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趣的是,高中時她跟有錢人家的少爺談戀愛,父母對她的態度立刻就好了起來,甚至把弟弟出國的錢拿來給她,因為以後她要是嫁入豪門當少奶奶的話,學曆不夠看會被人嘲笑。
樂獻儀記得清清楚楚,她聽見父母在討論送她出國讀書的事,他們將這稱為“投資”。
她騙了他們,拿了錢出國,卻沒有去原本要讀的學校,而是選擇了另外一所,之後更是徹底跟家裡斷了聯係,至於有錢人家的少爺,在出國之前便分得乾乾淨淨,她讓父母的投資徹底落空,唯一遺憾的就是不在現場,看不到父母暴跳如雷的表情,真是可惜極了。
如今學成歸國,學曆履曆閱曆樣樣不缺,正是大好年華意氣風發的時候,樂獻儀怎麼也不甘心就這樣泯然眾人。
她把路上買的一束花放到桌上,又去半開放式廚房的櫃子裡找到了一個短花瓶,笑容正如這鮮花明媚。
與此同時,手機響了起來,又是衛乘風。
他好像很擔心她,因為從他離開工作室之後,給樂獻儀打了好幾個電話,她都沒有接。
“乘風,找我有什麼事嗎?”
衛乘風心情焦躁,在家裡客廳來回走動,“獻儀,你怎麼樣?給你打電話怎麼都沒接啊?是不是戚緣那女人欺負你了?”
樂獻儀心想,沒接當然是因為不想接,但嘴上語氣依舊柔和:“沒,我手機調成靜音了沒看見,怎麼了?”
“我走之後,戚緣沒因為我為難你吧?”
樂獻儀不知是該驚訝於他的自信,還是感慨於十年過去了衛乘風居然一點都沒有變,“沒有,她畢竟是老板,讓我做什麼都是應該的。”
也不知道衛乘風是怎麼從這句話裡聽出戚緣對樂獻儀下手的,反正他是生氣了:“我警告過她,要是敢欺負你,我可饒不了她!”
“我知道,你是真心關心我,有你這樣的朋友,我感覺很溫暖,也很幸福,謝謝你,乘風。”
衛乘風被誇得有點不好意思:“沒事沒事,總之有什麼事你都可以第一時間聯係我,我隨時都在的,對了,這周六你有時間嗎?一起出去玩?”
“我剛入職,還有很多要熟悉的地方,可能沒時間,真不好意思。”
衛乘風憤憤不平:“戚緣那女人,自己沒什麼本事,倒是把資本家的做派學了個十成十,周六還要人加班!”
他又跟樂獻儀說了幾句,發覺心頭仍舊無名火起,尤其樂獻儀在電話裡語氣那樣溫柔,他真的搞不懂,為什麼女人對女人的惡意就那麼大?戚緣未免也太小心眼了!
再這樣下去可不行!
他掛了電話繼續在客廳走來走去,衛父回家時便瞧見兒子在家,不由得稀奇道:“這是刮得什麼風,把你這大忙人給吹來了?”
衛乘風成年後不願被父母管教,便搬出去自己住,天天花邊新聞沒個完,正事乾得半吊子,還特彆不喜歡回家,因為一回來就免不了被數落。
“爸,我問你啊,咱家現在能拿出五百億流動資金嗎?”
衛父一聽,頓時無語:“你當咱家是銀行?”
衛乘風嘀咕:“我不就是問問嗎,我是想說,要是華瑞現在需要五百個億周轉,你願意幫忙不?”
衛父眼睛一眯:“華瑞出問題了?”
衛乘風連忙道:“不是不是,我就是問問,主要是想考驗一下我跟商榷之間的兄弟情誼。”
聞言,衛父嗤笑一聲:“你也三十歲了,不是小孩子,這麼幼稚的話也說得出來,彆說咱家拿不出這麼一筆天文數字,就是拿得出來,那也不能免費幫忙,在商言商,要是商榷願意讓出百分之五十的股份,我倒是可以答應,砸鍋賣鐵都給他補了。”
衛乘風一聽,這比梁少渠還狠呢,梁少渠也隻要了百分之四十,他爸居然要百分之五十!
頓時啞口無言,衛父說他:“怎麼突然這麼問,你們之間的兄弟情誼是受什麼考驗了?”
衛乘風沒敢跟父親說實話,他要真把這事兒傳出去,跟商榷的兄弟是真不用做了,“沒什麼,都說了隨口一問隨口一問,爸,像你這種上了年紀的人,是不是都把錢看得比情重要?”
衛父給了他一巴掌:“要是光講情不講錢,咱家這點家底早叫人掏空了!”
衛乘風本來是想試探著問問自家能不能幫忙華瑞暫時補缺,誰知道差點露餡,還被父親抓著又罵了一頓,這讓他更加煩躁,再三猶豫之下,他最終還是選擇了撥通電話。
他跟商榷、段浦河三人都有彼此家裡的聯係方式,上學的時候也經常去商榷家裡玩,所以商老先生的私人電話,衛乘風有。
他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不是對的,但他知道如果不這麼做,事情會更加難以挽回。
不能讓梁少渠真的把華瑞奪走,正如戚緣所說,眼前一切和平不過是假象,與虎謀皮,最終必然會落得個屍骨無存的下場,華瑞是商家數代人的心血,怎麼能因為一個女人葬送?
“喂,商伯伯,是我,我是乘風。”
電話接通,衛乘風走到門邊,將房門反鎖,然後拿著手機到了房間陽台邊上,“我有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要跟您說,事關重大,我覺得必須得告知您,現在隻有您能阻止了……”
緊接著,他將那天晚上商榷醉酒後的話,全都原原本本告訴了商老先生,包括梁少渠是戚緣父親,戚緣跟商榷結婚是為了謀取華瑞——這些是他的眼睛看見的,他這麼認為,就這麼告訴商老先生,為的就是讓商老先生能夠意識到戚緣的可怕與危險,並且及時止損,就算無法將華瑞徹底保住,至少不能把手裡僅剩下的再被奪走。
商老先生做夢也沒想到會從衛乘風嘴裡聽到這些,荒謬的程度令他感覺衛乘風是不是在騙自己玩,而衛乘風對他發誓賭咒表示自己說得全是真的,商老先生感覺一陣天旋地轉,手裡的電話握不住,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商伯伯,商伯伯?”
衛乘風連著叫了幾聲沒得到回應,他沒辦法,隻好把電話掛了,而另一邊,商老先生大發雷霆給兒子打電話,直到現在他還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那就是衛乘風的話全是騙人的,實際上根本沒有華瑞被拿走百分之四十股份的事情。
他沒有在電話裡質問,而是要求商榷立刻趕回老宅,還在工作的商榷不明所以,但父親催得十萬火急,他也無法拒絕,隻得放下手頭的文件,匆匆開車回家,進了家門,得知父親在書房等他,結果剛推開書房門就迎來了一個響亮的耳光!
“跪下!”
從未見父親這樣暴怒,商榷心底咯噔一下,暗叫不好,雙腿緩緩跪地,為了防止被他人得知,商老先生已經是拚命壓抑怒火,看到兒子這模樣,他還有什麼不明白?
要是無緣無故挨了一巴掌,商榷肯定要據理力爭,但現在他居然老老實實跪著不說話,商老先生就什麼都懂了。
他沙啞著聲音問:“什麼時候的事?”
商榷還想蒙混過去:“爸,你在說什……”
“我問你什麼時候的事!”商老先生重重敲擊拐杖,“到了現在你還想瞞我!我讓你利用戚緣從穆影月身上謀取上光,結果卻被人家反過來利用,你可真是我的好兒子!你知不知道華瑞這片祖產,是我們商家幾代人的心血?!現在你卻把它拱手讓人?!”
商榷頓覺無比羞愧,他跪在地上,低著頭不敢直視父親:“是我的錯,但是爸,你放心,我會把華瑞拿回來的——”
“不可能!”商老先生擲地有聲地說,“梁少渠是一條咬了肉就不撒口的惡狼,他決不會給你苟延殘喘的機會,你想東山再起,絕無可能!你、你真是氣死我了!”
商榷連忙道:“爸,你彆生氣,身體要緊——”
“你還在意我的身體?你要是真在意,怎麼會出這種事?我看你就是被女人衝昏了頭腦!商榷啊商榷,我說過你什麼?我叮囑過多少次,不要在女人身上花費太多心思,早晚有一天你會栽在這上頭,你、你、你——”
拐杖雨點般砸在商榷身上,他不敢躲避,隻是原本還慷慨激昂怒不可遏痛罵他的父親,突然間聲音哽住,隨後臉色發青,整個人竟是咣當一下,栽倒在了地上!
第 77 章
“小緣,你在乾什麼?該出發了!”
戚緣的手機一直在響,但她並沒有接,隻是看著來電顯示微微笑,薩莉的聲音從外頭傳來,她順勢將手機轉為靜音,真不好意思,今天對她而言是個好日子,可能沒時間去關心彆人的悲傷。
十二月五號,是電影《錯軌》的發布會,由於導演聶寶泉資曆老名氣大,排麵自然無比驚人,現場大牌雲集,都對這部即將上映的電影充滿期待。
時隔許久,戚緣與陸星津再度相見,當初被拒絕的場麵曆曆在目,陸星津看到戚緣便感覺哪哪兒不對勁,手腳都不知要往哪裡放,戚緣卻態度自然,她壓根沒把陸星津放在眼裡,畢竟比起陸星津她也不差,《錯軌》上映後,她有信心將剩下的金牡丹獎最佳女主角拿到手,陸星津拿到準滿貫時已經三十一了,戚緣比他要年輕得多。
發布會上群星彙聚,光芒萬丈,但最受矚目的仍舊是戚緣無疑,有她在地方,沒有人能搶走她的光環,聶寶泉看著精神也不錯,發布會愣是搞出了電影節的氣勢,真可以說是電影圈的大半壁江山都來了,排場拉滿。
作為人群焦點的戚緣更是令人無法忽視。
與此同時,醫院裡的商榷不停地撥打著戚緣的電話,他不遠處是亮著紅燈的手術室,此時此刻,他沒有任何人能夠依靠,下意識地去尋找戚緣,因為除了她,他什麼都沒有。
他需要聽到她的聲音、渴望被她擁抱、有她陪伴,才能麵對未知的一切。
商老先生自打有了年紀,身體一直不是很好,心腦血管有問題,即便很用心調理,但他仍舊暴躁易怒,醫生再三叮囑不能動氣,否則一旦突發心臟病,很可能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
正是因為這樣,商榷才將梁少渠拿走百分之四十股份的事情隱瞞下來,為的就是不讓父親知道,免得刺激生病,老爺子年逾花甲,年輕時是個不折不扣的工作狂,落了不少病根,如果真的、真的搶救不過來——
商榷雙手交握抵在麵前,他不停地撥打戚緣的電話,但自始至終都沒有被接,手術室的紅燈一直亮著不知過去多久,他仿佛是一個姿勢維持到了地老天荒,手術室的燈也沒有熄滅。
無論父子之間有什麼齟齬,在這一刻,商榷都衷心期盼著父親能夠活下去,這是他唯一的心願。
戚緣一旦忙起來,不會主動回電話,商榷從一開始地瘋狂給戚緣打電話到後來不再撥打,而是緊緊盯著手術室的門,這期間一共過去了十八個小時,《錯軌》的發布會結束,按理說這時候戚緣應該給商榷打個電話,或者是彆的什麼,可她看了下手機卻發現,除了商榷之外,梁少渠也給她打了幾十通電話呢!
話說回來,自打商榷簽了股份轉讓書,上光注資華瑞,這近一個月的時間都在走流程,梁少渠因此變得十分忙碌,都沒什麼時間來關懷女兒,當然,為了安撫戚緣,他不會真的對她不管不顧,隻是不再像剛開始相認那會一樣天天來看她、開車接送她、給她送花送禮物,還會親自上門給戚緣做飯了。
趕巧了不是?
看見戚緣伸展雙臂仰起頭,薩莉抓著披肩無語地走過來:“乾什麼呢?大晚上的練功?不嫌冷?”
為了符合電影形象,今天戚緣穿了跟《錯軌》女主角花音一樣的細肩帶大擺長裙,場地溫度比較高,可現在發布會已經結束,她們收拾收拾準備回去,薩莉轉了一圈卻發現戚緣不知什麼時候跑到了沒人的看台上白鶴亮翅。
“薩莉。”
戚緣突然出聲叫住她,“你知道嗎?我現在真的很高興。”
薩莉點頭:“是是是,我也很高興,文藝片能拍成這個質量基本拿獎就穩了,導演還是聶寶泉。”
“不,我說的不是這個。”
“那你說的是什麼?”
戚緣轉過身看她:“你還記得嗎?我跟你說過對不起。”
薩莉:“你對不起我的事情可多了去了,瞞著我偷喝奶茶、偷吃我的零食、趁我不注意藏我的手機……”
真要細數,可謂是罄竹難書,薩莉覺得自己的心臟能如此強大離不開戚緣的各種惡作劇。
戚緣笑了,笑得肩膀都在抖動:“你可真是個傻子,你都不知道跟了我,你能得到什麼。”
薩莉聽了這話,忍不住上前一步抬手摸戚緣額頭:“沒事吧你,是不是看台太冷了感冒了?怎麼感覺你說話沒頭沒腦的?”
戚緣乖巧地讓她試溫,輕輕呼了口氣:“不過還不是能夠掉以輕心的時候呢。”
薩莉頭頂仿佛出現一個問號,戚緣望著平日裡精明乾練的同伴露出這種表情,膽大包天伸手拍拍薩莉的頭:“你很快就會知道的。”
“不許拍我的頭,沒大沒小。”
嘴上雖然這麼說,但還是任由戚緣勾肩搭背,發布會結束,媒體卻還沒有散去,因為戚緣沒走,他們還想再多拍兩張照片。
為了不引起轟動,戚緣從場地後門上了車,這會兒已經是夜裡的十一點鐘,但戚緣仍舊沒有回商榷的電話,她選擇回自己公寓,卸妝洗澡上床,哪怕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今天她也不會搭理任何人。
沒有說他們想見她,要問她,她就得立馬出現,隨叫隨到的道理。
有求於她就得按照她的規矩來,商榷是,梁少渠也是。
醫院裡的商榷就這樣一直睜著眼等到了次日天亮,那鮮紅的“手術中”三個字終於熄滅,手術室的門被打開在,醫生從裡麵走出來,原本如同木頭一般僵坐在原地的商榷猛地衝了上去,他緊張又不安的看著醫生們,這裡是最好的醫院,這是最好的醫生,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有事的,對吧?!
醫生也有點不敢看商榷的表情,這位可不是普通人,“商先生……請節哀。”
有那麼一瞬間,商榷連呼吸都忘記了,他大腦遲鈍,反應不過來請節哀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要節哀?節什麼哀?他爸平時身體還是挺不錯的,能吃能睡長命百歲,怎麼會節哀?
“病人是情緒過分激動引起的突發性心臟病,再加上他本身血壓就高,有病根,所以……對不起,我們真的已經儘力了。”
老年人最忌諱的就是大喜大悲,尤其是商老先生這種年輕時不愛惜身體,老了依舊暴躁還有高血壓的人,哪怕一輩子見識過無數大風大浪,可誰能想到臨老卻被兒子葬送了家業?一朝變天,他怎麼可能情緒不激動?接了衛乘風的電話到商榷回家這段時間,商老先生已經是拚命在克製了,還吃了幾粒降血壓的藥。
但這一切都比不上商榷承認華瑞被人奪走這個事實來得可怕。
商榷感覺很不可思議,他甚至反應不過來,他覺得父親怎麼也得再罵自己一頓,可怎麼就一句話都沒能再說,人就沒了?
悲傷仿佛被蒙上一層厚厚的布,給了商榷一種極為不真實的感覺,醫護人員們見他如此,也不敢出聲,就這樣,又是不知多久過去,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商榷才茫茫然抬起頭,看見的是兩張充滿關切的臉,是衛乘風與段浦河。
這絕對不是衛乘風想要看到的結果!
他跟商老先生掛了電話後,忍不住有點後悔,覺得自己不該說,可說都說了,也沒彆的辦法,就想著是不是能去幫忙說說情,結果到了商家,得知商老先生被送去了醫院,這下衛乘風感覺糟了,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才導致這樣的結果,所以一個人不敢來,好不容易忍到天亮,立馬打了段浦河的電話,兩人結伴到了醫院,就看見商榷呆坐在手術室門口發呆。
從小一起長大,他們從未見過商榷這樣的表情,他總是遊刃有餘、胸有成竹,做什麼事都很厲害,是同輩中最優秀的存在,可現在,他失魂落魄、雙目無神,整個人像是一副空架子,完全沒有靈魂。
“商榷,你沒事吧,啊?商榷?”
段浦河小心地伸手在商榷麵前晃了晃,他怕刺激到商榷,聲音都不敢太大。
衛乘風則是心虛地不敢講話,他做夢也沒想到會這樣,商伯父身體不是一直都不錯的嗎?怎麼、怎麼突然人就沒了?
段浦河連著問了好幾遍,商榷無神的黑眸才算看見他:“……浦河,乘風?”
“是我們啊,你還好嗎?你在這坐多久啦?商榷,先起來吧,啊?”
商榷像是突然被叫回了人間,他呆滯地望著段浦河,聲音沙啞:“我爸沒了,浦河,我爸沒了。”
段浦河被他這語氣弄得眼睛發酸:“商榷……伯父在天之靈,看到你這麼糟蹋自己,肯定也會不高興的。”
商榷不知道父親在天之靈看到這樣的自己會不會高興,他此時心中充滿了負罪感,這種強烈的、巨大的負罪感讓他喘不過氣,猶如黑色的幕布重重壓在頭頂,下一秒就是冰冷的海水徹底淹過頭皮,令他死無葬身之地。
“戚緣呢?她怎麼不在?”
商榷喃喃道:“不接我電話……她不接我電話……”
段浦河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隻得看了旁邊的衛乘風一眼,衛乘風正又悔又怕,更是不知該說什麼,他甚至不敢直視商榷的眼睛,好在商老先生去世這件事太過重大,令段浦河沒有多想。
衛乘風不敢說,不敢告訴商榷,也不敢告訴段浦河,他不知道老爺子出事到底跟自己那通電話有沒有關係,但自己昨天剛打完電話,今天老爺子人就沒了,說沒他的原因他自己都不信。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伯父怎麼突然就——”
商榷雙手捂臉,“是我沒用,被梁少渠騙著簽了股份轉讓書,這件事被我爸知道了,他一怒之下心臟病突發,搶救了一夜……是我沒用,都是我沒用!”
段浦河下意識問:“商伯父怎麼會知道?!”
商榷正處於極度的自厭之中,因此沒能察覺段浦河的話裡之意竟是對這件事完全不意外,他隻是順著段浦河的思維往下想,是啊,這件事他隱瞞的極好,父親怎麼會知道?
衛乘風生怕商榷再繼續想會扒到自己身上,連忙說:“該不會是戚緣說的吧?”
說完就看見商榷冰冷地看向自己,他先是嚇一跳,然後結結巴巴道:“我、我也是猜的,因為你不是說她不接你電話?還有她父親既然是梁少渠,那、那也可能是梁少渠乾的……這都是很可能的事。”
“乘風說得對,的確有可能是梁少渠說的。”段浦河道,“戚緣應該不會這麼做,她對你還是有感情的。”
有感情?
商榷突然間開始迷茫,真的嗎?
衛乘風現在是騎虎難下,他撒了一個謊,就需要更多的謊來圓,這種時候隻能讓商榷去懷疑戚緣跟梁少渠,他下意識地想要逃避,不願承認這件事是自己的錯:“要是真的有感情,戚緣會放任梁少渠騙商榷嗎?都什麼時候了,商榷,你趕緊清醒一點,彆再執迷不悟了!”
商榷隻覺腦海裡有什麼東西嗡嗡響,根本無法思考,他顫抖著伸出手想要繼續給戚緣打電話,他想見她,他要見她,隻有見到她,這份彆人無法寬慰的痛苦才有停止的可能!
可戚緣始終沒有接。
她不接,是因為在忙,還是不想理他,又或者,是像乘風說的那樣,目的已經達到所以不用再跟他虛以委蛇?
戚緣這一覺睡得很不錯,早上難得有閒功夫自己烤了吐司煎了蛋做了早餐,還熱了一杯牛奶,鏡子裡的女人容光煥發,她對著自己眨了下眼睛,隨後梁少渠的電話又打了過來,她還是沒接。
看樣子,她這位好爸爸現在可謂是著急得很,也是,從昨晚就開始瘋狂打她電話了,想必是恨不得立馬見到她吧?
作為一個孝順的女兒,戚緣向來是很尊重、很熱愛自己的爸爸的,不舍得叫他失望。
吃過早餐,她換了衣服,拿起車鑰匙出門,開車直奔穆家。
穆影月今天並沒有去公司,從昨天晚上開始梁少渠就在大發雷霆,先是在公司發火,隨後是現在,管家都不敢問是為什麼,隻能站在一邊默默地看著梁先生對影月少爺吼叫——這還是頭一回呢,他照顧影月少爺這麼多年,頭一回瞧見梁先生如此粗魯。
戚緣就是在這個時候到的。
穆影月兩耳不聞窗外事,梁少渠就是氣得要死他也不關心,吼叫也根本入不了他耳朵,他專心致誌扒拉著手指頭數數,昨天晚上小緣說啦,今天上午會來這裡找他,他一直一直在等,都沒有睡覺呢!
他有乖乖聽話哦,不跟她見麵,聽梁叔叔的吩咐,小緣讓他做的事情,他都有做好哦。
啊,是小緣來了!
穆影月眼睛一亮,噌的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把在他麵前憤怒指責的梁少渠嚇了一跳,隨後他繞過梁少渠快速向外跑去,梁少渠還沒來得及叫住他,戚緣已經出現在了大廳門口。
那個近一年來在他身邊都乖巧溫順好學努力的影月,梁少渠自信於已經將他教導的像是個合格繼承人的影月,一夜之間回到從前!
戚緣像摸小狗一樣輕輕摸了摸穆影月的頭,藍眼睛小鹿仍舊天真而純潔,她一邊摸穆影月的頭,一邊朝梁少渠露出笑容,這笑容滿是挑釁,瞬間令梁少渠血壓升高,整個人瀕臨爆炸邊緣!
“戚緣!”
他氣勢洶洶朝戚緣走過來,怒不可遏地朝她抬起手就要給她一巴掌,管家驚呼一聲,可梁少渠沒來得及動手,就被戚緣反過來扣住手腕,一個輕巧擒拿,便將他的手臂折到身後,戚緣還有閒心再擼一把藍眼睛小鹿的頭發,然後用力把梁少渠摁下去,語氣輕柔,“怎麼了爸爸?這就是你給我的見麵禮嗎?”
梁少渠疼得臉色煞白,穆影月更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敢打小緣的人就是他的敵人!
所以他直接朝梁少渠撞了過去,凶狠地瞪著他,還用力踩了梁少渠一腳,像一隻護主的小狗。
因為管家還在,戚緣沒有怎樣梁少渠,不然的話,她是真的挺想把他胳膊給卸了的。
梁少渠重獲自由,手臂跟腳雖然還處於劇痛之中,然而更讓他憤怒、無法接受的是昨天才發現的大事!
他怒視著戚緣:“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麼?!你怎麼能讓影月在股份轉讓書上簽你的名字!”
是的,那份股份轉讓書,梁少渠從商榷手裡傲慢地拿走,作為自己能力的展現,交給了變得很聽他話的穆影月。
他利用戚緣是自己女兒的事實,讓穆影月努力學習,做合格繼承人,同時有意切斷穆影月與戚緣之間的聯係,希望能以此斬斷穆影月對戚緣的依戀,原本他以為自己成功了,穆影月也表現的毫無問題,可直到昨天,上光完成了對華瑞的注資,一直由穆影月保管的股份轉讓書及其他合同,梁少渠想著再看一遍免得出問題,結果他卻發現,上頭簽的不是穆影月的名字,而是戚緣的!
第 78 章
梁少渠憤怒到幾近失控,連管家都為此感到心驚肉跳,戚緣卻毫不在意,麵對梁少渠的質問,她歪了歪頭:“怎麼了,不可以嗎?”
又低頭問穆影月:“影月對此有意見嗎?”
穆影月乖乖搖頭。
“你看,影月不是很樂意嗎?”戚緣笑意盈盈地說,“那爸爸你生什麼氣?”
梁少渠看起來情緒真的很糟糕,藏都藏不住,大概對他這種習慣了什麼事都掌控在手裡的人來講,原本完全處於自己控製中的人突然脫控,甚至還給自己補了一刀,無論是從理智上還是情感上,他都無法接受。
“小緣,你到底在胡鬨什麼?”
可能是看戚緣沒有如想象中那樣慌亂,梁少渠也改變了策略,他試圖溫言軟語撬動戚緣,然而戚緣卻沒有仔細聽他說話,她難得露出幾分溫柔的神色,問穆影月:“吃早飯了嗎?”
穆影月又乖乖搖頭。
他好久好久好久沒有看見小緣啦!所以知道她會來找他,連覺都不想睡,飯也不願意吃!
戚緣的笑容愈發燦爛,她轉頭吩咐管家:“管家先生,麻煩你讓人給影月準備早餐,不吃早飯可不是個好習慣。”
管家連連點頭:“是,我這就去。”
他退出去後才恍惚間想到一件事,不對啊,他是穆家的管家,隻有影月少爺能吩咐他做事才對,怎麼戚小姐一說話,自己就那麼自然地服從了命令?
管家一離開,便隻剩下戚緣、穆影月、梁少渠三人,梁少渠先前對戚緣發過火了,她不吃這一套,她從來都是吃軟不吃硬,要是跟戚緣對著乾,她決不會對你低頭。
所以梁少渠及時調整對策,先是跟戚緣道歉:“小緣,對不起,剛剛爸爸一時衝動……”
戚緣微笑:“我不會原諒爸爸這樣對我的。”
梁少渠瞬間啞口無言,他其實還應該再說些軟話來哄她,可股份轉讓書上簽了戚緣名字這回事讓梁少渠十分焦躁,他再三隱忍,戚緣都能看見他脖頸上凸起的青筋,明明就很生氣,都要氣死了,卻還是得忍著跟她好好說話,真有趣。
“小緣,你不能這樣做你知道嗎?如今上光已經完成了對華瑞的注資,你這麼做會讓上光損失慘重!難道你想讓這份轉讓書失去法律效應?那樣的話,爸爸也許不能再留在上光,而是要因為失責被開除了,如果真的這樣發展,以後爸爸還怎麼幫你呢?”
戚緣作沉思狀:“我記得這件事剛發生的時候,爸爸說讓商榷把股份讓出來,是為了更好的讓他聽我的話,不會拋棄我、離開我,對嗎?”
梁少渠點頭:“對呀,爸爸是一心一意為你著想。”
“那不就行啦?”戚緣瞬間笑靨如花,“這股份與其給彆人,倒不如就給我呀,塞在我手裡,商榷才會更加對我言聽計從離不開我,這不是最好的嗎?”
梁少渠:“怎麼可以這樣?這是屬於上光的,屬於影月的!”
“可這是影月自願給我的呀,是不是?”
穆影月:“嗯!”
梁少渠得是活佛轉世才能不生氣,都怪穆影月表現的太好了,已經像是一個正常的繼承人,這麻痹了梁少渠,讓他以為自己的計劃天|衣|無|縫,一切儘在掌控之中。“可是你這麼做,讓爸爸以後還怎麼有臉待在上光?穆先生對我有天大的恩情——”
“爸爸。”
戚緣突然正色叫了梁少渠一聲,打斷了他的話,“爸爸雖然在上光工作了幾十年,但上光終究不是爸爸的,為什麼要這麼忠誠呢?就像華瑞想謀求上光,上光也想侵占華瑞那樣,這麼多年,難道不夠爸爸將上光占為己有嗎?爸爸常說,屬於你的都會屬於我,現在我隻是拿走一點點,爸爸就這麼生氣,剛才還要動手打我,這真的很難讓我相信爸爸對我的愧疚與愛意是真的。”
說著,她頓了幾秒鐘,銳利的鳳眼微微眯起睥睨梁少渠:“爸爸該不會一直在騙我吧?”
梁少渠矢口否認:“怎麼可能!穆先生對我有恩,我才——”
“從爸爸利用我來騙商榷入套,又在很久以前便拉攏華瑞的大股東套現這行為來看,我不覺得爸爸是個忠誠厚道的人。”戚緣下結論,似笑非笑地看著梁少渠,“貪婪、自負、無恥,這才是一個合格的商人應有的品質,不是嗎?”
直到今天,直到此刻,梁少渠才對戚緣有了新的認知!
在這之前,她就是個口是心非的傲嬌女孩,因為自幼沒有父親受人冷眼被人欺負,所以既怨恨父親,又渴望父愛,梁少渠利用這一點,辛辛苦苦扮演了這麼久好爸爸,終於如願以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最難纏的商榷反倒最容易扳倒,原以為早已是自己手中棋子的戚緣卻在最後擺了他一道!
“爸爸彆用這樣的眼神看我,我也是跟你學的,這叫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她毫不掩飾自己的企圖,哪怕是在穆影月跟前也如此誠實,梁少渠萬萬沒想到戚緣還留了個心眼,他不明白:“你到底是怎麼蠱惑的影月,讓他對你如此言聽計從?難道你就不怕他不按照你吩咐的話做?”
戚緣還沒回話呢,穆影月先生氣了,他認為梁叔叔是在詆毀自己,因而板著一張美貌至極的臉,不善地盯著梁少渠,一字一句道:“我,不,會。”
他一定會聽小緣的話的!他要證明自己的價值,隻要是小緣想要的,他都通通送給她!
梁少渠被氣得心肝脾肺腎都疼,一切順利卻在最後臨門一腳出問題,他又不能跟戚緣徹底撕破臉,除非他不想承認那份轉讓書的真實性——那樣的話,就代表他所做的全落了空!不僅這股份最終仍舊屬於商榷,甚至還要損失上光投入的五百個億!
這是一筆天文數字,即便是身為執行長的梁少渠也無法填補這個巨大的窟窿,必定會驚擾到穆董!
梁少渠看似冷靜,戚緣卻注意到他的手在微微發抖,從不失敗、一帆風順的人往往會得意忘形,也很難接受現實,商榷是這樣,梁少渠也是這樣。
“小緣,現在你重新把名字——”
“不。”
“我的意思是——”
“不。”
梁少渠幾次開口都被戚緣打斷,她斬釘截鐵、擲地有聲,梁少渠已經開始頭皮發麻,他太自大了,根本沒把戚緣放在眼裡,也不認為她真的能控製住穆影月,結果換來自己徹底翻車,現在跟那天的商榷一樣,擺在他麵前的隻有兩條路,要麼就把華瑞拱手讓給戚緣,要麼就徹底鬨大,但那樣所帶來的後果,絕不是梁少渠能承擔得起的。
而穆影月不在意會有什麼後果,也意識不到梁少渠為何如此震怒,他隻知道,他完成了小緣交代的事,無論哪一件,都有很認真去做,哪怕不喜歡也堅持到了最後,小緣一定會高興,他隻想討好她,其他人怎麼樣,他不關心,也不在乎。
“很抱歉,爸爸,不管你提出怎樣的補救方案,我都不會答應你。”戚緣很遺憾、很愧疚地對梁少渠說,“因為我跟你一樣啊,攥在手心裡的東西,是決不會讓彆人搶走的。”
她這麼說著,眼神也變得充滿惡意與狡詐,梁少渠從來都看不起戚緣,無論是她出身普通卻能嫁給商榷,還是她成為他的女兒之後,他對她的輕視掩藏在慈父的麵具之下,但他騙騙彆人還行,騙戚緣那叫關公門前耍大刀,班門弄斧了屬於是。
兩個騙子相認,誰技高一籌誰是贏家,輸的人隻能說是自己沒本事。
“這樣不好嗎,爸爸?”
就像戚緣第一次得知梁少渠拿走華瑞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後,跑去上光找他,卻被他溫柔洗腦一樣,如今戚緣用更加柔和的語氣跟梁少渠說著話,“上光的穆先生多年不曾在外界露麵,隻要爸爸跟我聯手,華瑞上光就是我們的囊中之物,我的是爸爸的,爸爸的也是我的,而我還這樣年輕,為了證明爸爸對媽媽、還有對我的愛,這些全都給我,不是理所當然嗎?”
梁少渠被她的貪得無厭震驚到,他像是第一次認識戚緣一樣瞪大了眼睛盯著她,戚緣卻不像從前那般,被父親這樣看會害羞、會不好意思了,她坦然而得意地回望,很顯然,梁少渠對她的認知全部錯誤。
她不是在豪門如履薄冰的小可憐,也不是渴望父愛的小女孩,她是危險的蛇、捕獵的狼、吞噬的鯊。
任何想要將她當作棋子把玩於指尖的人,最終都會輸給她。
“你從一開始就在騙我?!”
麵對梁少渠的質問,戚緣訝然:“爸爸怎麼會這麼想呢?我的確是很渴望有個爸爸,很希望能得到父愛的呀!我表現的不夠明顯嗎?”
那可真是太明顯了,在梁少渠的固有思維中,自幼沒有父親的單親家庭女孩,確實就應該是戚緣這個模樣,她把想靠近又不能靠近、渴求卻又不願被人看出來的敏感、自卑、缺愛的小女孩表演的淋漓儘致,父女倆從相認後的尷尬、冷淡、僵持,再到最後的冰釋前嫌、破鏡重圓——簡直可以寫一本很棒的!
她第一次叫爸爸時的歡喜、羞怯、薄怒,挽著他胳膊時的撒嬌、天真,想要關心他又不肯被人知道自己的關心,哪裡不真實?哪裡不明顯?
“你是在騙我!”
被這樣指控,戚緣很傷心,“爸爸怎麼能這麼說我?爸爸不也騙了我?但我可沒騙爸爸。”
她這話說得也很真,梁少渠又有些拿不準,到底是她在耍著自己玩,還是真的誤會了?
可能是過於憤怒,明明戚緣已經給了暗示,她說了“也”,但梁少渠自己沒反應過來,這可不能怪戚緣。
“那影月呢?如果你對我是假的,那你對影月是真心的嗎?”
戚緣看著到了這時候還想挑撥離間的梁少渠,憐憫道:“爸爸,你還不明白嗎?對影月來說。”
她的手指像在撫摸一朵花,輕輕撫過穆影月的臉,他很自然地蹭了蹭她的掌心,根本不關心梁少渠在說什麼,“就算是被我騙,被我利用,哪怕被我碾碎,他也很幸福啊,是不是?”
隻要是戚緣說的,穆影月通通點頭,這副模樣看得梁少渠是又氣又急,但他一籌莫展,沒有任何辦法。
管家終於小心翼翼地過來,提醒戚緣已經為影月少爺準備好了早飯,戚緣立刻起身,帶著穆影月要去吃飯,臨走前還不忘邀請梁少渠:“爸爸也沒吃早飯吧,不如一起?”
梁少渠哪有心情吃飯?他現在整個人亂作一團,恨不得立刻就能撥亂反正,回到最開始打死那個自大的自己,為什麼要把這件事交給影月去做?明知道他挑不起大梁,根本沒有能力可言!
但千金難買後悔藥,現在再來說這些都晚了。
戚緣笑眯眯欣賞美人吃飯,順便問穆影月:“影月,為了謝謝你這樣聽話,幫我做事,我在這裡住個幾天好不好呀,你歡迎嗎?”
穆影月一聽,眼睛都亮了:“嗯嗯!”
管家連忙道:“那我去收拾客房!”
“麻煩你了。”
戚緣總是很有禮貌,她想跟人好好相處時,各方各麵都叫人挑不出刺兒。
梁少渠最終沒有再來求戚緣,戚緣很了解他,他是肯定要再苦苦掙紮的,隻有當他確定真的一切無法挽回、無法改變,他才會回過頭來找她,但她絕無可能鬆口,五百個億,這隻是明麵上的資金周轉,上光為了吃掉華瑞,花掉的人力物力可都是天價,多拖一天,缺口就更大一點,梁少渠能堅持多久呢?
原本戚緣認為是五天,但她發現自己高估了梁少渠,她在穆家大宅住到第三天時,梁少渠就又來了。
和三天前穿得同一套西裝,胡子拉碴眼下青黑,一看便飽受折磨,再看看吃好喝好睡好沒事刷刷看實時票房,發覺口碑票房雙向增長的戚緣,真是沒有對比就沒有高低。
戚緣今天難得穿了件白色的連衣裙,她的美攻擊性十足,壓迫感極強,但今天她看起來,居然顯得十分純潔,這條裙子的剪裁穿在她身上,還帶來了幾分柔弱感,就像是被養在象牙塔裡的公主,不知世事多艱,不懂人心險惡。
經過三天掙紮,梁少渠實在是束手無策,這麼大的事他根本掩蓋不下來,要是不想最後兩頭皆空,他隻能求助戚緣放手,或是去求穆先生,後者他必然不願意,所以隻能來找戚緣。
可惜哪怕他都這樣可憐了,戚緣還是那顆不為所動的鐵石心腸。冰做的心會有融化之時,石頭做的心,除非被強力擊碎,否則永遠堅硬、永不心軟。
穆影月今天也穿了白色的毛衣跟同色長褲,他乖乖坐在戚緣身邊,專心致誌玩著手裡的魔方,但他好像除了在音樂方麵其他的通通不擅長,玩了半天也沒能轉好,整個人喪氣不已,不管梁少渠還在叨叨不停,伸手拽拽戚緣的衣袖,委屈地看著她,另一手送上魔方。
戚緣接過魔方,對他說:“看好了。”
說罷,三下五除二,眨眼間便將魔方轉好,看得穆影月神情激動,而這一幕叫梁少渠看來是多麼刺眼!
隨後戚緣再次將魔方打亂,放到穆影月手中讓他自己去玩,而後漫不經心地問:“你剛才說什麼,我沒仔細聽,再說一遍。”
態度輕慢,居高臨下,仿佛梁少渠不是她的父親,而是一隻不自量力的螻蟻,妄想做撼樹蚍蜉,擋車螳螂。
不過,不管是螻蟻還是蚍蜉螳螂,都不過是可以隨意碾死的蟲子。
這種態度令梁少渠十分不適,他幾十年不曾被人這般怠慢輕視,可形勢不如人,又不能撕破臉,隻能指望著戚緣心裡還對他有些父女情分,能夠網開一麵。
“……小緣,難道你真的不管爸爸了?爸爸知道自己對你不夠好,可咱們畢竟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親人,你……”
戚緣說:“親兄弟都得明算賬,何況我還不是從你肚子裡生出來的,媽媽愛我,就把她全部的錢,全部的房子都給我,爸爸說愛我,卻隻是嘴皮子上下一動,連影月送我的東西都想拿回去,是愛太廉價,還是爸爸的愛廉價呢?”
戚緣工作室發展極好,投什麼賺什麼,在這之前梁少渠一直以為是商榷幫忙,直到現在他才隱隱有個念頭:戚緣不需要任何人幫忙,她自己可以做到任何事。
這個事實比用刀捅他還讓他難受,“小緣,你忘了嗎?爸爸也有為你付出很多啊!”
“沒有很多吧。”戚緣想了想,“不都是用的上光的錢上光的資源?既然這樣了,那爸爸直接把上光給我,又為什麼不行呢?”
話音剛落,傳來一聲冰冷、深沉的喝斥:“好大的口氣!”
這聲音一出現,梁少渠、管家臉色驟變,穆影月卻毫無所覺,依舊依偎在戚緣身邊玩魔方,而戚緣循著聲音緩緩回頭,烏黑的長發順著她肩頭緩緩滑下,那威嚴的聲音卻突然充滿驚詫、不敢置信。
“行雲?!”
第 79 章
商榷曾經說過,戚緣跟樂獻儀長得像,滿分一百分的話,戚緣確實跟樂獻儀有那麼一兩分共同點,但戚緣認為他更多的是見色起意,真要說她跟誰長得像,那隻能是她的媽媽戚行雲。
來人坐著輪椅,麵色有些常年病態留下的蒼白,雖然眼角與嘴角都留有歲月痕跡,但仍舊能看得出他年輕時必定是個極為出色的美男子,即便衰老、病痛,都沒有將他的魅力減去多少。
之前那一聲冰冷、深沉的喝斥便是出自他口,戚緣回頭後,他因為先前那聲喝斥不由得重重咳嗽起來,眼睛卻死死盯著戚緣的臉,又一次喊出了那個名字:“行雲?”
梁少渠看見來人,快速往前走了兩步,麵上情緒慌亂、心虛一閃而過,管家反應的最快:“先生!您回來了!”
他就是穆行川?
戚緣冷眼看著激動的穆行川,又看了眼手腳不知往哪兒放的梁少渠,不知道是在搞哪一出,與此同時,穆行川已經示意身邊的保鏢將他的輪椅推進來,直到離戚緣數步之遙停下,他急切地問:“你是誰?你叫什麼名字?你、你是戚行雲的女兒嗎?”
戚緣:“……你有病嗎?”
管家聽到戚緣這樣跟穆行川說話,連忙用力清清嗓子:“戚小姐,這位是上光傳媒集團的董事長穆行川先生。”
“哦。”
所以呢?
穆行川就這樣死死盯在戚緣臉上,試圖從她的眉眼容貌中尋找到故人的痕跡,越看越像,恍惚中令他仿佛看見了二十多年前的戚行雲,白色的裙子烏黑的長發,隻是戚行雲永遠不會像麵前這個女孩一樣,露出這樣嘲諷、傲慢的表情。
“你還沒有回答我,你是誰?你叫什麼名字,你跟戚行雲是什麼關係?”
戚緣不耐煩地說:“我為什麼要告訴你?爸爸,你不會就是為了這樣的人效忠,所以對我的訴求不聞不問吧?”
她這一聲爸爸叫出口,梁少渠呼吸陡然急促了一下,而穆行川也朝梁少渠投去不可思議的目光,“你叫他爸爸?”
“關你什麼事?”
梁少渠立刻對穆行川道:“穆先生,我可以解釋——”
穆行川麵上怒色更重,顯然比起之前戚緣說大話,他似乎對梁少渠是戚緣父親這個“事實”更加憤怒,“那你最好有能夠說服我的理由。”
梁少渠嘴巴張了張,啞口無言,可能是由於還有彆人在場,他拉不下那個臉認錯求情,因此臉色很是難看,穆行川遂冷笑道:“除非這個女孩跟戚行雲沒有關係,否則你說什麼都無法取信於我。”
戚緣的視線在兩人身上看來看去,一副沒有弄懂的模樣,管家也驚了,連一直沉迷在戚緣身邊玩魔方,此外什麼都不關心的穆影月都好奇地抬起頭。
“我媽媽的確是叫戚行雲,但這跟你有什麼關係?”戚緣語氣很差,“你認識我媽媽?你又是誰?”
穆行川被這樣一問,頓時沒有精力再放在梁少渠身上,而是再度看向戚緣,眼神變得充滿懷念,仿佛透過戚緣又看見了戚行雲。
戚緣忍了忍,說:“穆先生,您今年應該也年過半百了,請彆用這種看情人的眼神看我,這讓我感覺很惡心,以你的年紀當我爸都夠了。”
說到當爸,看著眼前美貌靈動的戚緣,穆行川神色難掩激動:“如果你媽媽真的是戚行雲,那麼我就是你的爸爸!”
戚緣眉頭一皺,穆影月睜大了眼,管家驚的下巴都掉到了地上,惟獨梁少渠握緊了拳頭沒有說話。
“我看你是真的有病,我爸不是在旁邊站著呢嗎?你說你才是我爸爸,有什麼證據沒有?”
剛進門時聽到戚緣野心餑餑覬覦上光,穆行川未見其麵便已生厭,正要給她點顏色瞧瞧,一看到戚緣的臉,厭惡瞬間變成喜愛,現在他看戚緣是怎麼看怎麼好,哪怕她這樣不客氣,他也很高興。不僅不生氣,還笑著對戚緣說:“你要是不相信,咱們可以去做個親子鑒定,現在就做,頂多兩個小時就能出結果。”
戚緣見他這樣信誓旦旦,仿佛他們倆的關係已是板上釘釘,這讓她感覺很不適,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神情戒備,穆行川情不自禁向她伸出手,又強迫自己放下,儘量用自己最溫和的語氣詢問:“好嗎?這樣你就知道我有沒有騙你了。”
戚緣扭頭問梁少渠:“你就沒有什麼想說的嗎?”
梁少渠不給她回應,她神色變了變,咬了下嘴唇,拔了自己幾根頭發,穆行川見狀,連忙道:“一根就夠,拔多了不疼嗎?”
戚緣不想搭理他,穆行川一直盯著她瞧,瞧得戚緣不勝其煩:“你到底在看什麼,能不能彆看了?我臉上有花不成?”
“你跟你母親長得真像。”穆行川喃喃地說,目光仍舊貪婪而留戀地在戚緣麵容上徘徊不去,“她還好嗎?她現在怎麼樣了?”
穆行川問得急切,戚緣瞥了他一眼:“死了。”
“你說什麼?!”
穆行川臉色驟變,他本來氣色就不大好,得知這個消息後更是呼吸錯亂,放在腿上那雙手握成了拳,用力到能看見手背上的青筋,“行雲她……她死了?”
戚緣冷眼看著他,沒回話,而見穆行川情緒如此激動,保鏢管家都嚇了一跳,幸好還有隨行醫生,不過這也看得出來,穆行川身體是真的不好。
一陣兵荒馬亂,穆影月緊緊依偎在戚緣身邊,恍然間感到不安,小緣不是梁叔叔的孩子,是父親的?
那、那他是不是不能喜歡小緣了?
等到穆行川狀態好轉,親子鑒定也出來了,望著報告書上“累計非父排除率大於0.9999”那行鑒定結果,戚緣麵色冰冷。
穆行川帶著緊張凝望她,原以為戚緣會激動或是不肯相信,誰知她抬起一腳就踹向了梁少渠,趁他因痛弓腰時,又是一記重重的手肘,梁少渠瞬間發出一聲乾嘔聲,苦膽水險些吐出來!
穆行川一看她動手,生怕梁少渠還手,她一個女孩子會吃虧,正要讓梁少渠彆動,誰知卻是戚緣單方麵抓著梁少渠揍,眨眼間梁少渠慘叫不止,骨頭哢哢響,戚緣對著他一陣拳打腳踢,最後把他摁在地上,膝蓋頂在他咽喉處,“好玩嗎?”
“戚小姐!”管家嚇壞了,“輕一點輕一點!彆衝動啊!可彆鬨出人命來!”
看這架勢,真的是要把梁先生往死裡打了!
由於被膝蓋頂住咽喉,梁少渠無法呼吸,他想把身上的戚緣掀開,可力氣沒有她大,其他關節也被戚緣控製住,整個人像是一隻被捆起來的螃蟹,毫無反抗之力。
穆行川示意保鏢過去拉架,戚緣扭頭冷聲說:“乾嘛,想找打?”
就她先前那架勢,一看便是練過的,這可是穆先生的女兒,誰敢跟她動手?
穆行川隻得親自勸她:“打也打了,算是出了氣了,難道還真要殺了他不成?”
“小緣……”穆影月也伸手拽住戚緣的衣袖,他不是關心梁少渠,是怕小緣犯了錯被警察抓走。
戚緣看了穆影月一眼,這才鬆開手,梁少渠倒在地上半天沒能爬起來,頂著一張豬頭般的臉,戚緣還嫌不解氣,在他被人扶著起身時又狠狠給了他一腳,正踹在腿彎,梁少渠悶哼一聲,不受控製地跪在了地上,膝蓋與大理石地麵接觸,發出一聲脆響。
“小緣,我可以這麼叫你嗎?”穆行川問。
戚緣:“你不是已經叫了?還問?”
穆行川:……
他輕咳一聲,讓人把梁少渠先帶下去等待處理,眼下最重要的是戚緣,他的女兒。
他有好多問題想問她。
穆行川一直住在療養院,上光交給了梁少渠及另外幾位心腹打理,這麼些年下來,從未出過紕漏,但這一次梁少渠捅了大簍子,驚動到了養病的穆行川,否則他不會回來。
不過眼下比起簽錯名字的合同、注入華瑞的五百個億,穆行川更想問戚緣母女這些年的生活是什麼樣的。
戚緣態度很不好:“我為什麼要告訴你,想知道不會自己去查嗎?你問我就得說?”
穆行川感慨道:“你這脾氣也不知是隨了誰,你母親可是很溫柔的人。”
戚緣煩死了他提媽媽:“都給你懂完了,還我脾氣隨誰,反正不隨你,愛誰誰。”
穆行川本來還想再說些什麼,可想起戚行雲獨自將女兒生下來都沒有聯係他,一個人將女兒撫養成人,二十多年下來,不知要受多少冷眼、吃多少苦,孩子沒有爸爸,這小刺蝟一樣的性格,倒也不稀奇了。
“是爸爸不好,沒有陪在你們母女身邊。”
“你想多了,我們也沒想要你陪。”戚緣冷笑,“更何況,我早就知道梁少渠在騙我。”
穆行川一愣:“嗯?”
“很奇怪嗎?”戚緣看著他,“我跟他可沒做親子鑒定就相認了,隻是因為媽媽在日記本上寫滿了他的名字,我才以為他是我爸爸,沒想到他連親子鑒定都不看就認了我,我當然知道他在騙我,可他的確認識我媽媽,所以我才跟他虛以委蛇,他利用我拿走華瑞股份,我反過來利用他,這不過分吧?”
穆行川不知是該高興於女兒聰慧,還是憤怒於梁少渠的欺騙,然而他還抓住了另外一個重點:“你媽媽在日記本上寫滿了他的名字?”
“對啊。”戚緣理所當然地說,“她從來不跟我提爸爸,直到她去世我收拾遺物才發現她的日記本,除了日記外,很多張紙都寫滿了他的名字,那她在日記裡一直懷念並且愛著的那個人不是他還是誰?”
“行雲的日記……我能看看嗎?”
“那是媽媽的遺物,為什麼要給你看?”
“小緣,拜托你。”
穆行川聲音裡多了幾分哀求,戚緣想起日記裡的情衷與苦痛,不由得彆過頭去,“再說吧。”
她整個人感覺有點蔫蔫的,這個真相對她而言打擊還是太大,她不知道梁少渠為什麼要騙她,但彆人想騙她,她就要騙回去,可她肯定沒有想到,梁少渠是真的認識她的母親,也認識她的父親,如果不是戚緣反過來擺了梁少渠一道,可能這輩子她都無法見到穆行川。
見戚緣不願意跟自己說話,穆行川很是失落,他沒想到戚行雲會為自己生下個女兒,還是健康聰慧又漂亮的女兒!
這幾個小時,已經足夠他把戚緣的信息了解的差不多了,對於戚緣的優秀,穆行川感到驕傲,同時也深懷愧疚,自己沒有儘到父親的責任,讓女兒一個人艱難打拚,這是他的失職。
對於他的抱歉,戚緣不想多說什麼,她隻問:“漂亮話不用說了,梁少渠騙我時,這些對不起我已經聽膩了,我想知道你要怎麼處置他?他騙了我,總不能這樣輕易放過他吧?”
穆行川像看頑皮的小孩子一般,眼神慈愛:“爸爸剝奪了他全部的權力,並且將他趕出了上光,這些年來,他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由於他騙了你,爸爸把他的錢全都沒收給你好不好?”
戚緣皺眉:“就這?他身為執行長就敢私自挪用集團資金,你把他開了不是為上光考慮?彆說的好像是為了我才處置他一樣。”
這孩子油鹽不進軟硬不吃,刺蝟尚且有柔軟的一麵,她卻刀槍不入,穆行川又是無奈又是高興,不管怎麼說,她是行雲給他留下的女兒,光是這個身份,就已經足夠特彆了。
“那你說,想怎麼處置他?”
戚緣原本想說殺了灌水泥,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算了,就這樣吧,但我再也不想看見他了。”
“好,爸爸跟你保證,再也不讓他出現在你麵前惹你煩心,好嗎?”
戚緣撇了下嘴,勉為其難算是答應,穆行川又哄她彆走,在家裡住下來,“這裡以後就是你的家了,爸爸已經讓人給你重新裝修臥室,你看你喜歡哪一層,都給你好不好?這裡才是你的家,不要再回商家去了。”
說完,他便看見女兒表情黯淡了一瞬間,商榷那個年輕人他見過,如果華瑞依舊如日中天,穆行川可能勉強允許這樁婚姻存在,但現在華瑞已經是上光的囊中物,商榷就配不上他的女兒了。
不過他也知道,商家那小子長得俊俏,能力手腕樣樣都有,女兒舍不得離婚也在意料之中,現在不是讓她跟商家斷乾淨的時候,等再過段時日,女兒接受了自己,自己再給她安排新的人生。
穆行川恨不得把全部時間都拿來跟戚緣相處,然而他身體不好,需要大量時間休息,而且這件事已經耗費了他太多體力,在回到久違的臥室之後,他生怕戚緣會走,再三叮囑保鏢一定要把小姐看緊了,她若是想離開,就第一時間通知他。
隨後,穆行川撥通了一個多年沒有打過的電話。
理所當然是被拉黑了,他無奈極了,讓人換了個手機,這才打通。
“杜婆婆私房菜館,請問有預約嗎?”
穆行川連忙道:“杜媽,是我,我是穆行川……”
話沒說完,對麵哢嚓一聲掛了,再打過去又被拉黑,穆行川隻得再度讓人換個號,直到換了三四回,那頭老太太才中氣十足的罵他:“穆行川你怎麼還沒死?我不是跟你說過,你要麼就讓我坐牢去,要麼就等你死了再讓人通知我,我好放兩串鞭炮普天同慶!”
穆行川聽她罵完,才耐心十足:“杜媽,我是有事情想問你。”
“你問個屁!老娘什麼都不知道,滾!”
“我見到小緣了。”
杜婆婆已經準備好了再罵他一頓,突然聽到他提戚緣,瞬間警覺:“你想乾什麼?穆行川,我可警告你,你要是敢對小緣做什麼壞事,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聽到他這樣說,穆行川苦笑:“杜媽,我在你心裡是那樣的人嗎?小緣怎麼說都是我跟行雲的女兒,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為什麼從來都不肯告訴我?”
“你是個忘恩負義、冷血無情的畜生,小緣得虧沒在你身邊長大,不然能長得這麼好嗎?穆行川,你死不死啊?”
穆行川被罵得心力交瘁,他本來精神便不大好:“杜媽,你是不是這麼多年一直都跟行雲保持著聯係?”
杜婆婆拒絕回答他的任何問題,她冷冷地威脅著:“穆行川,我告訴你,行雲為了保護小緣,什麼都沒有跟她說,一直瞞著她,這丫頭古靈精怪的,滿腦子都是求知欲,她從洛城跑來首都,我就知道她肯定是找你來了,行雲不讓她知道你是為她好,我也什麼都沒跟她說過,你最好守口如瓶。”
“我知道的,這一點您請放心,小緣是我的女兒,我怎麼會傷害她呢?”
杜婆婆嗬地冷笑,“偽君子。”
她再度警告穆行川:“小緣是行雲千辛萬苦生下的孩子,她隻想讓小緣一輩子快快樂樂的生活,她沒有在小緣麵前說過你一句壞話。”
穆行川再三道:“我知道,我知道的。”
杜婆婆又是冷哼一聲,把電話掛了,臨了甩下一句:“除非你死了,否則彆再煩我!”
第 80 章
梁少渠被戚緣揍得太狠,需要醫生為他緊急處理一下傷勢,所以沒有立刻被攆走,穆行川在跟杜婆婆打完電話後心潮澎湃,過於激動的情緒令他感覺胸腔內一陣翻江倒海,怎麼也無法閉上眼睛休息,恍惚中又回到少年時,今天見了戚緣,他的女兒,她的年輕、美麗、靈氣,都讓他不受控製地懷念起戚行雲。
拖著這個殘敗的身體活了幾十年,驀然回首,才發現自己已經老了。
穆行川發出一陣強烈的咳嗽,這種喉頭火燎、嚴重時甚至會吐血的情況已伴隨他多年,即便擁有無儘的財富,他卻無法像普通人那般享受人生,這麼多年,他到底是為了什麼才活著的呢?
穆行川因為身體不好回臥室休息後,他的保鏢們除了守在他門外的,剩下都跟在戚緣身邊,一旦戚緣露出想要離開的念頭,他們便會立刻阻攔。
剛才看到了這位小姐揍人時的狠勁,真要打起來,他們可不一定是她的對手,而且主人家的千金,彆說還手,連招架都不敢。
好在戚緣並沒有堅持要走,穆行川被送回房間後,她望著他離去的方向出神,好一會兒,察覺自己的衣袖被人輕輕拽動,低頭看見的是眼神茫然的藍眼睛小鹿,他像是沒有理解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小緣……是姐姐,嗎?”
戚緣望著他:“你不高興嗎?”
穆影月知道,血緣是世界上最穩定的關係,可這種關係並不完全穩定,比如他和父親,所以即便小緣是姐姐,也不代表他們不能分開,更何況……
他搖著頭,仍舊不解:“我,不知道。”
戚緣很了解他,但現在她沒有心情安撫,隻是隨手揉了下穆影月的頭,對他說:“想不明白的話就不要想了,沒必要給自己增添煩惱。”
穆影月很聽她的話,繼續安靜地玩自己的魔方,隻是他的動作比起之前更加遲緩,隻是他對完全陌生的情緒衝擊感到不知所措,所以隻能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罷了。
管家卻是充滿喜悅,戚小姐是影月少爺姐姐的話那可就太好了,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這樣的話,簽了戚小姐名字的股份轉讓書完全可以繼續使用,有戚小姐在,以後影月少爺便不需要擔心了!
“看樣子,從一開始,小緣小姐跟影月少爺那麼投緣,就代表你們是一家人啊!”
戚緣正要說話,就看見已經處理好傷口的梁少渠被人押了出來,她噌的站起身,管家一看,想起她之前揍人時那可怕模樣,趕緊勸慰:“小緣小姐,請冷靜一些,梁先生已經不是上光的執行長了,先生給予了他處罰,小緣小姐千萬不要因為一時憤怒就做出追悔莫及的事情來!”
戚緣像沒聽到管家的話,一步一步朝梁少渠走去,梁少渠的雙腿還在微微哆嗦,他渾身上下骨頭都疼,尤其是膝蓋,但因為戚緣厭棄他的緣故,穆行川的醫生隻為他做了簡單的止血處理,待會被趕出去之後,他還得自己去醫院。
望著向自己緩步而來的戚緣,梁少渠不由得在心底加深警惕,戚緣站到他跟前麵,意味深長地看著他,卻沒有阻攔兩個保鏢一左一右把梁少渠帶出去。
期間梁少渠鬼使神差回頭,卻見戚緣仍舊直勾勾盯著自己,莫名令他感覺到恐懼,同時,她抬起右手食指,輕輕搭在紅唇之上,仿佛在暗示他什麼。
梁少渠沒有看懂,但他心虛,隻能倉皇彆開視線,不敢與戚緣對視。
戚緣嘴角微微揚起,隻有這一瞬間看得出她心情極好,當她轉過身麵對管家跟穆影月時,又恢複了之前的表情。
穆行川雖然認了女兒,可戚緣對他並沒什麼好態度,為了與女兒改善關係,他自然極儘討好之能事,《錯軌》還在熱映中,穆行川大手一揮,上光旗下所有院線便都要為其服務,甚至於明年三四月份才會舉辦的幾個重大電影獎項,他也已經提前為女兒開始打點。
做了這些事,他還不敢朝戚緣邀功,除了必要的休息時間,全圍著戚緣打轉,好在他跟戚行雲曾經做過夫妻,所以對戚行雲的了解自然比梁少渠更加清楚,這也是戚緣唯一願意聽他說話的時候。
不僅如此,穆行川把女兒參演過的電影都看了一遍,尤其是《親愛的戚行雲》,他身體不好,在療養院根本沒精力關心其他事,隻要上光正常運作就行,現在有了女兒,還是戚行雲為他生下的女兒,穆行川很努力想要身體再好一點。
戚緣來過穆家不止一次,但像這樣正兒八經裡裡外外都看一遍還是頭一回,像第一次來那樣,在管家的帶領,穆影月的陪伴下,戚緣對穆家再度有了深刻的了解。
這一回她不是局外人,而是這裡的主人,之一。
“小緣小姐,怎麼了?”
戚緣望著華麗花園中的噴泉,指向了某個位置:“這裡,能給我做個秋千嗎?我想要。”
管家不明所以,卻還是點頭:“當然可以,隻要是小緣小姐的要求,先生說都要滿足。”
管家做事非常有效率,幾個小時後,戚緣便擁有了一座噴泉旁的漂亮秋千,她緩緩走到秋千旁邊,麵上總算是有了笑容,“影月,來坐。”
穆影月乖乖走過來,跟她並肩在秋千上坐下,戚緣長腿一蹬,秋千便前後搖晃起來,穆影月驚喘一聲,連忙抓住秋千索,結果另一隻手卻被戚緣握住,她沒有看他,卻給了十足的安全感,穆影月漸漸放鬆,哪怕秋千蕩得越來越高,他眼裡也隻有戚緣一人。
穆行川知道戚緣要了個秋千之後,有點失神,他讓人推著輪椅,在二樓陽台處遠遠地看著,戚緣白色的裙子隨風飛揚,這讓他想起多年前那一天,他也是這樣遇到了蕩著秋千無憂無慮的戚行雲。
不過這份快樂很快便被打破,他的私人電話響起,知道他這個號碼的人五根手指頭就數得出來,保鏢將電話送過來,穆行川一接,迎麵而來就是破口大罵:“趕緊讓人給我放行!老娘現在被攔在外頭了,趕緊的!”
“……杜媽?”
杜婆婆不耐煩極了:“我不是來看你,我是要看小緣,你沒有虐待她吧?沒打她沒罵她吧?”
雖然她已經二十餘年沒有來過這裡,但小緣在這,杜婆婆放心不下。
穆行川立刻道:“我馬上讓人出去接你。”
杜婆婆哼了一聲把電話掛斷,她又等了幾分鐘,保全總算是放她進去了,來接她的是穆行川身邊的人,杜婆婆恨屋及烏,討厭穆行川,連帶穆行川身邊的所有人都討厭,她來就是為了見小緣。
昨天接了穆行川的電話,她一晚上沒睡好,總覺得這人又在存什麼壞點子,比如把小緣當搖錢樹拚命榨乾什麼的,跟人家聯姻把小緣嫁出去什麼的……總之世界上所有壞事,甭管是不是人類下限,隻要這人是穆行川,杜婆婆就覺得他能乾得出來。
不親眼看見小緣好好的,杜婆婆不放心。
為了表示自己的誠意,穆行川強忍不適,在家門口等待杜婆婆到來,杜婆婆隔得老遠就看見他,雖然她比穆行川大了一輩,可身子骨卻比穆行川硬朗的多。
二十多年沒見過,這一見,杜婆婆挺吃驚:“你怎麼老這麼多?”
瞧著一副行將就木的樣子,要是能馬上暴斃該多好啊!
穆行川無奈:“我早就不年輕了。”
杜婆婆輕哼一聲,抬腳就往裡頭去,熟門熟路根本不用人領,穆行川抬手製止了想要跟上去的人,隻讓人推著輪椅,跟在杜婆婆身後。
“婆婆,你怎麼來了?”
看見戚緣精神很好活蹦亂跳,杜婆婆才稍稍放下心,很快她的注意力便在依偎在戚緣身邊的穆影月吸引,按理說到她這個歲數,看到年輕人是很和藹慈祥的,但杜婆婆對穆影月的態度並不友善。
穆影月是個情感纖細且敏感的人,他能感覺得到這位對小緣很好的婆婆不喜歡自己,他下意識想躲到戚緣身後,然而對戚緣來說,杜婆婆顯然比穆影月重要。
“我能不來嗎?我要是不來,你被穆行川賣了說不定還在給他數錢呢!”
戚緣歪了歪頭:“嗯?”
杜婆婆無意多說,她冷冷地看了穆影月一眼:“什麼樣的爹就有什麼樣的兒,小緣,你可要擦亮眼睛,彆被人騙了。”
戚緣挽住她的胳膊:“您說什麼呢,我那麼聰明,怎麼會被騙?”
杜婆婆壓根不想看見穆行川跟穆影月,她拉著戚緣的手,對穆行川說:“我會永遠看著你,就算是死了,做鬼也會跟在你身邊,你最好對小緣好一點,行雲在天之靈也在看著你。”
這話說得陰森森的,戚緣目光狐疑,杜婆婆隨即對她說:“不要相信男人,穆行川當年對不起你媽媽,你怎麼能跟他的兒子走那麼近?彆看他這副懷念情深的模樣,你想想看,要是他真的癡情,他為什麼還會有兒子?”
穆行川連忙解釋:“不,小緣,不是這樣的——”
穆影月也想說話,可嘴笨說不出來,這位婆婆好嚇人,他不敢開口。
“我知道,婆婆。”戚緣低著頭,眼圈微微泛紅,“您放心,我不會被他騙的。”
“那就好,你是個聰明孩子,婆婆知道你不傻,要是穆行川讓你去做什麼事,你第一時間找我,知不知道?”
當著穆行川的麵,杜婆婆再三叮囑戚緣,千萬不要聽穆行川的話,活似穆行川是什麼吃人的洪水猛獸,穆行川苦笑,也不敢插嘴。
杜婆婆嫌棄這裡嫌棄的根本不願意進大廳,她來隻是為了見戚緣,人見到了就行,再當著穆行川的麵警告他、威脅他,然後拔腿就走是半點不留戀。
不僅如此,還不要戚緣送,但戚緣可以不送,穆行川怎敢也不送?他跟在杜婆婆身後,把她送到了大門口,再次向杜婆婆保證:“小緣是我跟行雲的女兒,我是不會傷害她的,請您相信這一點。”
杜婆婆:“好聽話誰不會說,你光是嘴巴上使勁有什麼用,有本事拿出點實際操作。”
“我會的。”
杜婆婆冷笑,不再搭理穆行川,也不要穆行川的人開車送,她自己坐地鐵過來的,誰稀罕他家司機?這個點正是堵車的時候,不然她不會自己開車嗎?
杜婆婆突然到訪,還對戚緣說了一堆話,穆行川很擔心女兒會因此對自己誤解更深,所以小心翼翼請求戚緣能不能聽他說話,給他一點解釋的機會。
戚緣勉為其難答應了。
這種時候,穆影月是多餘的那個人,他隻能雙手抱膝待在門外,等書房裡的兩個人談完話才行。
姐姐……為什麼小緣會是姐姐呢?明明她親過他,姐姐會那樣親弟弟嗎?
書房裡頭,穆行川再三向戚緣道歉,戚緣雙手環胸彆著頭,叛逆氣息十足,這是個自我防禦明顯的姿勢,無論穆行川說什麼她都不會信,也不會放在心上,更何況穆行川所說的那些,跟梁少渠說得沒什麼區彆。
無非就是因為誤會分開,導致多年不見,所以不知道有戚緣這個女兒……可能梁少渠就是知道當年的事,才會把男主人公換成了自己。
戚緣忍不住問:“誤會分開?難道不是你婚內出軌?”
穆行川一愣,戚緣又說了:“你是想說影月是在你跟媽媽分開之後,才和彆的女人生下的孩子嗎?管家可是說過,影月的母親在生下他不久就去世了,你可彆說就在離婚後到有了影月這三年,從認識、戀愛、結婚、備孕、懷孕、生產——這麼快就能完成。”
騙誰呢?
穆行川:“不……”
“那不就結了?”
“不,小緣,爸爸不是這個意思,影月他……”穆行川微微閉了下眼睛,終於決定告知女兒真相,“管家是在影月出生之後才在家裡工作的,為了不讓影月知道真相,我將家裡從前的人都換掉了。”
戚緣不懂:“真相?”
“影月是我在國外通過合法代孕生下的孩子,他的母親是誰我並不知道,在失去你媽媽之後,爸爸沒有跟任何女人走得近過,小緣,這一點爸爸可以跟你保證。”
戚緣驚呆了,穆影月容貌絕美,她原本就在想他母親肯定得是個大美人,而且他還有一雙藍眼睛,但穆行川黑發黑眼,所以他這說法倒是能解釋得通。
見戚緣愣住,穆行川又說:“這件事知道的人並不多,小緣,不要告訴影月,他已經十分脆弱了,經不起再重的打擊。”
“看不出來你這麼關心他,既然這樣,又為什麼一直對他不聞不問?”
穆行川給戚緣一種很割裂的感覺,他對她這個女兒確實溫柔慈愛,可對穆影月卻很是冷淡,偏偏現在又關心起穆影月,不願讓穆影月知道自己是代孕所生的真相。
“他是個男人,男人要頂天立地,要成家立業,怎麼能被溺愛?可惜,影月天性敏感,他沒有能力,也沒有誌氣,這讓我非常苦惱。”
穆行川說著,用充滿欣賞的目光看著戚緣:“但小緣,你不一樣,你健康、聰明,而且還是行雲為我生的孩子,你比他高貴,比他有價值,爸爸很高興你們在沒有相認時便已經關係很好,有你這個姐姐在,以後行雲我也就不擔心了。”
戚緣沉默地看著他。
穆行川仍然在誇讚戚緣:“你的工作室做得非常好,爸爸看得出來你很有天賦,這麼多年,爸爸苟延殘喘,最大的遺憾便是穆家沒有一個像樣的繼承人,影月實在是讓我太失望了,我在他身上傾注了那樣多的心血,他卻最終活成了這個一事無成的樣子,小緣,爸爸知道,你不會讓爸爸失望的,對嗎?”
戚緣的睫毛輕輕顫了顫:“你這是什麼意思?”
“小緣。”
穆行川驅動著輪椅到了戚緣身邊,輕輕地、試探著去握住她的手,見沒有被拒絕,麵上不由得露出欣喜的表情:“你是我的女兒,爸爸可以等,等到你不生爸爸氣的那一天,上光永遠有你的一席之地,爸爸相信,在你手裡,上光一定能夠發揚光大,我們穆家也能長長久久,繼續輝煌。”
“小緣,你願意改跟爸爸姓嗎?那樣的話,上光就由你來繼承。”
他說得很誠懇、很認真,戚緣卻將手抽了出來。
這是個很大的誘惑,能夠滿足戚緣的全部野心,但她卻說:“不。”
她仰起頭,顯得無比驕傲:“我想要的東西,我會用自己的雙手去拿,不需要你給我,上光對我而言不過是錦上添花,假以時日,我不會輸給你,我不要上光,你也不用給我,我不稀罕你的東西。”
當然,她也不會改姓,穆緣這個名字未免太晦氣了一點。
穆行川望著眼前的女兒,她自信又張揚,意氣風發,令他無比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