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 48 章(1 / 2)

吾妹多嬌 蜀國十三弦 9907 字 3個月前

謝昶沉默地看了她好一會,有種冰火兩重天的煎熬在五臟六腑遊走,逼著他更進一步,可抬眸看到她才從方才的震驚與恐懼中脫離出來的脆弱身體,眼底灼熱的溫度慢慢冷卻下來。

他平靜地笑了笑:“你想喊什麼都行,叫哥哥也行,直接叫謝昶也行,或者喚我的字,謝無遺,都隨你。”

阿朝聽到最開始兩句還覺得正常,直到“謝昶”兩個字一出,她額頭的青筋都跳動了下。

讓她直呼哥哥名諱?這可是當朝首輔,連太子爺、滿朝文武都要尊稱一聲謝閣老的人!她一個黃毛丫頭,喊人家的大名,簡直就是老虎頭上拔毛,反了天了!

她用僅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弱弱地問了一句:“你可知道,當今陛下喚什麼名號?”

謝昶不知她葫蘆裡賣什麼藥,還是低聲回道:“殷炳勳,怎麼了?”

阿朝小聲道:“你覺得我進宮覲見陛下時,也能當著陛下的麵,說‘殷炳勳,你可用過膳了’嗎?”

謝昶臉色微微一黑,“這與你如何喊我有任何關係嗎?”

阿朝道當然有關,“哥哥在我心裡,就是高不可攀的存在,讓我喊哥哥的全名,那就等同於造反,我是萬萬不敢的。”

謝昶歎了口氣,她還是將他當哥哥,甚至比哥哥更神聖的存在,他要的,可不是她如此尊崇自己。

她說完眼神慢慢地暗淡下來,“何況謝府是哥哥的府邸,我才是那個寄人籬下的外人,人人都對你畢恭畢敬的,若叫人瞧見我對你不敬,即便人家麵上不說,心裡指不定如何議論我……哥哥既然早知此事,將我找回來時就該告訴我的,外人也不會誤會我們是嫡親兄妹。”

謝昶沉默地笑了下,“怕你知道我不是親哥哥,就不喜歡哥哥了。”

話音落下,她眼淚又落了下來,“我怎麼會……”

謝昶靜靜凝視著她:“不會嗎?你自幼是我看著養大的,因為將我當哥哥看,所以格外依賴於我,倘若知道我不是嫡親的哥哥,你會跟我回府嗎,會肯讓哥哥抱你、背你嗎?你隻會躲得遠遠的,一口一句‘大人’叫得人心寒,不敢有求於我,不敢像從前那般親近我。怎麼,我有說錯一句嗎?”

阿朝瞠目結舌,他居然還記著自己才入府時喊他大人。

謝昶歎口氣,自嘲地一笑:“你模樣好,性子好,自幼就討人喜歡,鎮上的孩子都願意和你玩,後來你來書院,我的那些同窗個個喜歡逗你,如今府上的下人喜歡你,去一趟含清齋,太子公主也樂意親近你……可我有什麼?”

他抬起頭,一雙鳳眸黑沉沉地望著她,眉眼間不見一貫的冷峻鋒利,卻湧現出無限的悲涼:“我早已是該死之人,僥幸活下來,自始至終,不過隻有一個你罷了。”

濃稠的酸澀再次翻湧心頭,阿朝眼眶紅紅的,隻覺得突然一切都變了,倘若哥哥還是謝家人該有多好,即便家破人亡,他們也有彼此可以依靠。

可真相一旦撕開,她與哥哥都成了這世上孤苦伶仃的可憐人,她舉目無親,而哥哥也連唯一的妹妹都沒有了。

想來也是可笑,她前兒還說讓哥哥為謝家綿延子嗣,不知他聽了那話,心裡是何滋味。

謝昶攥緊了掌中那隻手:“阿朝,你說過要永遠留在哥哥身邊,這話還作數嗎?”

阿朝從未聽過他說這麼多話,還是以這樣一種類似於祈求的語氣,以往隻覺他站在權力的頂峰,卻忘了他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也需要她的陪伴。

可她還是不確定,在外麵漂得太久了,才享受了幾日有人倚仗的感覺,老天爺又奪走了哥哥的頭銜,心臟像被生生剜去一塊,怎麼都填不上了。

她豈會不想留在他身邊,比任何人都想,甚至生出了不該有的占有欲,想讓哥哥永遠隻對她一個人好,甚至嫉妒起未來的嫂嫂,這些心思,她都不敢讓他知道。

阿朝緩緩地蹲下來,靠在他腿邊,她喜歡這麼坐,自小就喜歡。

她吸了吸鼻子,許久才喃喃地說:“我們自小一起長大,我生下來時,也許在你眼裡隻是謝家多了個女娃,可我從這個世界睜開眼的那一刻,你就是我的哥哥了……不管發生什麼,隻要哥哥還拿我當家人,我自然願意一輩子都是哥哥的妹妹。”

謝昶深深歎口氣,她倒是從沒有血緣的關係裡想通了,可又奮不顧身地跳進了另一個死胡同,要給他做一輩子的好妹妹。

罷了,一時間不能逼得太狠,就像一塊堅冰即便架在火上炙烤,也不可能立刻融化成水,來日方長,隻要人在他身邊,總有一日能將這塊堅冰捂化了。

他傾身握住她的手,“走吧,跟我回家。”

阿朝還有些畏懼,即便知道哥哥會庇護她,那種以新的身份麵對外人的恐懼仍然在心底盤桓。

謝昶牽著她的手下車,府門外的護衛俯身向他們行禮,他帶著她,一路跨入門廳,在闔府上下的目光中回到青山堂。

進了正堂,發覺她麵色微微有些蒼白,他放緩了聲道:“方才我是如何回敬太後的,你不是也在場麼?想敲打我家的人,即便是太後也不行。我在這裡,底下若有刁奴敢欺到你頭上,我自有處置的辦法,旁人若想動你一分一毫,我讓他們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這話聲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恰好能讓屋內屋外聽得清楚分明。

眾人垂首侍立在旁,全都嚇得屏住呼吸。

昨日之後,府內多少聽到些風聲,佟嬤嬤外出辦事,甚至有京中高門的仆婦向她詢問此事的真偽,回來一問江叔,江叔也是早晨才聽主子正式提及此事。

消息早在阿朝回府之前就已經傳遍闔府上下。

謝昶選擇早早告知下去,便是不想這件事一點點地滲透,不願底下人從旁人耳中打聽到消息,再去用形形色色的、驚愕或憐惜的目光來看她。

他明明確確地通知所有人——

他們雖然不是嫡親的兄妹,可她永遠是這謝府的主子,是他謝昶一輩子護在身邊的人。

所有人都聽明白了他方才那番話的意思,底下人按部就班地伺候,甚至比以往更加恭敬,誰也不敢拿阿朝的身份開玩笑。

崖香的心裡其實有些為姑娘失落的,她和其他人不一樣,是從瓊園就一直伺候在阿朝身邊的丫鬟,原以為姑娘回了家,有了最好的歸宿,卻沒想到謝閣老不是她嫡親的哥哥。

好在大人待她極好,下人們也不敢逾越,否則姑娘的處境又要艱難了。

可這層身份一揭曉,大人對姑娘再怎麼好,姑娘一時間也沒法歡喜起來,一直到入睡前,心緒也是低落的。

晚間值夜,聽到姑娘在睡夢裡喊哥哥,崖香趕忙進門去瞧,屋內一燈如豆,姑娘躺在床上,眼睛緊緊地閉著,眼淚卻止不住地往外流,崖香心疼得厲害,才要將人喚醒,卻沒想到謝昶在這個時候過來了。

崖香躬身就要行禮,謝昶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讓她先退下。

更深露重,他帶著一身的寒意,解下披風在爐火邊烤了一會才坐到床邊,將哭得梨花帶雨的小姑娘攬在自己的懷裡輕聲哄著。

更天,他還在書房處理殘留的政務,不過是閉目養神片刻,竟然夢到她滿世界地找自己,荊棘刮傷了她細嫩的皮膚,滿身都是泥水臟汙,她摔在地上抹眼淚,說哥哥沒有了。

“哥哥……哥哥……”

“阿朝,哥哥在這裡。”

“阿朝不怕,哥哥在。”

……

崖香在廊下候著,裡頭很快沒了聲音,料想姑娘大概是睡著了,許久之後,那道高大冷峻的身影才從屋內走出來。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大人的眸光有些深,方才進門看姑娘的眼神,也不像是從前兄長看妹妹時的溫和寵溺,倒有些像……男人看女人的那種帶著**的眼神,不過那點欲色也是轉瞬即逝的。

方才匆匆一瞥,也許是她瞧錯了吧。

這位主子眸光總是帶著壓迫感的,崖香來府上大半年了,幾乎都不敢直視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