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易知道自己不受寵的原因,他是舞姬之子,卑賤無比,在一眾有著強勢家世的皇子們麵前,他實在不值一提。
因為知道自己不受寵,所以他也沒有想過去爭寵。
他的人生從出生之日起就已經注定了,哪怕他比任何一個皇子都要淵博,看書過目不忘,也沒有任何用。
朝臣們是不會容忍一個舞姬之子登上皇位的。
正德帝也不會讓一個他忽略了多年的默默無聞的皇子繼承大統。
大夏朝的皇帝,要出身高貴,要得帝心,他沒有一條是符合的。
李易跪了下來:“兒臣拜見父皇。”
“起來吧。”
正德帝的聲音響起,指了指李易身旁的椅子。
李易起身,坐在椅子上,小內侍捧來了茶。
他久不在正德帝麵前露臉,內侍們也不知道他喜歡喝什麼茶,隻泡了如今宮中時興的茶。
李易低頭抿了一口,抬頭時,這才發覺,屋裡還有一個人。
那人年齡雖小,卻生的極美。
一雙眼睛仿佛會說話一般,引人沉湎其中,左眼下有一顆小小的淚痣,不僅沒有破壞她的美感,反而更是給她添了幾分風情。
她衝他展顏一笑:“七殿下。”
李易動作微微一滯,正德帝語氣不明的聲音響起:“這是定北侯未過門的妻子,杜家婦。”
李易忙收回目光,把茶杯放下,淺淺一笑,道:“杜姑娘。”
動作落落大方,不見剛才被晃了神的模樣。
杜雲彤暗歎,好模樣,好氣度。
完全不像是一個被欺辱著長大的皇子。
他像是一縷春風拂過綠水,又像是暖玉溫潤入手,給人的感覺永遠恰到好處。
可是這樣的一個人,成不了儲君,就隻剩下一個死。
杜雲彤有些惋惜。
大夏朝奪嫡之路上的血腥,是她見過的所有朝代中最為慘烈的。
杜雲彤沒有惋惜太久,就被正德帝打斷了。
正德帝的目光不著痕跡地掃過杜雲彤,道:“傷了廣寧的武器,就是她造出來的。”
杜雲彤點頭,道:“正是。”
“但妾所造出的武器,隻是增強侯爺麾下士兵的戰鬥力,並不曾作為其他。”
李易眉頭微皺,杜雲彤繼續道:“請殿下前來,是想讓殿下帶妾看一下公主的傷勢。”
她造出來的諸葛連弩所用的弩箭是特製的,若真是她拿給薑度或者秦鈞的諸葛連弩傷的,那她一眼便能認出來。
李易手指摩挲著杯子,遲疑道:“被反賊武器所傷之人並不在少數,姑娘為何執意看公主的傷?”
杜雲彤笑了笑,道:“他們的傷勢,禁衛們已經帶領太醫看過了,是妾所製的武器所傷。”
她當時畫圖時,為了區彆諸葛連弩與普通弩箭的區彆,連所用的弩箭都是特製的六棱箭,跟現在大夏朝所用的三棱箭有很大的不同。
三棱箭即便射入人身上,但□□仍然好拔,可六棱箭不一樣,□□翻帶皮肉,根本止不住血。
若是被六棱箭射中了胸口,除了等死根本沒有其他路可走。
杜雲彤相信廣寧公主會拿自己的安危去為李易搏一個未來,但杜雲彤不相信廣寧公主會舍得在李易沒有登基之前,就早早離世。
廣寧公主為正德帝擋箭後,太醫們一片混亂,□□的箭弩不知被丟到了哪處。
如今想得知這支箭弩是不是六棱箭,隻有看廣寧公主的傷勢。
再聰明的人,也會有百密一疏的時候。
杜雲彤覺著,廣寧公主大抵也會如此。
如果廣寧公主中的是三棱箭,那莫說廣寧公主的打算全盤落空了,隻怕還會在正德帝心裡留下一個為達成目的不擇手段的形象。
所以在看到禁衛們呈上來的弩箭時,杜雲彤迅速便想到了這個地方。
好在正德帝雖然不是什麼聖明的君主,但也不算特彆昏庸,同意讓她去看廣寧公主的傷勢。
正德帝都同意了,李易更是沒有阻攔的理由,帶著杜雲彤去往廣寧公主的房間。
此時天色轉暗,正德帝周圍已經點上了琉璃宮燈。
宮燈明明暗暗,印在正德帝臉上。
正德帝渾濁的目光落在身影綽綽而去的小女孩身上,抿了一口茶後,語氣晦暗不明道:“這是杜硯的女兒?孤以前倒是沒有見過。”
常年伺候在正德帝身邊的內侍眼皮跳了一下,笑眯眯回道:“誰說不是呢,一眨眼,杜姑娘也長這麼大了,再過一段時日,便要嫁給定北侯為妻了。”
正德帝垂下眼,看著杯中的茶,喃喃道:“定北侯”
過了許久,他放下茶杯,問道:“杜硯有幾個女兒?”
內侍鬆了一口氣,看上定北侯未婚妻這種事情,還是不要碰的好。
內侍低頭沉思一會兒,遲疑道:“倒還有一個與杜姑娘年齡相仿的女兒。”
正德帝旁的都好,就是太愛美色了些。
除卻宮中夫人外,宮中不少宮女也被臨行過,不過轉頭就忘,不曾把人放在心上罷了。
內侍伺候了他多年,自然知曉他的脾氣。
正德帝喜歡嬌憨機靈的少女,鄭夫人就是因為眉眼裡有著幾分天真嬌憨,便頗為受寵。
正德帝不接話,內侍便小心翼翼試探道:“說起來,承恩侯也不過是治家不嚴,哪裡就到了要褫奪爵位的地步了?”
正德帝閉上了眼,道:“你去安排。”
廣寧公主的房間雖然被宮女剛剛打掃過,熏香也已經熏上了,但空氣裡仍飄著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杜雲彤眉頭微蹙,滿懷期待地走到了床畔。
她明白廣寧公主對李易的感情,李易沒有登基之前,廣寧公主怎麼可能孤身赴死?
所以廣寧公主中的,絕對是三棱箭沒得跑。
還特意讓人把三棱箭丟了,真是掩耳盜鈴。
小宮女輕輕拉開廣寧公主的衣領。
杜雲彤動作一僵,瞳孔微微收縮。
行,你狠!
杜雲彤心頭千萬匹羊駝飛奔而過,咩咩而笑仿佛在嘲笑她的智商一般。
這年頭原來真的有視自己生命為兒戲的人。
屋外傳來了李易的聲音:“杜姑娘,如何了?”
杜雲彤僵硬轉身,扯了扯嘴角,努力讓自己看上去不那麼心如死灰。
小內侍打開了門,杜雲彤道:“公主確為六棱箭所傷。”
李易眉頭微動,杜雲彤又道:“但這武器,真的不是妾提供的。”
“妾對大夏朝,忠心耿耿,天地可鑒。”
杜雲彤的話音剛落,便響起了三皇子李曇的聲音:“姑娘這些話,還是跟禁衛軍說去吧。”
李曇大步而來,身後跟著一群凶神惡煞的禁衛軍。
杜雲彤迎著李曇的目光,學著秦鈞的漠然,平靜道:“妾是定北侯秦止戈的未過門的妻子。”
話不需要多說,一句就好。
秦鈞的威懾力她剛才已經見過了,輕飄飄的一句話,就能把人嚇得站都站不穩,她作為秦鈞以後的夫人,不能墮了秦鈞的威名。
哪曾想,李曇根本不吃她這一套。
在聽到定北侯三字的時候,李曇確實有一瞬的猶豫,但那隻是一瞬。
一瞬之後,李曇目光恢複原來的冰冷,道:“姑娘是在拿定北侯嚇唬我嗎?”
“不敢。”
杜雲彤手指微微收緊。
這跟她原本設想的劇情不一樣啊!
明明秦鈞什麼都不說,就能把彆人嚇得不行,為什麼她這個定北侯夫人的名頭,就一點威懾力都沒有了!
杜雲彤輕輕扶了扶被風吹起的發間的珠纓,努力讓自己看上去鎮定點。
不怕,她不能慫。
秦鈞脾氣怪是怪了點,但為人還是可以的,而且非常護短,肯定不會讓她交代在這的,吧?
“定北侯聯合廢太子餘孽,蓄意趁此秋獵之際,刺殺父皇,姑娘為助定北侯,製造出此等殺傷力巨大的武器,但天佑大夏,沒有讓你們得逞。”
李曇目光微冷,道:“如今廢太子餘孽已經被我儘數擒下,姑娘還有什麼好說的嗎?”
“左右,拿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