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嫡之路素來殘酷,以至於大夏朝自建國以來,宗親王爺少的一隻手都能數的過來。
他當初也是手刃了所有兄弟,才登上的皇位,而他的兒子們,不日便會上演他當初的慘劇。
他沒辦法阻止這樣的事情上演。
沒有在殘酷宮廷鬥爭中活下的皇子,便不是一個合格的儲君。
大夏朝需要的是一個一路披荊斬棘排除萬難登上皇位的君主,隻有這樣的君主,才會有足夠的意誌力與鐵腕手段去治理這個國家。
正德帝道:“祖製便是祖製,若朝令夕改,那便不是祖製了。”
“此事不用再提。”
生於天家,便要接受這樣的命運。
正德帝話音剛落,廣寧公主便低聲哭了起來,抽抽搭搭道:“父皇,兒臣知道祖製不可改,兒臣隻希望父皇對皇兄們有一點點的憐憫。”
“六哥七哥並非雄才之主,十弟更是天真爛漫之時,父皇難道真的忍心忍心見他們不得善終嗎?”
正德帝目光變了變。
十皇子尚小,見廣寧公主跪在地上哭,他也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小宮女連忙去哄十皇子。
正德帝冷著臉不說話,鄭夫人隻覺心涼無比,索性把心一橫,硬起心腸道道:“哄什麼?左右陛下不心疼自己兒子,今天他哭死了,也好過明日血流成河。”
殿裡哭成一團,正德帝煩躁無比,想要動怒,可見愛妾嬌兒哭的甚是可憐,不免心軟三分,道:“好了好了,此時孤會考慮的。”
他並非鐵石心腸。
這些年來,六皇子七皇子的所作所為他都看在眼裡,實在沒有什麼爭位之心,平白送了他們兩人的性命,他也於心不忍。
廣寧公主慢慢止住了淚,柔柔道:“聽聞禮部擬了幾個三哥的封號,要兒臣說,三哥如今是長子,哪有長子這般早便封王的?”
“不若將那封號給了六哥七哥,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正德帝聽此深深地看了廣寧一眼,道:“長子尚未立,怎好立次子?”
廣寧道:“天家長子,國之重器,父皇應當慎而慎之。”
正德帝皺眉不語,眼底的冷意淡了幾分。
說起來,他一直在煩惱的三子封王,是可以用這四個字解決的。
不封三子封六子七子,對禮部也算有個交代,不至於讓他們重新再上帖子讓他挑選封號。
正德帝道:“起來吧,地上涼。”
廣寧公主就著小宮女的手起身。
跪的時間太久,她的膝蓋早就沒有知覺了。
不過再怎麼沒有知覺,隻要能讓兄長避開奪嫡漩渦,那麼一切都是值得的。
宮中發生的事情瞞不過秦鈞的暗衛。
秦鈞看完暗衛送來的信條,隨手扔在燃著檀香的鎏金瑞獸裡。
紙張舔火,瞬間便化為灰燼。
火光印在他臉上,他的臉色明明暗暗陰沉不定。
過了許久,他叫來宮七,吩咐道:“派一隊人,時刻留意五皇子。”
廣寧公主的心思並不難猜。
挑撥三皇子與五皇子相鬥,又借鄭夫人憂心兒子的心情,趁機把七皇子封王就藩,遠離朝政,在藩地默默積蓄自己的力量。
他日三皇子五皇子若兩敗俱傷,七皇子可趁亂出手,若三皇子五皇子一人碾壓式勝出,那七皇子則按兵不動,仍做自己的藩王。
勝則天下之主,若敗也無妨,做一個富貴王爺享受人生也不錯。
真正的進可攻,退可守。
好打算,好計謀。
可偏偏,她的對手是五皇子,扶持五皇子的人,是他。
五皇子三皇子相爭,不存在兩敗俱傷。
排兵布陣,他從來沒有慘勝,他的人生,隻打殲滅戰。
大軍所到之處,寸草不生。
至於七皇子就藩,更是無需擔心。
如今的大夏看著強盛,實則皇權難以下放到地方,對各地的管控力並不強,七王若去了藩地,倒可以將皇權延一延。
待皇權深入人心,他大軍再至,地方的百姓才會知曉,這天下,終究是大夏的天下,地方再強,於他麵前,不過一擊便散。
他在,大夏便在。
李昱縱然不是聖明之主,他也會讓他成為聖明之主。
宮七應下,自去安排不提。
沒過多久,宮七又進來了,眼底帶著幾分笑,道:“侯爺,杜姑娘來了。”
秦鈞眉頭微動,道:“帶她去練武場。”
“好嘞。”
宮七應下。
秦鈞換了一身素錦武服,往練武場走去,走了幾步後,他突然又放慢了步伐。
前廳到練武場的距離與他現在到練武的距離相同,但他平日比她走的快,若仍按照往常的速度走的話,他會比她早到。
刻意放慢步伐之後,秦鈞抵達練武場的時候,杜雲彤也剛剛到。
此時太陽尚未完全升起,陽光從層層雲朵裡透了出來,薄薄的金光灑在院內站著的少女身上,給她整個人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
因為是來學習騎射的,她沒有穿平日的寬袍大袖,箭袖窄腰,倒比往常看上去乾練幾分。
原本烏黑的發,此時也被她挽成簡單的馬尾,高高地束著,隻用一根素白的發帶係著。
與她往常給他的感覺不一樣,但秦鈞又說不出是哪裡不一樣。
仔細想了想,可能是他活了兩世,第一次見她這般英姿颯爽的緣故。
上一世的他隻見過她一麵,便是她臨死之前的那一麵。
繁瑣的宮裝,豔麗的妝容,描得鮮紅的唇,光彩奪目,光豔逼人,甚至還有士兵看呆了眼。
而這一世的她,因為在守孝的緣故,她不曾穿過鮮豔的衣衫,他見她時,她衣著多素淨,不施鉛華,反而有種清水出芙蓉的精致靈動感。
與上一世完全不像。
發帶隨風飄在她額間,她衝他展顏一笑,道:“侯爺。”
許是日頭有些刺眼,秦鈞不自然地收回目光,簡短道:“唔。”
侍從牽來一匹溫順的小馬,秦鈞道:“上去。”
杜雲彤看了看快到自己胸口的馬,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她現在就是一個不足一米五的小豆丁,他怕不是拿他的身高在對待她吧?
杜雲彤誠懇道:“侯爺,馬太高,上不去。”
秦鈞掃了一眼她與馬的距離,這才發覺,她居然這麼矮。
京中貴女多有在鞋底加墊的行為,他之前見她,她要麼在床上躺著,要麼拖著長長的衣擺,至於衣擺下的鞋墊究竟有多厚,他從來不知,以至於讓他生出一種錯覺,她身高不算高,但也不算矮的。
但去了鞋墊與梳的高高的發鬢,她的身高就暴漏無疑。
真矮。
這種身高若是上了戰場,八成是能活著回來的,因為敵人壓根射不到她,射的箭隻會從她頭頂呼嘯而過。
秦鈞伸出了胳膊,道:“扶著我的胳膊,上去。”
作為一個來自後世的人,杜雲彤沒有什麼男女授受不親的心理負擔,再說了,名義上已經是她未婚夫了,還矯情個什麼勁。
大佬既然把手都遞出來了,不扶白不扶。
杜雲彤軟軟的小手按在秦鈞手上。
哦,湊,一手的繭子,跟他那清俊冷冽又矜貴的臉完全不符。
秦鈞眉頭微不可查地動了動。
她倒是自來熟,他遞的是胳膊,她非搭他的手。
杜雲彤手腳並用,終於爬上了馬背。
海拔一下變高,一覽眾山小,連帶著秦鈞都矮了幾分。
有生之年,她居然能高臨下地俯視著秦鈞,這簡直就是農民翻身把歌唱
隨從牽著馬,杜雲彤牽著秦鈞的手。
她的手細細滑滑的,比上好絲綢的觸感還要好幾分。
而他的手,觸感一點也不好。
厚厚的繭,手背滿上傷口好了之後結的疤,一條一條,蚯蚓似的爬滿了他的手背。
“侯爺,疼嗎?”
清風拂麵,她突然扭頭道:“被刀砍到的時候,一定很疼吧?”
秦鈞微抿唇:“不疼。”
他抽回了手。
秦鈞收手的速度太快,以至於讓原本握著他的手的她失去了平衡,瞬間便向一旁倒去。
練武場的地麵是用堅硬大理石鋪就的,刀槍劈不動。
他小時候摔在地上時,鼻青臉腫好幾天。
下意識地,秦鈞伸出了手,接過那一團柔軟。
溫香之氣撲了滿麵,她溫熱的氣息掃過他的脖頸臉頰,癢癢的,他手指微微收緊。
陽光開始變得燥熱,杜雲彤的聲音飄入他耳內:“侯爺,你抓疼我了。”
秦鈞身體僵了一瞬,瞬間鬆開了手。
身體與大地突然間來了個親密接觸,痛感襲來,杜雲彤條件反射般問候秦鈞:“我去你大——”
話未出口,覺得此話甚是不符合自己大家閨秀的身份,迎風流淚揉腰描補一二:“你力氣好大,摔疼我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