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神一直清淺落在刀刃上,聲音啞中帶著冷。
“說。”
於是影六這才將今日所見全部說了出來。
“阮姑娘與您前幾日叫人擄進府中的陳章京談了許久,屬下靠近的時候,陳章京似乎察覺到了屬下,故而屬下隻能站在遠些的地方聽著。不過兩人看起來先前便認識了,言談之間頗為熟悉,有說有笑。阮姑娘還將公主府內的情況大致告訴了陳章京。陳章京離開的時候,阮姑娘還對著他的背影看了許久……”
段般若動作停住。
那隻在雪地上空翱翔的隼突然墜落,砸在冰冷地麵濺開一團刺目的鮮紅。
影六突然出聲:“殿下……”
鋒利的刀刃陷入掌心,血順著指骨蜿蜒到蒼白手腕,在滴滴答答落在地麵。
段般若眼神依舊沒有移開,懶懶落在刀刃上。她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略微思索著什麼。
血越流越多,在地麵彙聚成逐漸擴大的一圈暗紅,泛著漣漪。
影六剛才提醒了一聲後卻不敢再說話了,隻能乾著急。
門被敲響,影六眼睛突地亮了,“殿下,應該是阮姑娘來了,叫人進來?”
段般若沒有出聲,影六卻看出了她的意思,連忙趕過去打開了門。
阮覓一隻腳都沒踏進去,整個人就被濃鬱的血腥味包裹住了。剛吸進去的新鮮空氣瞬間被汙染,她木著臉緩了緩,才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什麼都沒察覺一樣平靜走了進去。
房間很大,卻沒有什麼擺設。唯獨一張紫檀木雕麒麟椅,擺在房間正中央,此時段般若便坐在那兒。
她慢慢抬起眼,看著阮覓,懶聲道:“過來。”
阮覓見這架勢,自然是小命要緊,乖得不得了地走過去。
那把柄上鑲嵌了數顆名貴寶石的刀此時還被握在段般若掌心裡,她渾然不覺,不曾鬆手,任由鮮血從傷口處湧出。
室內寂靜,於是那血滴落的聲音便也變得清晰無比。
阮覓站在段般若麵前,見她沒有再說什麼,於是也沒有動腦子去想要怎麼討她歡心,待機似的在那兒偷懶。
至於段般若的傷勢,阮覓覺得關心她的傷勢還不如多操心一下自己的生命安全。
總歸是她自己的命,不會任由血一直這樣流的。
於是她還真站在那兒,同段般若大眼瞪小眼,無辜至極。
半晌後,段般若輕笑一聲,仿佛才想到什麼,鬆開手讓阮覓看手裡的刀。
“這是給你的禮物,可喜歡?”
阮覓看了眼那刀上的血,又看了看那上麵碩大一顆的寶石,十分誠實地搖了搖頭。
“我記得你以前是……”段般若說到一半,卻愣住,眼中閃過自己都沒察覺到的茫然。
覺得這句話有些突兀,段般若隨手按了按眉心,便沒有繼續提這個了。
方才一直握在手心裡的刀,也因為阮覓的一聲不喜歡隨手拋在地上。
她沒有提起陳章京,也沒有問阮覓今日做了什麼,好像並不關心。隻是就那樣懶散的姿勢,靜靜看了阮覓好一會兒。
最後道。
“回去罷。”
總算做了回人。
阮覓眨了眨眼,覺得自己晚上應該能睡個好覺。於是走之前傾下身,指尖小心拉開覆在段般若手上的衣袖,看清楚了裡麵猙獰的傷口,客套關心道:“還是趕快包紮一下,不然這樣流下去,殿下的血估計能流滿整間房間,這血腥味太濃了。”
說完,她就真的這樣乾脆利落地走了。
段般若看著她離開,才收回視線。
隨後有些生疏地抬起手,將剛才被觸碰的地方置於鼻前,像是在感受什麼。
不過撲鼻而來的是濃重的血腥味,加上阮覓剛才那句話,讓她驟然壓低了眉。
像是才反應過來,滿屋子竟然都是血腥味。
段般若有些嫌棄地站起身,立馬出了房。
渾身透露著自己不屑待在這種肮臟惡臭房間內的意思,徒留慢了一拍的影六站在那兒,木然的臉上出現茫然與疑惑。
重新換上乾淨雪白的裡衣與外袍後,段般若還特意讓人拿熏籠來給衣裳熏了一遍。
陰鬱的臉上沒有什麼彆的神情,可那偶爾慵懶瞥過來的一眼裡,卻硬是讓影六感覺到了一點優越。
因為不解,他做出了和那張硬漢臉非常不符的動作,揉了揉眼,就拚命眨了眨,懷疑自己眼睛出了問題。
直到段般若走進書架後的暗室內,影六都還沒有從震驚不解中恢複正常。
暗室內坐著幾位前不久投靠過來的謀士,他們一見段般若進來,便紛紛站起身朝著段般若恭敬行禮。
“殿下。”
“坐。”段般若一向冷然,他們都習慣了,便都乖覺坐下。沒有搞那些你一句我一句用來表演主與臣之間和睦的戲碼。
剛坐定,便有個人忍不住問道:“殿下的傷勢如何?可會留下隱患?”
又有人接話道:“殿下今日不該出府的。公主府內戒備森嚴,光是陛下為您準備的長林軍便足以叫那些刺客有來無回。何必將那些刺客引到外麵?這樣做實在是太冒險了。在公主府內,就算那些刺客一時逃竄,侍衛們肯定也會將您護得嚴嚴實實的。至於府內彆的,不過是些可有可無的人罷了,您實在不必為他們著想。”
一副說教的口吻,神情裡也有著輕微的對段般若這般行為的質問。
不過當他眼睛與段般若對視的時候,很快就忍不住將那些輕視的神情收了回去,眼神也不由自主地瑟縮避開。
段般若慵懶的,雜揉著碎雪的眉眼裡有些嘲意。像是貓將老鼠放開,下一秒又堵去它逃離的生路的惡劣逗弄。
恍若並沒有看到他臉上的神情,段般若此時脾氣好得出奇,甚至給了解釋。
“不過雜碎罷了。”
這是在說今日的刺客。
那幾個人聽段般若這樣說,不由得沉默了。
下午時段般若乘著公主府的馬車故意往偏僻的地方去,身邊看起來沒帶什麼侍衛。於是足足有雙十之數的刺客突然跳了出來對她進行圍殺。
人數比先前得到情報中說的人數更多,同樣顯出身形的侍衛逐漸招架不住了。
有三五個刺客已經舉著刀殺到了段般若麵前,還不等那些侍衛撲過來以身相護,沒想到段般若隨手從旁邊拿了把刀,輕輕鬆鬆地就將那些刺客斬於刀下。
段般若這般,確實有資格說那些刺客不過是雜碎。
暗室內無言了好一會兒,又有個人出聲了:“殿下,阮家那女兒……”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身邊的同僚扯了扯袖子,頓時機警止住了嘴。
段般若平靜看著他,淡淡問道:“怎麼不說了?”
她分明隻是略微往前傾了些,卻讓人生出已經被什麼盯上的恐慌感。
那人顫了顫,囁嚅幾下,最後還是站起身躬身行禮賠罪,“是屬下失言了,望殿下饒恕。”
一般而言,這樣的暗室會議對於段般若來說,是乏味日子裡稍微能夠讓她提起興趣的事。
但現在,已經完全失去了先前的趣味。
她懶懶坐著,聽他們講那些陳善可乏的計謀,並不出眾的策略,心思卻慢慢走向了彆處。
現在,是不是該睡覺了?
極少能夠入眠,因為也想不起睡覺這一回事的人,突然有了這個想法。
……
該睡覺了,阮覓舒舒服服地躺上床。又突然想到一件事,還是下了床走到門邊看了好幾眼,確定門拴好了才心滿意足地重新躺回了床上。
睡醒了,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她給自己掖了掖被角,然後閉上了眼,一秒入睡。
那邊,段般若剛從暗室裡走出來。影六跟在她身邊,等待著接下來的吩咐,沒想到段般若淡聲道:“去睡吧。”
影六再一次震驚。
他幾乎沒在段般若口中聽到過睡這個字眼。
因為段般若難以入睡,故而一般輪班跟在段般若身邊的影衛都默認夜間也要守在她身邊。
但是今天,影六竟然聽到了段般若問他去不去睡!
因為太過震驚,影六沒能第一時間回答。
段般若薄雪般的陰鬱臉上閃過嫌棄,她瞥了影六一眼,“夜深了,該睡了。”
頗有些怎麼連這點常識都不懂的嫌棄。
影六:瞳孔地震.jpg
說完後,段般若也沒管影六,徑直走了。
因為段般若已經下了令,所以影六也不知道是該繼續跟著還是遵守命令回去睡覺得好。他糾結一會兒,最後還是滿頭霧水地選擇回房睡覺。
走了一段路,影六突然覺得不對勁。
殿下剛才走的那條路,不是回房的路啊。既然不是回房間的路,那又是去哪兒呢?
月光如水,傾瀉在段般若被晚間寒風吹拂起來的發絲上,她身周縈繞著淡淡檀香,又帶了點清苦竹香。這是她特地叫人熏好的香。
長衣散發的人步履平緩,看起來不慌不忙,甚至有些懶散。但隻要仔細看,便會發現她其實走得很快,沒一會兒功夫就到了阮覓房門口。
沒錯。
段般若說的睡覺,便是來阮覓房中睡覺。
她像是在自己房門口一般,動作自然地推開門。
一推。
沒推動。
那張陰鬱的臉上閃過一絲茫然,隨後才明白過來似的,盯著門裡邊栓上的地方看了好一會兒。
作者有話要說:我撐不住了,先睡。中午十二點再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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