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雲彤道:“好,我答應你。”
“姑娘——”
事關秦鈞腹背受敵,千雁想出言製止,杜雲彤抬起手,道:“我意已決。”
千雁手指絞著錦帕,看著一旁的尋羽,希望尋羽能說些什麼,好勸杜雲彤拒絕周自恒。
但尋羽隻是目不斜視地看著杜雲彤,什麼也沒有說。
周自恒放下了茶杯,眸光微閃:“姑娘是爽快人。”
夏人重盟誓,杜雲彤與周自恒擊掌為誓,各自不會違反誓言。
飄飄悠悠的船隻行駛到岸邊,杜雲彤扶著千雁的手上了岸。
周自恒早已準備好了馬車,送杜雲彤出城去蜀軍的駐紮地。
杜雲彤上了馬車。
馬車上,千雁欲言又止,等下了馬車,周自恒的人消失在視線後,千雁終於開口問杜雲彤:“姑娘,若是退兵二十裡,琅琊城的信息便難以掌握了。”
蜀軍正在操練,塵土飛揚,遮天蔽日,杜雲彤緊了緊衣袖,眉頭微蹙,道:“我知道。”
從琅琊去往濟陰有三條路,一條要經過馬逐溪駐守的中原之地,如果顏家從這條路走,必然逃不過馬逐溪的眼睛,故而顏家不會走這條路。
第二條,便是從琅琊去蘭陵,再從蘭陵去往濟陰。
蘭陵的蕭氏態度曖昧不明,未必會把顏家的行蹤告知秦鈞,這條路是非常穩妥的。
可是這條路距離遠不說,還要從深山開道,若無月餘,是抵達不了濟陰的。
顏家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到達濟陰城下,便不會走這條路。
最後一條路,便是世人少知的水路。
從琅琊下水路,一路可抵達青州東萊,再從東萊到濟陰,快的話不過隻需不到二十日的時間。
這三條路,顏家隻會走水路。
杜雲彤從來不會做賠本的買賣,她雖然答應了周自恒退兵二十裡,但也不是不得已而答應的。
她早就做好了打算,退兵二十裡,不過是將計就計罷了。
蜀將把杜雲彤迎到中軍大帳。
寒暄之後,杜雲彤說了心中打算。
顏家不是想走水路嗎?
那就讓他們走不成水路,隻能在在走蘭陵,或者走中原之地裡二選一。
退兵二十裡後,蜀軍雖然不能隨時掌握琅琊的消息,可琅琊城也不能隨時掌握蜀軍的消息。
這樣一來,蜀軍也可以化整為零去做自己的事情。
從水路上阻斷顏家增援的路,是杜雲彤在出天啟城時,就已經想到了的事情。
縱然不出周自恒這件事情,杜雲彤也會找借口讓蜀軍退兵二十裡,去水路上做些手腳。
蜀軍在出蜀之前,薑度便再三對他們嚴明,若他出事,要蜀軍們對杜雲彤馬首是瞻,故而杜雲彤吩咐下來的事情,他們無不答應。
白日裡退兵二十裡,晚間便去了水路製造障礙,讓水路上無法行船。
但從岸邊來看,還是與平時沒有什麼不同的,顏家依舊會從水路去往青州救援。
杜雲彤要的就是顏家走水路。
一旦顏家的士兵上船入水,行至一半,便會被水下蜀軍布置的障礙所阻擋,輕則無法行駛,重則船毀人亡。
顏家在經受過這一打擊後,想要再去增援青州,怕是比登天還難。
一來顏家兵少,二來從水路折返之後,再從蘭陵去往濟陰花費的時間太久,等顏家的兵馬到了,秦鈞和王宏的仗也已經打完了。
故而顏家不可能增援濟陰,秦鈞隻需要麵對青州的兵馬即可。
蜀軍做事利索,不用杜雲彤太過擔心,領軍之人又是跟了薑度多年的老將,杜雲彤不再停留,繼續出發去往蜀地。
大夏朝如今雖然勢弱,但到底曾經繁榮昌盛過,通往各處的官道修的平整而寬闊,縱馬行駛在路上,倒也好走。
越往南方走,路邊的景象越發與北方不同,山脈也開始高聳起來,遠遠望去,至瞧見被翠色籠罩的高山,而不知道高山究竟有多遠,又占地多少。
蜀地多山,多山便多飛鳥。
馬蹄聲響起,飛鳥便盤旋在天空,尋羽一手縱著馬韁,伸出了右手。
鳥兒停在他的掌心。
轉眼夜幕降臨,星星點綴在雲層,一眨一眨地注視著身影匆匆的行人。
行駛了一路,杜雲彤停下來休息。
隨行的暗衛準備吃食帳篷,尋羽來到杜雲彤身邊,遞給她一封信件。
不用想,也知道是秦鈞的信。
就是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接到的。
這一路他們都在馬不停蹄趕路,杜雲彤也沒時間去留意有沒有信鴿飛來。
杜雲彤一邊拆信,一邊問:“侯爺什麼時候來的信?我怎麼不知道?”
尋羽手指被手套緊緊包裹著,僅僅露出半截的指尖,他彎腰撥弄著篝火,火光將他的臉照的明明暗暗。
尋羽低聲道:“暗衛之間有特殊的聯絡方式。”
杜雲彤點點頭,沒在繼續追問。
關於暗衛裡的機密,他們不告訴她,她也不主動去問。
暗衛暗衛,就要講究個神秘,若是沒有了神秘感,那還叫什麼暗衛?
不如叫親衛得了。
火光跳躍,秦鈞的字跡印入眼眶。
秦鈞雖然極力把字跡寫的工整,可行書草書寫得多了,再寫簪花小楷總有些不倫不類的,怎麼看怎麼彆扭。
再配上秦鈞一貫中二狂拽的口氣,彆提有多少違和感了。
秦鈞寫道:王宏大軍不日便到來,我已部署完畢,你無需憂心。十五日之後,我必去蜀地與你回合。
不知怎地,杜雲彤一直懸心不下的心臟,在看到秦鈞的這封後,竟慢慢地平複下來了。
秦鈞是一個從來不會食言的人,既然這樣說了,想來是會大勝青州兵,然後與她彙合的吧?
想來想去,杜雲彤心裡又開始發虛,提筆落字,字跡也不像往常一般的秀麗工整。
寫完信,杜雲彤把信紙卷起來交給尋羽,讓尋羽用暗衛特殊的方式送給秦鈞。
月朗星稀,月色涼如水,杜雲彤抬頭仰望著月亮,雙手合十,閉上了眼睛。
她以前總不信鬼神,看自從穿越而來,再怎麼不相信,也信了幾分。
若這個世界真有鬼神,那她願意以十年壽命,去換秦鈞平安歸來。
許完心願,杜雲彤又暗笑自己的癡。
等到了蜀地,她隻怕比秦鈞還要危險,指不定秦鈞還沒掛,她就先赴了黃泉,哪來的十年的壽命去換秦鈞的平安?
還是祈禱個各自安好吧。
同一方天空,同一方的圓月,收兵歸來的秦鈞尚未來得及梳洗,盔甲上血水不斷往下滴落,他每走一步,便在地上印上一灘的殷紅。
十日之內,王宏的大軍便會抵達,在這之前,他要儘自己最大的努力,消耗濟陰城的兵力。
扮作青州兵的暗衛們早就混進了濟陰城,人數不多,也不曾引起青州兵的察覺,又因青州兵的全部注意裡都被他不斷攻城所吸引,根本無暇無留意潰敗入城的人到底是不是青州兵。
問徵善於偽裝,這次還是他混入了濟陰。
有了陽穀和昌平的前車之鑒,濟陰城的防守更為森嚴,一時間讓問徵難以動手。
在不好動手的情況下,問徵很容易便想起了杜雲彤之前的交代——實在不行,就去找齊文心。
可齊文心這女人狡詐得狠,稍微不留意,就會被她算計到。
問徵穿著青州兵的衣裳在月色下轉了幾圈後,義無反顧地出發,動作如鬼魅一半,在巡邏士兵尚未察覺的情況下,進了齊文心的房間。
房間裡,齊文心攬鏡自照,早該在自己房間安然入睡的王少斌,彼時在她房間裡低頭飲著茶。
雖重擔在身不容有失,但處於八卦精神,問徵還是眉梢微挑,瞟了王少斌一眼。
對於問徵的到來,齊文心沒有任何的意外,手指指了下一旁桌上的茶水,道:“比我想象中晚來了一日。”
問徵不再客氣,與王少斌坐對麵,端起茶水飲了下去。
齊文心笑了一下,道:“你倒是不怕我下毒。”
職業病一上來,眼珠子都跟著流轉起來。
問徵彎眼衝齊文心一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王少斌眉頭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齊文心隻當沒有聽到問徵的輕佻話語,懶懶地描畫著遠山眉。
屋裡的熏香似乎能把人的骨頭給熏酥了,渾身都是舒服的。
問徵伸了個懶腰,笑眯眯地看著坐在自己對麵的王少斌。
王少斌杯裡的茶水見了底,開口道:“家父的二十萬精兵,侯爺可抵擋幾日?”
問徵敏銳地捕捉到王少斌說的是精兵,而不是府兵,略微思索,道:“公子想讓侯爺抵擋幾日?”
燭光下,齊文心放下了眉筆,回望了問徵一眼,溫柔一笑,道:“自然是越久越好了。”
“也讓我等瞧瞧,修羅左手究竟有多強。”
王少斌看了齊文心一眼,打斷了她的話,道:“若能支撐五日,我與母親便有法子控製濟陰城。”
“當然,不能傷及家父的性命。”
問徵對王少斌伸出五指,誠懇道:“滿打滿算的七萬傷殘軍,對陣二十萬的精兵,還要拖個五日,公子,天有多大,您的心就有多大。”
“哦,還有不能傷害您的父親,公子,您把我家侯爺當個人吧。”
王少斌手指微緊,齊文心淺淺一笑。
他們也知道不可能,但這是能取濟陰的唯一辦法,如果不用這個法子,秦鈞要麵對的,就是濟陰與王宏加一起的將近四十萬的大軍了。
齊文心道:“大人的意思是,此法難行了?”
問徵捂了捂胸口,道:“彆,我家侯爺指不定真不是人。”
“讓我去問問。”
消息傳到昌平,秦鈞眸色深了又深,仿佛能把信紙盯出個洞來。
問徵怕不是做了給他收屍的準備,才寫這封信的。
宮七繼續履行著忠言逆耳的職責,孜孜不倦地勸說著秦鈞:“侯爺,咱們堅守不出,且拖個幾日,等薑姑娘大軍趕來,再與王宏決戰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