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72(加更二合一)(1 / 2)

“黃泉……”

誰?

賴川黃泉費力地轉動眼球,眼皮似有千斤重。頭昏腦漲,身體也軟綿綿的。

“黃泉……”

到底是誰。

水珠落地時的輕響在賴川黃泉耳邊蕩開,而後是第二滴,第三滴。

眼前的畫麵逐漸清晰,入目是泛著寒意的房間。頭頂三排燈管映出冷色調的白光,冰冷的方形金屬櫃門整齊碼在牆體上,房間中央停著幾張帶滾輪的單人床。

是停屍房。

賴川黃泉的身體血色儘失地躺在窄小的單人床上,被一塊白布蓋住布滿縫合痕跡的身子——入殮師廢了好大的功夫才把賴川黃泉斷掉的骨頭掰回原位,讓她看上去更體麵。

賴川黃泉愣住,低頭打量自己的身體。向上攤開的手心呈半透明狀,泛著淡淡螢光。冰冷的白光自頭頂灑下,穿過她半透明的胳膊,在腳下青藍色的瓷磚表麵打上一層陰冷的光。

“靈魂出竅……嗎?”

賴川黃泉驟然想起她跨過陽台護欄時扯動她衣角的風,會是鬆田陣平在身後拚命想要拉住她嗎。不知萩原研二是否也曾在她割斷血管時對著滿地猩紅急紅了眼。

賴川黃泉正凝視著掌心兀自發愣,熟悉又滄桑的嗓音再次響起:“黃泉,我的寶貝黃泉。”

她抬頭,發現自己屍體旁邊赫然多出一個人。

賴川先生跪在床邊,緊緊握住已經沒了呼吸的賴川黃泉冰涼泛白的手指。他頭發一夜全白,曾經挺拔的脊梁也被壓垮下去,像個上了歲數被歲月壓彎骨頭的駝背老人。賴川先生弓著腰雙肩顫動,不再清明的眸子大滴大滴掉著淚,彙集到下巴,滴落在地。

賴川黃泉愣住,茫然地看向眼眶發紅卻固執地不願發出一丁點聲音的男人:“……臭老爸?”

在賴川黃泉印象裡,臭老爸固執己見、橫行霸道,是個十成十的暴君。有時她甚至會偷偷地想,攤上她老爸這樣的上司,員工一定倒了八輩子血黴。

但暴君就該狂傲,永不低頭。

哪有暴君雙膝跪地,彎著脊梁低頭痛哭的。

鼻涕順著人中暈濕賴川先生上唇處修剪整齊的胡須,他擰緊眉頭,額角突起幾根縱橫交錯的經絡。

“賴川先生。”

開門聲伴著一聲熟悉的男聲響起,太平間的門被人從外麵推開。

賴川黃泉扭頭看去,隨即驚訝地瞪大雙眼。來人她認識,萩原研二尚在警校時曾帶她去見過朋友,這個男人就在其中。後來萩原研二殉職,鬆田陣平也曾和他見過幾麵。

是降穀零。

可降穀零為什麼會認識她老爸。

降穀零跨進太平間,順勢合上身後的門,但他沒有再進一步,反倒為賴川先生預留了足夠的空間和尊嚴。

“賴川先生,我們安排的線人傳來最新情報,那邊已經開始伺機而動了。”

賴川先生緩緩歎出一口氣,用紙巾胡亂擦掉臉上哭得亂七八糟的液體,仰頭用力眨眼。他站起身強迫自己挺直腰板,扭頭看向門口的降穀零:“嗯,走吧。”

說罷,賴川先生大步向合攏的兩扇鐵門走去。他目光堅定,整個人卻好似剛從冰冷刺骨的忘川河中爬出,散發出濃烈到叫人窒息的悲涼氣息。

賴川黃泉擰眉試圖追上去,卻赫然發現腳底似被黏在瓷磚上,任她賣力扭動身體,腳掌都牢牢定在原地,紋絲不動。

「想知道真相嗎。」

一道詭異的聲音在腦海裡炸開,震得賴川黃泉頭皮收緊。賴川黃泉形容不來這聲音,帶著科幻片裡智能機械說話時帶著微弱電流感,每個字的尾音卻又顫動回蕩,似對著山穀洞穴低語。賴川黃泉甚至聽不出這道聲音的性彆。

賴川黃泉打量四周,空洞冰冷的太平間僅她一人:“你是誰?”

奇怪的聲音沒有回答賴川黃泉,反問她道:「賴川黃泉,想知道真相嗎?」

“什麼真相?”

「過去和未來,關於賴川先生。」

賴川黃泉低下頭,說不清自己是什麼心情。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仰頭盯著刺眼的白光,緩緩開口:“我沒興趣。”

對方似乎早知道賴川黃泉會如此回答,不鹹不淡道:「你真以為你的父親是外貿公司的副社長嗎。」

“之前確實是這麼認為的,”賴川黃泉不喜歡和人談論父親的事,她不爽地把頭瞥向一邊,“但看降穀零對他的態度,其實是公安吧。”

對方沒再說話,空蕩蕩的房間回歸寂靜。賴川黃泉定在原地盯著自己冷冰冰的屍體,床腳滾輪邊的瓷磚上還殘留著幾滴未乾淚。賴川黃泉沉下眸子,心中滿是不解,她不明白臭老爸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那麼脆弱,那麼不堪,好像一把爬滿鏽斑的武士刀。明明上次分彆時,他還是錚亮到泛著寒光的出鞘利刃。

說起來,上一次見麵……

是什麼時候。

五指貼著頭皮穿過長發,賴川黃泉揉著腦袋開始認真回憶。自從臭老爸拒絕了她和萩原研二的結婚請求,她就離家出走搬去研二的房子,再也沒和那家夥見過麵。細細數來,原來他們已經四年半沒有見過麵,臭老爸居然都這麼老了嗎。

賴川黃泉用力抿緊嘴唇,咽下彙積在舌頭處的唾液,才啞聲道:“如果你還在的話,我想知道真相。”

話音剛落,失重感撲麵而來。眼前是五彩繽紛的眼裡豔麗光柱,如同進行了一場時空穿梭。

賴川黃泉皺眉咬牙,用力捂住腦袋試圖緩解突如其來的暈眩感。下一刻,她驟然落地,踩在一塊暈開大片血跡的白藍瓷磚上。

“呼——呼——”

是男人費力喘息的聲音。

賴川黃泉抬頭望去,驚得瞪大瞳孔。

離她一米遠的地方擺著張推床,賴川先生解開半邊襯衣露出精壯的胸膛坐在床沿。他肩膀的位置開了一個洞,潺潺鮮血彙集成幾股,從慘不忍睹的傷口往外湧。不知是虛弱還是疼,冷汗爬滿他的額頭,打濕他垂落下來的幾率烏發。

兩個穿著白大褂的男人分彆捏著手術刀、鑷子和止血鉗圍在賴川先生身邊,試圖為他取出子彈。

就在這時,賴川先生擱在外套內側的手機倏然發出震動的嗡嗡聲。

賴川先生用嘴大口喘息著,麵色痛苦地看向抱著他外套的男人:“是誰。”

男人似乎是賴川先生的下屬,他翻出手機看了眼,畢恭畢敬道:“賴川先生,是您的女兒,要接嗎。”

賴川先生沉下視線,搖頭。電話因無人接聽而強製掛斷,但隻過了兩秒,手機鈴聲又再度響起。如此重複了三次,賴川先生終於擰著眉:“把手機給我吧。”

賴川先生示意兩位醫生暫停處理,深呼吸幾次才按下接聽鍵:“黃泉,我是不是說過爸爸工作很忙,不可以一直打電話過來。”

他壓製住肉.體上的痛苦,儘可能放輕呼吸的節奏,生怕被賴川黃泉察覺到異常。

“爸爸!”

電話那頭傳來一道略顯稚嫩還沒完全變聲的女聲,帶著濃濃的哭腔:“不好了!媽媽病倒了!”

一滴豆大的冷汗從賴川先生額角滴落,傷口真的很疼:“彆哭,慢慢說。”

賴川黃泉抽噎著,斷斷續續說出事情經過:“媽媽半個小時前說肚子疼,想去睡一會讓我彆打擾她。但是kimi剛剛跑進房間,我進去抱它,發現媽媽吐了一床,已經沒有意識了!”

Kimi是賴川先生兩個月前買給黃泉的橙白色荷蘭鼠。

賴川先生冷靜道:“叫救護車了嗎——唔!”

一旁的醫生眼看槍孔又開始流血,心知不能再等,已經握住器材準備繼續處理傷口。賴川先生險些被劇烈疼痛激得喊出聲,他咬緊後槽牙,把隻起了個頭的驚呼強行咽回腹中。

“我打了,可是爸爸我好害怕。”

賴川黃泉這個時候不過剛滿十三,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母親在這個年紀的賴川黃泉心裡意義非凡,是近乎信仰的存在。她完全被媽媽的慘狀嚇傻了,哭哭啼啼地打完救護車電話,便下意識打給父親,想要需求一絲慰藉。

賴川黃泉用手背擦掉糊住眼睛的淚水,用力吸了下鼻涕:“爸爸你快回來,我和媽媽需要你。”

賴川黃泉哭哭啼啼的聲音聽得賴川先生心都碎了,他睨了眼圍在他身側眉頭緊皺的醫生,隻能閉上眼滿臉痛苦的歎息出聲:“抱歉黃泉,我這邊還有一點工作,可能還要兩三天才能回家,這段時間媽媽就拜托你了。”

小小的賴川黃泉不死心,爸爸是她現在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可是爸爸,你原本不是說好今天就會搭最晚的航班回家嗎!”

鮮血月流越多,一旁的醫生急得焦頭爛額,小聲催促道:“賴川先生!”

賴川先生沉下視線,沉甸甸的聲音儘是疲憊:“抱歉啊黃泉,媽媽就拜托你了。我知道你很堅強,一定能照顧好媽媽的對嗎。”

意識開始恍惚,賴川先生眯著眼把眉頭皺成一團。隨即他不顧電話那頭賴川黃泉的哭喊,看似決絕地掛斷電話。

被醫生攙扶著緩緩躺下,賴川先生盯著逐漸模糊的天花板,輕聲低語:“抱歉了。”我也恨不得立刻出現在你身邊,但我確實無能為力。

……

賴川黃泉被帶著著看了很多東西。

賴川先生答應婚事那天.朝萩原欠身說“我女兒就拜托你了”;躲在她病房門外偷偷抹眼淚;無數次跑到樓下遙望她住的房間發呆;不停向鬆田陣平打聽她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