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第 86 章(1 / 2)

第八十六章

宮女內侍跪成一排, 秦鈞走進偏殿。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 他總覺得,帷幕後的太後, 好像又老了一些,甚至就連往日淩駕在眾人之上的威壓之勢,似乎都少了不少。

讓秦鈞忍不住想起, 李昱死的那一晚的太後。

那夜的太後也是如此,她不再是威加四海的太後, 她隻是一個死了至親的老人, 悲慟, 絕望,失去了活下去的力量與信心。

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什麼能讓她真正展顏歡笑, 她所有的快樂都隨著至親的死去一並埋葬。

自此之後,行屍走肉一般活著。

秦鈞垂下眼瞼,殿裡的鎏金瑞獸吐著嫋嫋的清香。

秦鈞鼻翼動了動, 檀香裡有安神靜心的作用,想來是太醫開給太後的。

“止戈, 你是不是也覺得,哀家做錯了。”

帷幕後的太後突然出聲,問道。

錯?

成年人的世界沒有對錯, 隻有利益之分,他隻是覺得, 此時並不是對顏家出手的最好時機。

太後沉浸朝事數十年, 應該比他更懂得遠交近攻的道理。

琅琊顏氏, 也掌一州之兵,與天啟城相距甚遠,但與齊氏的青州之地接壤,太後此時對顏家出手,難保顏家會一不做二不休,與齊家聯手。

駐守青州之地的齊家本就是秦鈞的心腹大患,若再有了顏家的相助,秦鈞再想動齊家,可就不是湊夠糧草就能對齊家出兵的事情了。

他現在對齊家,是又兵,無糧,但若再加上個顏家,他麾下的那些士兵隻怕未必夠用。

招兵嗎?

他的名聲那麼差,能招募到士兵才是怪事。

現在跟著他的士兵,完全是之前秦家的一些府兵,以及在北地經營多年的北地當地的百姓。

北地苦寒,地廣人稀,想從北地招募將士,是不可行的,但除了北地,其他州地根本無人向他投效。

秦家眉頭微動。

杜雲彤時常與他講起名聲的重要性,要他多少收斂點性子,彆再像以前那般任意妄為。

說什麼人心這個東西,看似虛無縹緲,但在必要之時,是極為有用的,就好比,如果他名聲非常好,沒有軍糧,隻能花高價錢去黑市上買糧食這種事情,根本就不可能發生。

更有甚者,百姓們還會夾道歡迎他的到來,而不是提起他秦止戈的名字,就沒有什麼好話。

秦鈞默了默,心思又轉到太後問的那句話,答道:“七殿下不是薑皇後之子。”

因為不是薑皇後的孩子,所以指望太後像待李昊李昱那樣的無微不至去待李易,是非常不現實的。

為了李昊與李昱,太後能克製自己所有的脾氣,一心一意去替他們打算,如果李昱還活著,太後必然會顧全大局,不會因小失大,但換了李易,太後顯然沒有這樣的耐性了。

更何況,今日傷的是薑勁秋,太後如今心尖尖上的人物,所以一時激憤,拿顏鬆雲出氣,也是頗為正常的。

再說了,顏家一而再,再而三駁了太後的麵子,太後作為一個非常強勢的女人,能忍到現在對顏家出手,已經是頗為不易了。

秦鈞的話似是觸動了太後的心事,太後悲涼道:“止戈,哀家是太後,可也是一個女人。”

“為了大夏,為了李姓王朝,為了天下百姓,哀家能失去的,都已經失去了。”

如果杜雲彤在旁,多半能敏銳地捕捉到太後這句話裡飽含的深意,但偏偏,坐在殿裡的是秦鈞。

素來不以揣摩人心,性格喜怒無常著稱的秦鈞。

故而太後的這番話,對於他來講,不過是傷心的婦人發發牢騷而已。

秦鈞從來不是一個擅長安慰他人的人,但再怎麼不善於安慰彆人,當一貫強勢的太後突然軟弱下來,甚至還有傷心落淚的嫌疑時,秦鈞摸了摸自己的良心,覺得自己似乎應該說兩句。

哪怕是為了全君臣之義,他也要寬慰一下太後。

抿了一口茶後,秦鈞漠然道:“您是一國之母。”

果然安慰人這種活,壓根就不是他能做的。

在心裡琢磨半日,也隻能說出這麼一句乾巴巴的話來。

察覺到自己是在沒什麼寬慰人的天賦,秦鈞也不再糾結如何安慰彼時黯然神傷的太後,手指摩挲著杯子,說起顏鬆雲之事:“娘娘,顏鬆雲禁衛軍統領一職,不可輕動。”

還是聊點政事吧,再繼續陪著太後傷心下去,他怕他一個控製不住,說出來的安慰話全是戳人心窩的話。

話題被秦鈞硬生生轉到顏鬆雲的禁衛軍統領一職,太後指上精致的護甲輕輕劃過桌麵,聲音雖仍帶著點鼻音,但終究不是剛才的頹然模樣。

太後道:“金鑾殿混入殺手,他難逃其咎,哀家不殺他,已經是看在琅琊顏氏的麵子上了。”

“若換了常人,哀家絕不會讓他活著走出皇城。”

太後這句話不是什麼威脅恐嚇的話,秦鈞早就領教過太後的心狠手辣。

又或者說,在朝為官的,哪個沒領教過太後的手段。

一個女子,獨攬朝政數十年,太後是大夏朝立國以來的第一個,若沒點過人的手段,哪裡坐得穩這一國之母的位置?

死在太後手裡的人不計其數,單說天家子孫,死在她手裡的就有一打,更彆提朝臣與其他人了。

但,不管太後的手段如何,他都要保住顏鬆雲。

又或者說,在沒有料理完齊家和鄭家之前,儘量避免與顏家發生衝突。

秦鈞道:“顏鬆雲不可動。”

跟太後講道理是沒有用的,之前想和太後講道理的人不計其數,現在死的骨頭都化成灰了。

更何況,他也不是一個會和人講道理的脾氣。

“楊煥,楊燭,可為副統領。”

說實話,秦鈞覺得讓楊煥楊燭做副統領已經是抬舉了。

楊家出文臣,並不注重習武,楊煥楊燭的花拳繡腿在世家子弟裡耍耍尚可,但真論起武力與排兵布陣的能力,隻怕還不如顏鬆雲麾下的一個親衛。

若不是要保顏鬆雲,他寧願讓王少斌之流的人擔任禁衛軍副統領,也不會舉薦楊煥楊燭。

王少斌出身武將世家,在修煉武技的同時,也熟讀詩書,寫的文章也頗有見地,是個難得的文武兼備之人。

在剛才的延英殿中,王少斌又展示了他文武之外的機敏通透,世界上不缺聰明人,缺的是通透的聰明人,王少斌就是一個。這種人才,哪怕出身青州,秦鈞也願意讓他去擔任禁衛軍副統領。

因為聰明通透,所以知道自己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而不是像楊煥楊燭二人,一個隻知道仗著楊家之勢享樂,另一個隻懂無謂的明哲保身。

殊不知大廈將傾的情況下,明哲保身也就成了坐以待斃。

杯中的雲霧泛著微微的苦味,帷幕後的太後似乎在思考秦鈞的提議。

不知過了多久,太後道:“若哀家執意如此呢?”

秦鈞神色淡淡,道:“那便各憑本事。”

他並不覺得在隻有太後支持的情況下,楊家人能坐得穩禁衛軍統領的位置。

武將之職,不是文臣們耍耍心眼就能勝任的,拚的是貨真價實的本領,靠的是一人怒,萬人不敢言的銳不可擋。

楊家人,沒有這個本事。

“止戈,連你也要與哀家為敵嗎?”

太後忽然道。

“秦鈞不敢。”

秦鈞道:“今年的春闈之事,由楊節楊大人負責。”

太後手指微微收緊,若春闈由楊節全權負責,那她不是不可以放顏鬆雲一馬。

四年一次的春闈,無論對於朝臣,還是學子,都是非常重要的。

此事若有楊節負責,也就是說,這屆的學子皆出於楊節的門下,這樣一來,楊節可以操作的空間,便大大提高了。

楊家是時候在朝中安插一些自己的人手了。

單是楊氏宗親的人,遠遠不夠。

太後眸光微轉,道:“好,哀家依你之言。”

秦鈞沒有任何溫度的沙啞聲音傳了進來:“秦鈞告退。”

茶杯放在桌上,少年的身影越走越遠,太後攤開了手指,道:“去,傳哀家的旨意,著太醫去看顏鬆雲的傷勢。”

利益互換,秦鈞既然願意送她這麼大的人情,那她也樂意去全秦鈞的臉麵,不再與顏鬆雲為難。

內侍領命而去。

床榻上的薑勁秋手指動了動,似乎有蘇醒的跡象。

太後忙握著薑勁秋的手,柔聲道:“孩子,莫怕,我在這。”

清風吹動著枝葉,廊下原本掛著的畫眉鳥被遠遠送走,周圍安靜的如同夢境一般,伴隨著低喃慈愛的聲音,薑勁秋又沉沉睡去。

大夏朝的百姓似乎是早已習慣了每當皇子們成年,皇城裡年年起兵戈的腥風血雨,對於金鑾殿裡冒出來的殺手,百姓們並沒有太過在意。

百姓們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

虎踞中原數百年的鄭氏一族,竟然做出了偷換學子文章的事情,此事一經傳出,瞬間在天下掀起了滔天巨波。

原本大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鄭氏一族苛待中原百姓的事情,如今被義正言辭寫成奏折,源源不斷被送往天啟城,擺在李晃的案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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