故意彎腰探頭去看的時候,柳十令依舊是占據著高處,半闔著的眼直直看向阮覓。

他神情一直很平靜。

仿若每日都會升起的太陽,雨落便會上漲的河流,下雪便會一片瑩白的鱗京。

沒有變化,從無意外。

是循規蹈矩的向命運屈服的一成不變。

但此時,那雙平靜的眼裡,本該如期而至的日不再升起,河流不再在雨天漲潮,白雪中再也不見一片瑩白。

一成不變,正在出現裂縫。

柳十令靜靜看著麵前這雙眼睛。

看著她笑,看著她慢慢拉開距離,直起身站在了麵前。

恍然間,柳十令好像看到這世上出現了另一個自己。

他俯身過去。

頭微微側著,方才跑動時落下的發絲與她的臉頰擦過,然後將額頭輕輕抵在了她的肩窩處。

陌生的苦香氣息,有著鎮定心神的功效。

時間被無限延長。

刹那間,世間又有了聲音。不過像是過濾了一般,嘈雜儘數化為低低柔柔。

“怎麼了,剛才累了?”

柳十令指尖猛地一顫,濃密睫羽倏地抬起。

像是大夢初醒。

阮覓不禁懷疑是不是自己剛才說話的語氣太奇怪了?不然怎麼先是發呆,然後又嚇了一跳的樣子?

柳十令呼吸亂了一拍,手指一點點蜷起,蒼白肌膚裡露出分明的指骨。

手像是在無望地攥緊著什麼,下一秒卻又慢慢鬆開。

最後低聲應道。

“嗯。”

阮覓看他一眼,轉過頭,然後沒忍住,又回頭看他一眼。憂心忡忡道:“要不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柳十令沉默搖了搖頭,旋即想到什麼,定定看著阮覓。

“……獎勵。”

說這話,他還有些不好意思似的,聲音比平常更低。

阮覓驚奇了,沒想到柳十令竟然也會有對她的獎勵感興趣的一天!

正當她摩拳擦掌準備大乾一番時,卻發現柳十令站在那兒,往某個方向看去。

他們現在已經往前走了很長一段距離,周邊人少,連攤子都沒幾個。

於是阮覓順著柳十令的視線看過去,很快就找到了他看的地方。

那是從街角開出來的一條漆黑巷子,僅能容納兩個人並肩行走。

但是此時巷子裡一夥人聚在那兒,看那動作,好像地麵上還有一個人,他們正對著那□□打腳踢。

被打的人是誰阮覓沒有看清楚,不過打人的那些人,阮覓倒是覺得眼熟。

先前突然出現在街道上引起騷亂的那幾個人,好像就是長這個模樣,而且衣服的顏色也對的上。

阮覓往旁邊看了看,然後拉著柳十令不著痕跡往後退,打算去找巡城的金吾衛。

就算她力氣比尋常人大,可現在柳十令在身邊,對麵還好幾個人,怎麼看也不是逞能的時候。做人呢,該慫的時候就得慫,於是阮覓快速往後退。

隻是往後退的時候,一抬眼,便看到了站在不遠處陰影中的阮靈雯。

她正神情淡漠地往自己這邊看過來,見阮覓終於發現她了,阮靈雯嘴角微微翹起,算是打了個招呼。

阮覓突然明白了,原來剛才柳十令看的不僅僅是巷子裡的人,還有躲在一旁看戲似的阮靈雯。

不過,一看到阮靈雯,阮覓就猜出來裡麵被打的那個人是誰了。

八`九不離十,應該就是張善。

本來退得差不多了,可看到阮靈雯後,阮覓又拉著柳十令再次往後麵退了好幾步,企圖遠離不安全的地方。

她就說怎麼剛才在茶館的時候,阮靈雯神情那麼平靜?原來是在這兒等著。

想到阮靈雯的“訓狗”之語,阮覓扒拉住身前的牆,從牆後探出半張臉偷看裡麵的場景。

張善不是個好人,阮靈雯顯然也不是個善茬。之前覺得阮靈雯壓不住張善,現在還不知道誰治誰呢。

她這樣的姿勢,頗有些不雅觀。

柳十令站在她身後,沉默片刻,開始充當屏風,防止她那鬼鬼祟祟的動作被旁人看到。

巷子裡。

張善剛開始還有力氣咒罵,後來實在被打疼了,便止不住地求饒。到現在,他已經被打得說不出話了,隻有一聲聲悶哼傳出。

阮靈雯站在陰影裡看著,直到張善什麼反應都沒有了,她才開始動作。

先是扯開自己頭上的簪子,將幾支扔在地上,又留了一支拿在手上。

然後眼睛一眨,瞬間就落下淚來,神色哀婉。

她衝過去撥開那幾個麵向凶狠的人,護在張善麵前,流著淚狠戾道:“你們彆過來!要是誰敢動一下,我保準叫他見血。”

張善被打得快神誌不清了,艱難地睜開眼,隻能看到那道纖細的身影,站在他麵前替他撐起了一片安全的地帶。

他張了張嘴,卻因為傷勢什麼都喊不出來。

行凶的幾人看到阮靈雯,互相對了個眼色後才咧嘴笑起來,“倒是有幾分膽量。”

“不過這見不見血,可不是你說的算的。”

他們嘲笑一通後,突然伸手就要去搶阮靈雯手上的簪子。

混亂之間,金簪刺進了阮靈雯肩胛處,她悶哼一聲,血色瞬間將紫粉色的衣裳暈染成深紅色。

那幾個地痞流氓先是一愣,然後才反應過來自己接下來應該做什麼,一把將阮靈雯推倒在地。

“沒想到還挺深情,想和地上這廢物做一對亡命鴛鴦?好,小爺我成全你。”

說罷,他們再次動起手來。

每次落下拳頭都能聽到打在肉上的令人心驚之聲。

阮靈雯撲在張善身上,代替他承受著如雨點般密集的拳打腳踢。

張善瞪大眼,什麼都忘了,隻記得看著阮靈雯。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麵,已經腫得看不出模樣的臉上,恐慌,痛心,與難以置信交織著。

阮靈雯緊緊擁著他,見到他這樣心神已經開始崩潰的模樣,嘴邊詭異地勾起笑,好似落在身上的拳頭一點兒都不疼。

她將下巴抵在張善耳邊,呢喃般一句又一句地重複。

“你要聽話,躲在我懷裡,我便能保護你。”

“隻要你聽話,就不疼了。”

“聽話。”

張善怔怔地看著她,此時已經混沌的大腦一直重複著阮靈雯說的話。

在他眼中,本該嬌弱的妻子已然成為這場暴風雨中唯一能救他的孤舟,他在那片孤舟上惶惶不安,唯恐下一秒便被暴風雨吞噬殆儘。

可他的妻子一直在他耳邊告訴他。

乖,聽話些,你聽話,風就能停了,雨也能停了。

你聽話,就不會有危險。

聽誰的話……

張善懵懂的大腦中,所有清明凝聚成一個問題。

要他聽話,聽誰的話?

一個混混的拳頭避開阮靈雯落在張善臉上,頓時,劇痛讓他忍不住渾身發抖。

像是那場暴風雨,漆黑的天幕,一切都看不到了。他被拖進海水中,胸腔中剩餘的空氣越來越少,隻能抓住孤舟一角,將所有的希望儘數傾注在上麵。

張善疼得連嘴唇都在抖,失去了最基本的思考能力。他已經,全然依靠著阮靈雯了。被打了之後第一反應也是怔怔看著阮靈雯。

顯然是將阮靈雯說的“聽話”兩個字記在了心裡。

“好,乖孩子。”阮靈雯輕柔的嗓音像是誘人入地獄的妖魔之語,她在張善耳邊慢聲道。

“你瞧瞧,除了我,還有誰會這麼愛你呢?”

“沒有,沒有人會比我,更愛你了。”

“所以啊,你要聽我的話。”

“聽我的話,就不用害怕,不會覺得疼了。”

說話間,阮靈雯故意露出空隙,於是張善再次被劇痛席卷,腦海中的清醒越來越少,最後什麼也想不了,隻能記得阮靈雯一直在耳邊重複的話。

“好……”他顫抖著,張開嘴啞聲跟著念,“不、不會有人比你更愛我了……聽話,我聽話……”

漸漸的,剛才還對著他們拳打腳踢的那群地痞流氓消失不見。

小巷子裡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金吾衛的人姍姍來遲,對著這樣的場麵犯難。

張善昏了過去,阮靈雯渾身血漬,發髻散亂,卻還能條理清晰地回答金吾衛的詢問。

阮覓看完了全程,本想離開。可阮靈雯回答金吾衛問題時像是不經意地朝她那兒看了一眼,阮覓瞬間懂了她的意思,儘管不情願,還是走過去驚訝地捂著嘴道:“雯堂姐,你這是怎麼了?”

約莫是愛演戲的人腦回路都能對上,阮靈雯回頭看了阮覓一眼,便立馬接上。

“方才遇上著一夥歹人,不知怎麼回事衝上來就對夫君他動起手來。現在人都昏迷了,也不知道傷得怎麼樣。”阮靈雯擦了擦眼淚,明明與張善比起來,她身上的傷更加恐怖。可這個時候她完全沒有關注自己身上的傷,而是注意力完全放在張善身上。

那些將張善抬起來的金吾衛忍不住心中驚歎,看向張善的眼神儘是羨慕,怎麼就有這種福氣?娶到個這麼好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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