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 61 章(2 / 2)

她好不容易才把秦鈞的名聲洗白了一點,為的不是讓後人罵秦鈞罵得更慘烈的。

秦鈞冰冷的目光掃過李晃與李易,前者眉梢微挑,舍我其誰的壯誌酬籌,後者是眉頭微皺,眼瞼下垂,閃躲之色一覽無餘。

陌刀入鞘,秦鈞大步走上禦案。

原本被太後叫過來的模仿正德帝筆跡的內侍瑟瑟發抖,頭也不敢抬。

秦鈞漠然道:“夏承媧皇、禹王之誌,今已二百八十七年矣。”

內侍哆哆嗦嗦,不敢握筆。

“寫。”

內侍看了一眼太後,太後年齡大了,傷心過度,已經昏死過去,被宮女們抬進後殿,讓太醫醫治著。

龍首殿裡沒有了主心骨,內侍又看了一眼杜雲彤。

太子死了,太後昏倒了,如今能主持大局的,也隻有杜雲彤了。

杜雲彤道:“寫吧。”

內侍隻得握上禦筆,提心吊膽蘸滿朱金顏料。

秦鈞繼續道:“孤承大運,夙夜兢兢,未敢廢失,已曆二十七載。”

原本喧鬨廝殺的龍首殿在秦鈞到來後安靜了下來,聽秦鈞言及聖旨,彼時更是靜得能聽見針落在地上的聲音。

杜雲彤在秦鈞手心寫下一個六字。

彼時不能李易,若立了李易,就白費了李昱臨死之前的一番謀劃了。

越是容易得來的東西,便越不會珍惜。

隻有拿最為珍貴的東西換來的,才知曉來之不易。

秦鈞聲音微頓,遲疑了一瞬。

他是想立李易的。

沒有廣寧公主的李易,是比李晃靠點譜的。

杜雲彤輕聲在他耳邊道:“侯爺,莫忘了前車之鑒。”

隻有太後和秦鈞扶持的太子,是走不遠的。

更何況,現在的李易,是沒有爭帝之心的,縱然把他推到東宮太子之位,也不過是下一個李昱罷了。

沒必要。

她沒精力再去陪著這樣折騰了。

秦鈞眼睛微眯,冷光閃過。

秦鈞微啞的嗓音回蕩在龍首殿中。

“皇六子晃,滎澤鄭氏之子”

廣寧公主胸口微微起伏,眸色微閃。

秦鈞繼續道:“寬博有謀,孝惟德本,可立為皇太子。”

杜雲彤眉頭微動,龍首殿裡已響起了廣寧公主不可置信的聲音:“侯爺!”

秦鈞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怎麼?公主有意見?”

廣寧公主臉色煞白,道:“侯爺要立六哥?”

“不錯。”

杜雲彤目光落在李晃身上,李晃勾人的桃花彎了彎,從護衛著他的禁衛軍中走了出來。

李晃走到廣寧公主身邊,低頭嗅了一下她發香,輕笑道:“妹妹這般說,可真是讓人傷心。”

不過短短一瞬,廣寧公主已經從震驚中恢複過來,淺笑著向李晃賀喜:“恭喜六哥,賀喜六哥。”

剛才麵帶薄怒質問秦鈞的廣寧公主,仿佛是眾人的錯覺一般。

這場宮變以李昱死,李晃被秦鈞立為太子而結束。

李昱被追封為懷烈太子,薑後先太子李昊得以平反,一同葬在皇陵。

正德帝中了李昱一劍,雖然搶救及時,暫時保住了性命,但仍處在昏迷之中,處理不了朝政,秦鈞便立了幾位重臣輔佐李晃。

至於七皇子李易,不過是從偏遠的宮殿裡搬到太後的清寧宮,與太後一同生活。

而廣寧公主,則被軟禁了下來,沒有太後的懿旨,誰也不能探望。

萬事皆定,杜雲彤打開了李昱留給她的香囊。

李昱字跡瀟灑,一如他的為人那般爽朗陽光。

姑娘安否?賴姑娘相助,昱位正東宮,為國之重器。然昱誌小才疏,難堪重任,以致姑娘心血付之東流。

再三拜首,以表歉意,若可寄來世,昱結草銜環,以報姑娘大恩。

恍惚間,杜雲彤仿佛又看到那個明朗颯爽的少年,他劍眉星目,策馬揚鞭而去。

他再也不用受天家約束,用他自己的方法破了這個死局。

他本就是不想做這個太子的,不過是被太後硬逼著走到今天這一步。

當不了皇帝隻有死,那他乾脆去死了好了。

臨死之前,為數不多的責任心動了動,幫秦鈞清除了後顧之憂——殺了正德帝,不讓秦鈞背負萬般罵名的同時再多一條謀逆弑君。

大逆不道莫過於弑君,秦鈞若真殺了正德帝,縱然他再怎麼鐵血手腕,戰無不勝,將士們也不會再跟隨他。

民心仍在,天下終究是大夏的天下,而不是他秦鈞的。

李昱又把廣寧公主逼到死角,沒了廣寧公主,李易確實會是一個優秀的皇儲。

且李易在朝中沒有任何助力,隻能依靠太後和秦鈞,大權獨攬,秦鈞不會再束手束腳。

李昱的確給了太後一個再續帝佐之才的皇子,也給了秦鈞一個聖明的儲君。

想法是好的,唯一可惜的,是他和太後一樣,犯了沒有把李晃看在眼裡的毛病。

不吭不響的六皇子李晃成了這場宮變的最大受益者,他的心計,比杜雲彤想象得還要深。

杜雲彤揉了揉眼。

立李晃為太子是不得已而為之。

要知道,李晃的母親出自滎澤鄭氏,滎澤離天啟城頗近,振臂一呼,鄭家府兵兵臨城下,屆時又是新一輪的政變。

沒必要。

已經死了那麼多人,杜雲彤想歇一歇。

她活了那麼多年,受的是天/朝五德四美的教育,縱然來到大夏朝多日,也難以接受這裡人命賤如草芥的場景。

如果能兵不刃血的發生政變,那就少流點血吧。

秦鈞走了進來。

剛剛沐浴過的秦鈞身上有著好聞的淡淡皂角清香,他靜靜地立在杜雲彤麵前,伸出手,放在杜雲彤披散著的發上。

他的掌心很溫暖,仿佛有著一種安定人心的魔力。

似是察覺到了她的不安與疲憊,秦鈞的喉結動了動,沙啞的聲音響起:“我在。”

如果可以,他不想讓杜雲彤經曆那些血腥的場景。

杜雲彤的個子很矮,坐在椅子上才到他腰間,他隻能半蹲下來,才能跟杜雲彤平視。

杜雲彤的眼睛很美,在微弱燭光下,像是聚著一汪秋水。

如今那汪秋水裡,有些許落寞,還有淡淡的哀愁。

秦鈞眸光暗了一分。

她再怎麼聰明,也不過是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嬌寵任性的年齡,卻因為他的緣故,不得不麵對皇室奪嫡的腥風血雨。

不該是這樣的。

他從一開始就錯了。

“很抱歉,讓你經曆這一切。”

“以後不會了。”

秦鈞的拇指拂過杜雲彤的臉。

她的臉很軟,比上好的絲綢還要柔滑三分,他的手卻粗糙得很,又有著許多的繭子。

像是怕劃破了她的臉一般,秦鈞收回了手。

“你什麼不需做,隻在我身邊,就夠了。”

他從來不是一個會說情話的人,絞儘腦汁也說不來風花雪月,想了半日,也不過一句乾巴巴的你在我身邊。

許是經曆了生死一線,又或許是旁的原因,一向話極少的秦鈞,在說了這麼多話後,又補上一句:“你同樣重要。”

神情依舊是漠然的,但眼底總算有了點活氣,專注地,認真地,看著杜雲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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