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 56 章(2 / 2)

“出了此門,便是後街。願阮姑娘此後,萬事無憂。”

前不久向人介紹自己的時候自稱李華,現在被叫破真名,阮覓也不覺得尷尬。她樂嗬嗬地握著紅兒的手搖了搖,“多謝多謝,紅兒姑娘快回去罷,保重。”

“保重。”紅兒朝兩人告彆。

一路上沒說話的陳章京也點頭,沉聲道:“保重。”

門後是一條僻靜街道,晨曦初光宛若一朵碩大白花落在街道。

筆直的長路一眼望不到儘頭。

阮覓走出去,同陳章京一起將門闔上。

寬敞的馬車停到那兒,車夫手中握著韁繩,一直未曾放下。

峨冠博帶的青年立在車旁,在這清明朗朗的天地之間,仿若與那天、那地、那晨光融為一體。

他笑著,溫聲問道:“阿覓給我的禮,可準備好了?”

似乎在明華寺見的那一麵,不過就在昨日。

阮覓剛從門中走出來,直覺得這天地深深,闊而明朗。身心都在這一刻得到了解放。

聽到阮均衣問,她也笑了。

笑得極為肆意。

抬手指天,落手指地。

聲音在這條鮮少有人經過的,充滿白霧的後街路上回蕩。

“天高,地廣,月明,星耀。我贈兄長,人間浩然,河嶽清夷。”

————

段般若一出皇宮,牽了馬翻身而上,迅疾而馳。

沉鬱的眉眼,風雨欲來。

路上行人紛紛為他讓道,開出一條寬闊可行的路。

攥著韁繩的手,指骨透著蒼白肌膚呈現出骨節嶙峋的清瘦感。又像是下一秒那指骨便要橫生出利齒,將皮肉捅出血洞。

但此刻他無暇關注其他,馬匹從街道上飛馳而過,身上長衣獵獵作響。

突然一輛板車從斜刺裡竄出來,橫停在道路中間。

馬匹嘶鳴一聲,前蹄高高揚起,段般若拉扯韁繩,讓馬往旁邊斜轉回去,險險轉了個圈才避免了人與馬都砸在板車上的慘案。

隻是那板車實在出現得突兀,段般若拉住馬,還來不及讓它停歇又是一陣嘶鳴。馬撅著後蹄子蹬得極高,段般若狼狽從馬身上滾下去。

推著板車的人一看段般若就知道非富即貴,頓時連板車都不敢要了,連滾帶爬離開現場。

段般若捂著肩神色陰沉站起身,還沒站穩又踉蹌一下摔倒在地。

馬也因為受到的驚嚇太大,在段般若失手鬆開韁繩後立馬狂奔離去。

街道上的人竊竊私語,站得遠遠的觀望。

段般若一隻手撐著身旁的架子站起來,另一隻手落地時撞在地上,現在已經使不出力氣了。他陰鬱盯著馬匹發狂離開的地方,嘴角突然有了笑。

不再是以前那樣似有似無的笑,而是充滿血腥氣息,嘴角弧度都扯得極大的笑。

隨著這笑,他眼中的瘋狂愈來愈盛,宛若剛從阿鼻地獄爬出來的嗜血妖魔。

……

老管家終於把段般若給等會來了,但是一看見段般若此時的模樣,他那顆本就受不得刺激的心臟頓時都停了。

“您這是、這是怎麼了?”老人家臉上擔心又驚怒,想去看看段般若肩膀處的血卻又不敢觸碰,生怕讓他的傷勢更加嚴重。

段般若沒有管從左肩滴滴落下的鮮血,“沒事。”

說完這句話他徑直往前走,身上纏繞著的瘋狂氣息讓公主府內的人噤若寒蟬。

老管家知道他此時想聽什麼,便跟著他一邊往前走一邊彙報情況。

“派出去風禮山找阮姑娘的人都沒有找到,馬大說他今日是一個人出的府,並沒有遇見阮姑娘。而馬車上也搜過了,沒有人。從公主府出發去風禮山的路上,也沒有發現阮姑娘的行蹤。”

老管家極為愧疚,“前些日子就看見阮姑娘一直打探風禮山的事情,我隻以為她是對那邊的山泉感興趣,卻沒有想到她是想著借那輛馬車離開公主府,這錯都在我。”

聽完這些,段般若沒有停下腳步,隻是突然問道:“陳章京今日出去了?”

老管家一愣,飛快回憶,“那位陳公子今日還沒見著過人。”

段般若腳步停了一瞬。

順著指尖滴落下來的血瞬間就將下方的凹陷處填滿,形成小小的血泊。

方才他走得很快,像是前麵有什麼即將墜地的寶物等著她去守護。

現在卻無法再往前邁一步了。

聽到阮覓失蹤後,便陰鷙得如同惡鬼的眼,怔了半晌。

這一瞬間,所有事情清楚地攤開在了段般若麵前。

那寶物,並不是搖搖欲墜等著人去保護。而是自己掙紮著,要從原先的地方脫離。

不曾等誰,也未有留戀。

阮覓,是自己離開的。

段般若在這兒站得太久了,久到像是被天空初日刺傷了眼。

他慢慢抬起手捂住眼,頭往後仰起。

老管家見他這樣,心中疼惜,但是也知道自己這個時候做不了什麼。

這樣的情緒對於段般若來說是極少見的,他很快放下手,仿佛是發狠了一般,就算心中已經明白結果無外乎便是這樣,也不管不顧往前走去。

陳章京房中,果然空無一人。

很顯然。

阮覓是與陳章京一起離開的。

段般若輕輕笑了聲,嘴角笑意微嘲。那雙眼裡的陰鬱冷漠如同寒冬,叫人發冷。

一股難以言狀的心悸之感讓他忍不住弓起身,狼狽地單膝跪地。

先是一縷,接著便是鋪天蓋地的恐慌感席卷而來,讓段般若無力抵抗。他緊咬牙根,口中出現濃重鐵鏽味。

恍惚之間,一段陌生的回憶侵入腦海。

綠裙少女笑著蹲在她身邊,無賴般朝他伸出手。

元宵燈節下,少女一身狼狽,紅著眼讓他買一盞花燈。

畫麵一轉,少女穿著鮮紅嫁衣從高樓跳下。

蒼茫冬日,一抹紅很快消失。

仿佛被那看不見的深淵吞噬。

段般若渾身冰涼,後背卻儘是冷汗。他猛地睜開眼,眸中紅絲瘋長,像是忍耐到了極致,腦中一直緊繃的弦登時斷了。

他向後栽去。

“殿下?殿下!!!”

————

將陳章京送回去後,馬車內就隻剩下阮覓同阮均衣了。

阮均衣撐著頭,依舊令是全鱗京少女瘋狂的清貴模樣,不過因著臉上的一點苦惱,更添了幾分煙火氣。

“阿覓就打算這般敷衍我?”他歎了口氣開始表達自己的不滿。

好似方才那個聽阮覓說完那句話後,眉眼都帶上笑的人不是他一般。

不過那樣確實不算什麼正經禮物,阮覓準備好的東西正在阮家房間裡放著,這會兒絲毫不露怯。

“東西我早就準備好了,不過現在不能給你,我明日來清水巷當麵交給你,如何?”

阮均衣自然是可以,見阮覓沒有因為被擄進公主府而產生心理陰影,說話語氣神態都與以往差不多,阮均衣便笑著在將她送到阮家門口後,看著她進門。

阮覓轉回身朝他揮手:“你先走罷。”

阮均衣愣了一下,才重新笑起來,落下簾子讓車夫駕車。

看著馬車逐漸消失在路口,阮覓才走進阮家大門。

門口守著門的婆子看到她極為奇怪。

“三小姐不是說要出遠門一段時間?今日怎麼就回來了?”她們一邊給阮覓開們,一邊熱絡又好奇地問道。

出遠門?

原來自己失蹤幾日,阮奉先就是找的這樣的借口隱瞞嗎?

不對……

阮覓突然發現了其中的違和之處。

當日柳十令親眼看見她被人擄走,依著他的性子,怎麼也不可能無動於衷。而且她之前就說過她的馬車停在茶館前麵。

冬叔見到柳十令,知曉她被人擄走的消息後肯定會回府將這件事告訴阮奉先。

而柳十令有八成的可能會因為擔心,跟著冬叔來到阮家。

那麼,阮奉先為何要謊稱她出遠門?

阮覓神色越來越冷。

隻有一個可能,阮奉先一開始或許是真的派了人去查擄走她的人是誰。但是查到是段般若後,阮奉先肯定動了不該有的心思。

比如說,犧牲阮覓,從而換取梓寧大公主對他的庇佑。

這樣的事,阮奉先肯定是做得出來的。

對外宣稱她出遠門,便將她出事這個真相掩蓋住,也杜絕了彆的人發現不對勁後趕去公主府營救她。

若把公主府比作籠,阮奉先便是想做那把將阮覓翅膀剪斷的剪刀。讓她不得不一生困於公主府,成為他攀附權貴的籌碼。

而牽扯進這件事情裡,唯一一個不屬於阮家,卻又勢單力薄的人,就是柳十令了。

為了不讓柳十令將事情泄露出去,阮奉先什麼事都能做出來。

想到柳十令如今很有可能麵臨的處境,阮覓眼中閃過些暗色。

旁邊還想同她搭幾句話的婆子見狀,抖了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話也不敢說了。

阮覓回府的消息很快傳進阮奉先耳中,他趕來得非常快。阮覓連翠鶯都還沒見到,阮奉先便出現在了她麵前。

神色驚詫中帶著一絲慌亂。

他定了定神,裝作什麼都不知情一般道:“覓兒這幾日去哪兒了?為父甚是擔心,派出許多人前去找尋都沒有音訊。最後隻能一邊派人繼續找著,一邊對外宣稱你出了遠門。不然你失蹤的消息若是傳出去了,恐怕對你的名聲不好。”

眨眼間便將自己扯了出去。

阮覓直接問道:“柳十令呢?”

她停下腳步,連與阮奉先虛以委蛇的心思都沒有,神情凜然將他剛才那些話當成廢話。

聽到柳十令的名字,又見阮覓這般不給自己麵子。阮奉先臉皮一僵,眼底閃過怒色,很快又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般。

“柳十令是何人?我從未聽過,也未曾見過。”

阮覓直直看向他,唯有的那點耐性已經消失殆儘。

她突然嗤笑一聲,出乎所有人意料地走上前去單手屈起,手肘朝阮奉先腹部狠狠一擊。等阮奉先疼得縮著身體蹲下去的時候,阮覓一把將他的雙手扣住,接著反手一擰。

阮奉先猝不及防發出哀嚎,然後又驚又怒,“我是你父親!還不快放開!”

見他沒有絲毫悔改之心,阮覓沒有多說,手落在阮奉先喉嚨上,冷聲道:“帶我去柳十令那兒。”

說著,手上微微用力,阮奉先頓時呼吸困難,不一會兒臉就漲得通紅,喉嚨裡發出破窗裡透進風的嗬嗬聲。

阮奉先心裡終於明白阮覓這回是動真格的了,連忙忍著喉嚨處的劇痛,艱難開口:“我、我帶你去。”

旁邊站著的仆人個個不敢出聲,有些甚至開始臉色難看的後退,企圖讓人忘記她們曾經出現在這裡。

這種深宅大院裡有許多不能被人看到的隱秘,尤其是關乎掌家人臉麵的事情。

他們看到阮奉先這般狼狽的模樣,心中都惶恐起來。但同時,在心底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又生起一些對於力量的渴望。

阮覓壓著阮奉先一路走到一間柴房。

門口連個守著的人都沒有。

這隻有兩種可能,一是阮奉先對柳十令的關押並不嚴苛,第二種可能是柳十令現在已經喪失了逃跑的能力,所以守門的人才敢堂而皇之的偷懶。

一瞬間,心中產生了一點對阮奉先的殺意。

但是從表麵看,阮覓隻是沉默了一會兒。她從柴房門口找了根繩子快速地將阮奉先綁起來,扔在一邊。然後快速推開門走進去。

柴房內光線晦暗,阮覓又往前走了幾步,才在角落裡看到一個躺著的身影。

“柳十令。”她蹲下身輕聲喊道,手剛搭上他的額頭,就被手心的溫度燙得一怔。

得趕快送到醫館去。

阮覓沉著臉打算抱起柳十令,沒想到他這個時候卻睜開了眼。

睜開眼,也沒有彆的動作,就那樣靜靜看著阮覓,像是在分辨這是誰。

阮覓這會兒不知道他情況到底是怎麼樣,見人醒著,便儘量放緩聲音。

“你現在覺得怎麼樣?我送你去醫館好不好?”

說話時,她手上動作也沒停,收回搭在柳十令額前的手準備扶起他。可下一秒柳十令卻輕輕抓住她的手,重新放在頰邊,感受到阮覓掌心的涼意後,他眷戀地蹭了蹭。

那雙眼尾下垂的眸子微闔著,仿佛舒服極了。

“阮覓……”

他低聲喊道。

阮覓以為他要說什麼,連忙附耳去聽,卻被貪涼的人趁機黏上。

他靠過來,將臉埋在阮覓肩窩處,又蹭了蹭她的臉。

即使燒迷糊了,柳十令說話還是那副淡淡的口吻。

“熱……”

聲音低低啞啞的。

像是孩童難受極了的時候,隻能委屈又無助地朝身邊人尋求幫助。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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