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但秦鈞還是去找杜雲彤了。
他說不出來是什麼原因, 或許是杜雲彤白嫩肌膚上殷紅的傷口太過紮眼, 又或許是當水光在她眼中打轉時,她蹙眉瞪他的眼神讓人無端心軟。
等秦鈞反應過來的時候, 他已經在杜雲彤屋裡了。
層層紗幔垂落下來,白日裡氣鼓鼓瞪著他的小女孩兒,就睡在那裡麵, 隻需要他輕輕撩開紗幔,便能看得到。
秦鈞又走進了一步。
紗幔是丁香色的, 小女兒家最為喜歡的顏色。
這個顏色很趁襯人, 年齡稍微大一些, 用著便不好看了,最適合豆蔻年華的人用。
在丁香色的映照下, 杜雲彤的小臉顯得越發白嫩,如剝了殼的雞蛋,又像是上好的羊脂玉一般無暇。
真的很好看。
唯一不好看的, 大概就是在夢中仍然微蹙著的眉尖。
礙眼極了。
她應該永遠都是靈動的,歡笑的, 如一個溫暖的小太陽一般,而不是像現在這般,像是受了什麼委屈一樣。
秦鈞想撫平她的眉頭。
在手指即將落在她額上的那一刻, 他又停下了,縮回了手指。
她做了不好的夢, 跟他有什麼關係?
杜雲彤在夢中翻了個身, 胳膊隨意一擺, 碰到了傷口,無意識地發出一聲呻吟。
秦鈞眉頭動了動。
有這麼疼嗎?
夢裡也會感覺到疼?
秦鈞微抿著唇,蹲了下來。
他沒有想到她會這麼嬌氣,也不是說沒有想到,而是他覺得嬌氣這個詞應該跟她沒有什麼關係。
畢竟上一世的她,被亂箭射了滿身時,眉頭都不曾皺一下,秋水似的眼睛裡裝滿了倨傲,嘴角微勾,輕蔑不屑。
那時候的她,像是感覺不到任何疼痛一般,心腸冷硬,人也冷硬。
秦鈞輕輕解開綁在她胳膊上的厚厚紗布。
她跟上一世有很大不同,沒有上一世那麼狠,她眼底很乾淨,一眼便能讓人望到底,沒有任何欲望,又是嬌嬌軟軟的一團,讓人看了總會忍不住心軟三分。
這樣的一個她,讓他很難對她硬起心腸。
秦鈞動作很輕,像是怕弄疼了她一般,一點一點把紗布解開。
解開紗布後,破了皮的傷口便露了出來,在白皙的肌膚襯托下,越發的顯眼。
秦鈞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
且不說傷口重不重,影響美觀是真的。
秦鈞從懷裡拿出一個小藥瓶。
拔下口蓋子,把藥粉均勻地灑在她的傷口處。
這藥是秦家祖傳的,治療傷口最為有效,他行軍打仗時,總會備上一些。
藥粉落到傷口,麻麻癢癢的觸覺讓杜雲彤下意識地揉了揉。
一揉更疼了,杜雲彤被疼醒了。
睡眼朦朧中,杜雲彤看到了床畔的秦鈞。
月色微弱,他又背著光,她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隻看到他眼睛微斂,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
杜雲彤一下子便清醒了。
這是要做什麼?
被拂了麵子之後趁夜掐死她嗎?
還彆說,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半夜殺人這種事情,還真是秦鈞能乾出來的事。
杜雲彤眨了眨眼。
逃?不現實的。
戰鬥力相差太遠,秦鈞若想殺她,她隻有躺平任殺的份兒,逃都逃不掉。
算了,死也要死的有骨氣,委屈求全討饒這種事情她乾不出來。
杜雲彤道:“怎麼?侯爺擔心我長不成跛子,特意再來補一刀?”
死都要死了,她還怕個毛線。
秦鈞抿著唇,沒有答話,隻是低頭看著她。
她被他看得莫名其妙,目光便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原來不知何時,她隔壁上的紗布已經被取下來了,傷口處有著薄薄一層的藥粉。
杜雲彤狐疑地看了秦鈞一眼。
他不是來補刀殺她的?
大半夜不睡覺來給她上藥。
這個秦鈞怕不是腦袋裡裝的全是水吧。
不過,還彆說,這藥好像比太醫開的藥管用,麻麻癢癢的感覺散去之後,便是清涼之氣,舒服得緊。
好像錯怪他了。
他好像也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麼壞
就是一個性格有些彆扭不善於表達的少年。
仔細想想,屍山血海裡泡的時間久了,人不扭曲已經不錯了,性格有些彆扭也情有可原。
至於不善於表達,如果她記得沒錯的話,秦鈞在這個世界上,是沒有一個親人的。
秦鈞的親人儘數死在他十二歲時的那場戰役裡。
十二歲,還不能稱為少年,尚是個半大孩子,不僅要麵臨親人離世的痛,還有頂住朝廷追究敗仗的壓力,最後再用自己瘦弱的肩膀,去麵對敵人的虎狼之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