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的世界很單純,沒有雜質。
一個人對他好,他便也記得這份好,儘己所能地回報。
而等到逐漸長大,便開始要探究這份好意的背後代表著什麼,又會去想對方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麽。
不清楚,不了解,便愈發焦躁不安,由內而外地產生戒備。
阮覓彎下腰,看了半晌,才伸手彈了下小孩兒的額頭。
“喝粥去吧。”
那小孩兒再次怯怯地看她一眼,見她麵色好看上不少。於是剛才抿著的唇張開,笑起來,露出裡麵缺了一顆門牙的黑洞。
發現自己的牙齒露出來了,於是小孩兒又不好意思地抿緊嘴,藏起缺了牙齒的地方。他蹲下身捧起自己的粥碗,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看著小孩兒離開的背影,阮覓耳邊再次響起她當日勸魏驛藺的話。
這世間,有惡人,有善人,到底該如何自處?
答案便是,懲惡揚善,扶危濟困。
縱然有惡人又如何?隻要還有值得的人,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深深呼出口氣。
今日本沒打算做什麼,可現在,阮覓卻慢條斯理地理了理衣服,在這一片的災民打完粥聚集在一塊喝粥,尚未離開的時候,站了出去。
她一有動靜,喝著粥假裝視線與注意力都在熱粥上的人都悄然抬起眼,想看看阮覓打算做什麼。
隻見阮覓站在細雨中,沒讓朱雀衛圍護左右。忽地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我從鱗京而來,乃陛下親封的清樂郡主。”
話音一落,人群中立即爆發出喧鬨議論聲。
有些人神色憤怒,一把將手中的碗砸在地上,顯然對阮覓的身份極為仇恨。
但這樣的人隻是一小部分,大部分人聽到阮覓自報身份後,先是怔愣一下,很快便恢複正常。
並不是心中沒有彆的想法,隻是擅長將情緒隱藏起來罷了。
與朝廷有關者,在他們看來都是一同作惡的人。
相較於官員,他們更討厭的是流著皇室血脈的段氏族人,或者頭上頂著爵位的王公貴族。
這一切都是因為,在這場災難中,做為皇室代表的二皇子拋棄了他們,拋棄了平湘。
渴望被救贖,到頭來卻依舊被丟棄。
他們沒有想過自己做了什麼,隻記得朝廷拋棄了他們,皇室背叛了他們的子民。
於是一聽到阮覓說自己是皇帝親封的郡主,在場的人目光都落在了阮覓身上。
不管裡麵包含了多少惡意,阮覓都沒有退縮,而是繼續道。
“陛下時時刻刻都念著平湘,故特遣我來此。你們放心,平湘大水一日未退,我便待在此地一日,不會離開。我與平湘,共存亡。”
這話裡透露出來的堅定太過濃鬱,反倒讓心中思緒萬千的百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眾人沒有開口說話,他們看著阮覓,猶豫又懷疑。
半晌後,也有人反應過來,雙眉緊皺,顯然不相信阮覓剛才的話,譏諷道。
“好聽的話誰不會說?過不了幾天,還不是和以前那個二皇子一樣,直接逃走?”
起初,二皇子來到平湘的時候受到了熱烈歡迎。
百姓們相信這位出身高貴的皇子會帶領著他們走出困境,可是時間一點點過去,原先的期盼都化作憤怒。
由年大為首的災民攻進知州府,二皇子連站出來說一句話的打算都沒有,直接棄府逃走。
對於那些原本擁護著二皇子的人來說,那樣逃走的行為簡直是往他們臉上給了一巴掌。
從此皇室在他們麵前毫無信任可言。
阮覓沒有強調自己的決心,她說那些是為了讓眾人心中不必彷徨,知曉她來此的目的。
此時要做的,便是通過行動讓他們徹底放下心來。
不能光做不說,也不能光說不做。
於是整個下午,阮覓都在那兒沒有離開。
她有條不紊地將各種命令發布下去,一點一點地將散亂的災民組織起來。
用勞動換取糧食,讓他們沒有時間與精力再去想旁的事情,同時又能夠自食其力,得到滿足。
那些原本打算觀望的人半信半疑參與了進來。
這樣皇權至高無上的朝代裡,不管怎麼說,人們都是習慣性地去跟隨皇室。
即使阮覓隻是郡主。
可她這個郡主是順元帝親封的,也能與皇室扯上一些關係。
對於曾經連個官員都很難見著的平湘百姓來說,郡主已經是想都不敢想的人了。
而如今,一個郡主就站在麵前,待在危機四伏的平湘沒有離開的打算。
這是不是就說明了,朝廷其實並沒有放棄這裡?
當一個人的身份地位足夠高的時候,是會影響旁人的觀念的。
阮覓堅定的語氣,讓親耳聽見她說那些話的人心中安定下來。
他們慢慢投入進了忙碌卻充實的生活中,每一日都過得比前一日更有盼頭。
那些從知州府救下來的官員,並未因為年大對自己的虐待便放棄平湘的百姓。
待身體略有好轉後,他們立即投入新一輪治水工作中。
而原先被阮均衣勸說著躲起來的其餘官員,也在聽聞了阮覓的名聲後也都艱難趕了回來,幫著一同治水。
於是,就這樣形成了官員治水,阮覓主管後方控場的分工局麵。
朝廷運輸的糧食果然很快就到了平湘,讓阮覓的計劃實施得更加有底氣。
……
兩日過去。
平湘局麵逐漸穩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