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 33 章(1 / 2)

第三十三章

廣寧公主從李易宮殿出來, 便去找三皇子, 與他說自己的計劃。

三皇子手指輕叩著桌麵,直視著廣寧公主的眼睛, 道:“你有多大把握?”

廣寧公主溫柔一笑,道:“三哥,你覺得現在的我們, 還能用把握這個詞嗎?”

“不管有沒有把握,我們都沒有退路, 不是嗎?”

說到最後, 她微微一笑, 眼底漾起一抹決絕,全然不見平時的溫柔孱弱之色。

生於皇家, 又是個兒臣身,是她的幸,也是她的不幸。

大夏朝是一個空前強大的國家, 開國君主又曾留下祖訓,不和親, 不割地,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故而夏朝的公主是不用遠嫁異族和親的。

更何況,夏夷有彆, 從來不通婚, 普通人家的兒臣尚且不嫁蠻夷, 更何況一國公主了。

所以夏朝的公主不需要受和親之苦,隻需要選一個自己喜歡的駙馬,安生過自己的日子便可。

這是公主的幸。

公主的不幸,是同樣因為她的出身。

作為一個沒有任何繼承權的女子,她雖然不會被奪嫡之事波及,但同樣的,她活下來的代價,是用自己所有同胞兄弟的死亡換來的。

大夏的公主都很短命,甚至有很少能活過三十歲的,錦衣玉食雖好,但孤身一人再無一個親眷在世間,花團錦簇也不過隻是無儘的煎熬罷了。

更何況,一旦登基的不是自己的親兄弟,夫家為了向新帝表達忠心,甚至還會拿捏虐待公主。

有性格剛烈的公主,在自家兄弟死於宮鬥後,未免受夫家侮辱,一條白綾追隨兄弟而去,也有性格軟綿的,常年帶發在道觀修行,一生不還皇城。

這是公主的不幸,每一個公主都逃不掉。

兄長也好,秦鈞也罷,他們每個人都在告訴她,皇子奪嫡不會涉及到公主,無論哪一個皇子都登基,她都是大夏朝的廣寧公主,但是他們卻不曾想過,大夏朝的公主為何這般短命。

生於天家,原本就是錯。

一步錯,便隻好步步錯下去。

眸光微閃,廣寧公主又恢複了往日溫柔怯懦的模樣,她抿了一口茶,柔聲道:“三哥,再過幾月,便到了你的加冠之日了。”

“罷。”

三皇子眉頭微皺,道:“我會全力協助你,但是你要知道,如果失敗”

“不會失敗。”

廣寧公主打斷了三皇子的話,柔柔一笑,道:“如果真的失敗了,我也不會連累三哥。”

“我會將一切的罪責攬過來,隻求三哥看在我替你做了這麼多事情的份上,善待七哥。”

聽到廣寧公主這般說,三皇子眉目舒展開來,道:“你放心。”

“七弟素來與世無爭,我怎會對他下手?”

事成與否都不會連累他,他有什麼好猶豫不決的?

廣寧公主彎眼一笑,道:“還是三哥最好了。”

也最好騙。

她要的是漁翁得利,又豈會白白給彆人做嫁衣?

可三哥已經被權勢迷失了本心,分不清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了,又因為快到加冠年齡,亂了陣腳,才會這般輕信她。

廣寧公主從三皇子的宮殿中出來時,已經臨近晚上。

小宮女來回,正德帝晚上準備歇在鄭夫人的寢宮。

大夏朝的後宮製度簡單,遠沒有後世那般複雜。

此時皇帝的正妻為皇後,僅次於皇後的妾室稱夫人,夫人以下便是美人良人等。

鄭夫人是六皇子的生母,正德帝如今最為寵愛之人。

滎澤鄭氏,是不亞於華陰楊氏的世家大族,鄭夫人也頗為受寵,薑皇後在世時,縱然有太後庇佑,也不敢與她爭鋒。

按理講,這樣的家世,這般受寵,膝下又有皇子,也可以在皇位路上爭上一爭的,偏六皇子極不爭氣,貪花好色,爛泥扶不上牆,久而久之,朝臣們便不把目光放在他身上了。

廣寧公主手指撫弄著垂落在胸前的發,道:“讓人給鄭夫人傳信,待會兒本宮也過去。”

小宮女猶豫道:“公主,這不好吧?”

廣寧公主漫不經心道:“好,如何不好?”

鄭夫人膝下不僅有六皇子,還有十皇子,六皇子無德,十皇子又太小,沒有一個是能夠競爭儲君之位的。

正德帝在時,鄭夫人風頭無兩,兩位皇子縱然任性妄為些,但正德帝寵鄭夫人,旁人自然不敢說些什麼,但若是正德帝一朝不在了,她這兩個寶貝兒子,可就成了彆人路上的絆腳石。

鮮花著錦,烈火烹油,聰明如鄭夫人,不會感覺不出來。

廣寧公主比正德帝早到一刻鐘。

鄭夫人原本是不大喜歡這個病病歪歪的公主的,但聽完了她的來意後,鄭夫人這才認真地打量了她一眼,道:“你倒是會替你皇兄打算。”

鄭夫人喜歡視野開闊,看落雨聽風,故而她的寢宮窗戶開的極大,夜風吹來,六角琉璃燈光閃閃,廣寧公主用帕子掩著唇,低低可咳嗽著。

廣寧公主原本蒼白的臉因咳嗽而變得緋紅,鄭夫人懶懶道:“把窗戶關了。”

“咳咳謝夫人。”

“倒是你,好好想想待會兒怎麼說話。”

鄭夫人不再瞧她,擺弄著自己新染的指甲。

她比正德帝小很多,模樣嬌嫩,性子又不似尋常世家女子的端莊無趣,略有些嬌憨的性子很是受正德帝的寵愛。

正德帝若不是顧及三皇子,隻怕早就把鄭夫人封為皇後了。

三皇子本就不占嫡長,此時若再把鄭夫人封做皇後,正德帝膝下便又多出兩個嫡子,對立三皇子為儲君更為不利。

所以正德帝雖然寵鄭夫人,卻不曾封她為後。

鄭夫人雖然不是皇後,但也與皇後差不多了,太後醉心政事,並不怎麼理會後宮之事,後宮之事皆是鄭夫人在打理。

大權在握,寵冠後宮,無數個後宮女子羨慕追尋的目標。

但在午夜夢回,鄭夫人也經常惶恐不安。

正德帝寵她,但沒有寵到失去理智,在國家大事上,正德帝從來不會向她讓步。

她所擁有的盛寵,不過是鏡花水月,做不得真。

她需要為她的兩個兒子打算,要不然正德帝一旦死去,她之前被捧得有多高,便會摔的有多慘。

而她的兩個兒子,也會成為彆人眼中可以任人宰割的魚肉。

鄭夫人擺弄著指甲,小內侍唱喏,正德帝來到了。

正德帝直奔鄭夫人而來,待見廣寧也在殿裡,眉頭微微皺了一下,略有些不悅,道:“你不陪勁秋,怎麼來這了?”

鄭夫人笑眯眯地請正德帝入座,柔軟的手指捏著他的肩,道:“是妾請公主過來的。”

“哦?”

正德帝道:“這倒是個稀罕事。”

鄭夫人一向被他寵得沒邊,在宮中風評並不算好,除卻她的兩個兒子,她不與任何人來往。

正德帝拍拍她的小手,笑道:“說說看,又有什麼鬼主意。”

他雖然寵她,但也把握著度,她識分寸,他便願意多寵幾分。

風趣又知趣的美人,誰不喜歡呢?

恰逢十皇子也過來了,正德帝衝他招招手,十皇子笑嗬嗬躺在正德帝懷裡撒嬌。

廣寧公主垂眸抿了一口茶。

父皇從不曾這樣待她與兄長。

自出生之日起,她就被扔在宮中的一角,和兄長相依為命,受其他受寵皇子的欺辱。

那些掙紮求生的日子她幾乎不敢回想,從最初任何人都能踢上一腳的落魄孤女,到現在唯一一個擁有封號的公主,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會繼續熬多久。

皇宮很大,可也很冷,父皇也好,祖母也罷,都不曾分給她片刻溫暖。

若非近些年太後看到她的價值所在,隻怕也未必會給她這三分臉麵。

可這三分臉麵又如何?

一旦違逆了太後的意思,不一樣被太後棄之如敝屣。

落水後的寒氣尚未完全散去,冷風一激,廣寧公主又咳了起來。

正德帝聽到咳嗽聲,這才抬眉,不輕不重道:“你身體弱,多加件衣裳。”

她落水的事情被太後瞞的死死的,太後不會讓她嫁秦鈞,甚至就連林慕之,也不會讓她嫁。

夏朝尚武,以武將為尊,林慕之的父親是文官,遠不比秦鈞受重視,林慕之又是林家次子,沒有繼承家業的權利,可縱然這樣,太後也不會讓她嫁。

因為林家的二房,掌握著大夏朝的財政,又因為她本就是一個舞姬生的女兒,生來就是低賤的,縱然好運氣,投生在天家,可也流著舞姬的血,哪裡配的上這些霽月風清的世家子弟?

廣寧公主眼圈微紅,道:“謝父皇關心。”

抿了一口茶後,廣寧公主繼續道:“兒臣此次來夫人這,是因為兒臣與夫人一樣,想求父皇一個恩典。”

正德帝逗弄著十皇子,漫不經心道:“什麼恩典?”

廣寧公主小心翼翼道:“三哥占長,五哥占嫡,無論哪一個,都是父皇太後的心頭肉。”

正德帝眉頭微皺,鄭夫人見狀忙笑著道:“公主此言差矣,天子子孫,個個都是陛下的心頭肉。”

說話間,卻有意把太後略了過去。

誰人不知,隻有薑後嫡子,才是太後的心頭肉,至於其他的孫子孫女,在太後麵前,一文不值。

正德帝也知道這個道理。

但知道又能怎樣?

他登基親政二十多年,仍在太後的掌控之下。

正德帝眸光微閃,把十皇子放到了一邊,瞧了一眼廣寧公主,道:“繼續說下去。”

“六哥七哥年齡越發大了,雖說按照祖製,要及冠之後才會封王,可”

說到這,廣寧公主聲音又低了下去。

燭光下,她眸光盈盈的,聚滿了水一般,怯怯地看著正德帝,想說又不敢說的膽小模樣。

正德帝揉了揉眉心,道:“孤知道了。”

他何嘗不擔心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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