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十指交叉著支在桌上,眉心微鎖。
——
夏日末尾的燥熱尚未褪儘,夜幕低垂,閃電撕開厚重的烏雲,黑壓壓的暴雨如瀑般傾斜而至,雷鳴震耳。
偌大的餐廳燈火通明,橘黃色的光像金粉般簌簌而下,天花板懸掛的水晶西式鏤空吊燈豪華又奢靡。
段京淮一向不喜歡這種虛而不實的晚宴。
一些商場老油條,打著某些慈善拍賣的名義虛與委蛇暗度陳倉,假模假樣的臉想起來就令人犯嘔。
他束了束西裝領口,神色冷淡地往會場中央踱步,身旁的女伴拎著包笑意盈盈地緊跟著他。
表叔塞給他一個旗下最近正捧的火熱的女明星做晚宴女伴,他本來想推了,但找了半天說辭,也沒能抵擋住表叔的妙語連珠,隻能硬著頭皮答應。
段京淮人長得風流,認識的不認識的,甚至僅一麵之緣的男星女星都愛貼著他炒作,他不關注娛樂圈,也懶得理會這種虛無的八卦,因此也就對外麵的風言風語一概不知。
不過他沒想到的是,時嶼竟然也帶了女伴來參加宴會,正在一片奢華的衣香鬢影之中與他人推杯換盞。
他穿了一身深黑色細條紋西裝,窄腰被裁剪線束起,一張本就白的臉被簇擁的燈光照的清透無暇。
他身邊的女孩一身純白色的衣裙,容色嬌俏,氣質清婉如水。
兩人站一起倒是絕配。
像是察覺到他的視線一般,時嶼抬起頭,徹亮的眸隔著葳蕤的燈光尋了過來。
彼此的目光在空氣中遙遙相撞。
盯著那漂亮女孩塞進時嶼臂彎的手,段京淮眼光倏然沉下,冷著臉跟他對視幾秒,有些不快地磨了磨後槽牙。
“段總。”女明星喬詩琪見他麵色不善,體貼的遞了杯紅酒過去,“我們去跳舞吧。”
放在往常,這種無理的要求段京淮都會拒絕,但他今天不知怎麼,總覺得心口醞釀著一股不快難以抒瀉,竟就這麼答應下來。
“好。”
輕緩悠揚的曲調在大廳上空盤旋,舞池中俊男靚女如蝴蝶般翩翩起舞。
向來受人矚目的段家公子,還是第一次跟女伴在宴會上跳舞,這倒是引來了不少人的圍觀。
他的手極紳士的握住喬詩琪的手,掌心落在她的背部,牽引著她隨音樂挪步。
喬詩琪並不是很會跳舞,好幾次都跟不上的段京淮的步伐,但女明星修養使然,她臉上依舊掛著優雅的笑。
段京淮並沒有在意她臉上的表情,而是一隻用餘光看著樓上的時嶼。
時嶼氣質矜冷地站在那兒,漂亮骨感的指節握著高腳杯,指腹摩挲著杯沿,盯著兩人的眸光愈深。
一個轉身,喬詩琪穿著高跟鞋的腳踝擰了下,她有些不受控製地前傾了一下身子。
段京淮一驚,握著她的手腕幫她站穩。
“抱歉。”喬詩琪臉透出一抹緋紅。
角度使然,在時嶼的方向看,就好像是段京淮將喬詩琪摟在了懷裡。
他抿緊唇,冷著臉一言不發地離開。
段京淮再抬頭時,樓上已然沒了時嶼的身影。
他皺著眉鬆開喬詩琪的手。
舞會結束後,所有嘉賓應邀轉入三樓宴會廳參與慈善拍賣活動。
這裡的裝潢非常高雅精致,四立白色羅馬柱,半歐式風格,偌大的前廳裡嫋嫋燃著高級熏香,有似有若無的煙氣滑過鼻尖。
各界名流已經陸陸續續坐好,燈光暗了下來,在一段冗長枯燥的開場白後,展品被接連推上舞台。
“接下來是13號展品,由陳芝女士捐贈的項鏈,起拍價五十萬。”
製作很精美的中式吊墜,純天然的黑珍珠外鑲嵌著鏤空又繁複的花紋,看起來華而不俗。
時嶼細細地打量了一番,覺得可以送母親做個生日禮物,舉了牌。
“八十萬。”
靠近市值的開價。
可誰知他話音剛落,身側不遠處便有一道熟悉的聲響落下:“一百萬。”
時嶼微蹙了下眉。
段京淮氣定神閒地舉著牌子,修長的雙腿慵懶交疊。
剛才那麼多展品,段京淮就一直坐在那兒從未舉過牌子,如今這番舉動,也不知是真的看上了項鏈,還是擺明了跟時嶼作對。
時嶼微抿著薄唇,繼續舉牌道:“一百二十萬。”
“一百五十萬——”
可以確定,這不依不饒的架勢,明擺著是要搶他看中的展品。
兩相爭奪中,身旁突然多了一些竊竊私語的聲音。
因為天鵝灣的緣故,圈子裡都在津津樂道段家公子跟海歸小少爺的龍爭虎鬥,也聽聞了在開發會議間段京淮故意刁難時嶼的事,甚至添油加醋,傳了不少版本出來。
如今看兩人針鋒相對,眾人紛紛摸著下巴擺出一副看戲的姿態。
“四百萬——”
段京淮將拍賣價提高到了一個格外虛高的程度,坐在後排的一些初露頭角的小明星,都有些羨慕的看著坐在他身旁的喬詩琪。
“四百萬,已經高達四百萬了,還有哪位賓客要加價的嗎!?”拍賣師激動的聲音傳了過來。
側廳內幽邃的光層層疊疊打在時嶼臉上,他眉目深邃,薄唇抿成一條線,棱角分明的麵容如月光般清冷。
“四百萬一次。”
“四百萬兩次。”
“四百萬三次,成交!”
段京淮挑了下眉,勾唇笑了笑:“抱歉了時總,我女伴喜歡。”
時嶼抬眸安靜地睨了他一眼,鴉羽般濃密的睫在冷冽的臉頰上刻下一道陰翳的影,捕捉不出情緒。
段京淮愣了下,心裡瞬間一緊。
還不等他有所反應,時嶼站起身來,一絲不苟地整理好西裝,頭也沒回地往大廳走去,隻留下一個清清冷冷的背影。
段京淮有些煩躁地扯了下領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