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文殿中, 仇晟一個大大的“冤”字掛在頭頂。
他長這麼大從未吃過這種悶虧,憤懣惱恨,幾次跳腳要分辨, 都被忠順王府世孫水煜摁住了。
九皇子忽然道:“仇表兄一向好美人, 仇家的美婢冠絕京中, 從未聽聞過你好男風的, 昨兒怎麼一反常態,要非禮賈家子?”
九皇子這番話說得驚奇。
賈寰聽得更驚奇。
一個人的性癖, 不可能突然改變, 縱然要變也會有個過程。
仇晟當真不好男色的話,他昨日非禮賈寶玉就奇了怪哉。
要麼是故意挑釁, 要麼是幫彆人試探,後者的可能性更大。
能讓他這般賣力的, 又與他關係好的, 隻有忠順王世孫水煜!
賈寰心念急轉。
眼前卻顧不得仔細思量, 趁著九皇子遞過來的這個把柄, 立即坐實了仇晟的罪責——
“仇公子, 既然你不好男色,那你誘騙家兄去晚晴齋, 上下其手所為何事?就是為了偷他的玉吧,還說你不是賊?!”
仇晟啞巴吃黃連,恨得咬牙切齒。
事已至此,即便他供出旁人也無濟於事, 仗義認了賊名,把所有過錯都扛了,讓幾個同夥全身而退,方是上策。
同在京城, 往後的日子長著呢,有的是機會報複回來!
他低頭認栽。
皇帝責令他當眾跟賈寶玉賠禮,又讓內侍重責了他二十大板,疊加閉門思過百日,以示懲戒。
其它參與群毆的子弟也沒落得好,集體攆到太陽底下罰站一個時辰。
石煦“因禍得福”,被賞了一匣禦藥和一柄鑲藍寶的佩刀。
徇私未遂反惹了大禍的戴權,尷尬又驚惶,滿頭滿臉都是冷汗,跪在地上砰砰磕頭求饒。
皇帝冷笑:“今日因為你這狗奴才,幾乎釀出一場大亂!本該將你拖出去斬了,念你是太上皇的人,朕不罰你,自己去太上皇那兒領罪吧。”
戴權屁滾尿流地離開。
殿內隻剩下賈寶玉、賈寰兄弟和九皇子。
九皇子看著萌萌噠,也是個蔫兒淘,悶聲不響地使壞,還衝賈寰擠眼睛。
賈寰可沒他那麼放鬆。
自古伴君如伴虎,一不小心命就沒了。
他算計仇晟和戴權的小伎倆,九皇子或許沒看明白,皇帝一定明白。
果然,一開口就是雷霆暴擊——
“賈環是吧,往日隻聽人說你寫得一筆好字,原來還有好口齒、好心機,戴公公這樣的人都能折在了你手裡。”
“不敢,戴公公落得這般,是他恣意妄為,偏袒仇晟引發眾怒所致,與旁人無關。”
“你既然覺得他偏袒,心中不服,為何當時不說,出了昭文館就大放厥詞?”
賈寰豈肯承認自己放過“厥詞”?
“皇上明鑒,那戴公公心狠手辣,石煦隻是略有微詞,就被他打得皮開肉綻,草民小小一個身板,怕是當場就被他打死了!不敢求公道,隻求能和兄長一起平安離開昭文館,草民在館外,也句句勸說各家長輩息事寧人,勿要與皇親國戚爭短長——”
“你口口聲聲說‘不敢與皇親國戚爭短長’,剛才在朕麵前,你很敢爭嘛?那仇晟素日裡也算個精明人,被你駁得啞口無言!”
“他是心虛理虧,在皇上麵前又不敢以身份壓人,理屈詞窮落入下風。”
賈寰奶聲奶氣的腔調,與他犀利流暢的口齒對比鮮明。
皇帝幾番詰問,都被他巧妙繞開,還趁便打量了皇帝幾眼——
四旬上下的年紀,皮膚白皙,身材峭拔,五官棱角分明,微抿著雙唇,法令紋很深,一看就不是笑口常開之人。
賈元春有這樣一個枕邊人,難怪省親時淚如泉湧,怎麼都止不住。
……
昭文館內,賈寰收斂心神,靜候皇帝再開口詰問。
等來等去等了個寂寞。
他跪在地上的小膝蓋還越來越疼,忍不住齜牙咧嘴,左右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