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和穆行川的談話到此結束,一打開書房門,戚緣便看見蹲在地上抱膝的穆影月,她彎下腰,輕輕撫摸他的頭發:“乾什麼呢,不嫌地上臟啊?快起來,下次不許坐地上。”
穆影月乖乖聽話,戚緣給他整理了下頭發,他感覺她又開始喜歡他了,於是露出羞怯的笑容,悄悄抓住戚緣的衣袖。
這一幕被穆行川收入眼底,雖然女兒像隻小刺蝟,但她畢竟是他跟行雲的孩子,骨子裡和行雲一模一樣,行雲溫柔,而小緣是嘴硬心軟。
她得知影月沒有母親是代孕所生,必定不會怨恨他、討厭他,而是會更加憐惜影月,對他好,行雲是這樣善良的人,她生下的孩子,也和她一樣善良。
他沒有可以全身心信任的人,但如果這個人是小緣,那麼穆行川認為可以,她有傲骨,不屑於去拿他給的權力,同時又心腸柔軟,無法放下影月不管,那麼未來上光便不需要他操心了,隻希望影月能在小緣的影響下變得能夠獨當一麵,以後有小緣照顧,穆行川覺得自己可以放心了。
小緣的生日要到了,他想把她介紹給所有人,讓他們知道,他有一個非常優秀的女兒。
“小緣。”
“嗯?”
“小緣,高興?”
戚緣看向穆影月,抬手刮了下他高挺的鼻梁,在他純真的眼神中說道:“我都沒有笑,你怎麼知道我很高興?”
穆影月不好意思地皺了皺鼻子,他也說不出來,但他就是感受得到,那位凶巴巴的婆婆在時,他甚至不敢去到小緣的身邊,因為那時他感覺得出來,小緣不喜歡他了,可是剛才小緣從書房出來摸他的頭給他弄頭發,他就知道,她又喜歡了。
戚緣對他說:“前兩年生日,你都沒能在我身邊陪我一起過,今年的話應該可以一起了,有沒有想好要送什麼禮物給我呀?”
穆影月瞬間被問得懵住,他當然知道小緣的生日,小緣的所有事情他都牢牢記住,不會忘記,就連她在電影裡的每一句台詞出現的幾分幾秒,穆影月都記得清清楚楚,可是禮物,小緣會想要什麼禮物呢?
這是小緣第一次問他要禮物,他一定要送一個她喜歡的才行。
今年戚緣的生日很特彆,穆行川強撐著不健康的身體置辦了一場盛大宴會,以自己的名義邀請了客人,他多年不出山,但大佬就是大佬,地位擺在那兒,雖然賓客們從未聽說過穆行川還有一個女兒,可對於這張請柬,大家都是趨之若鶩,能被邀請來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嚴格說起來,華瑞如今是上光的囊中物,商榷是沒有資格受邀的,可看在戚緣的麵子上,穆行川還是讓人給了一張邀請函。
從父親去世那天到現在已是小半個月,商榷始終沒能聯係上戚緣,他試著從工作室那邊找她,然而薩莉也不知道戚緣身在何處,他急得甚至想要報警,卻沒想到會在這裡看見她!
衛乘風與段浦河同樣到來穆行川為戚緣舉辦的生日會,這裡嚴禁狗仔,是一場極為私密卻排場無比大的盛會,事後也不會有人將戚緣與穆行川的關係到處說——她對穆行川說,要靠自己的能力闖出一片天地,不想被人得知自己是穆行川的女兒,所以穆行川再想昭告天下,也隻能聽從女兒的話。
人群之中,戚緣永遠是最亮眼的那個,這是商榷第一次看見她穿公主裙,卷發柔順垂在身後,如同天使一般純潔。
她從灰姑娘變成了公主,他卻從王子變成了青蛙,這種強大的落差感,令他不敢靠近,甚至想要再往後退去,最好不要被她看見,更不要被認出來。
“那、那、那不是戚緣嗎?!”
衛乘風嘴巴張的簡直能塞下一個拳頭,“她怎麼突然成了穆先生的女兒?她父親不是梁少渠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穆行川並沒有講述自己為何和女兒不同姓,隻是向在場的人隆重介紹自己是戚緣的爸爸,並且請賓客們日後看在自己的薄麵上,多多照顧他的女兒戚緣。
這眾人哪裡敢當,許多人都認識戚緣,原本以為隻是飛上枝頭的麻雀,能嫁給商榷便是她的人生巔峰,可隨後她自己拍戲賺錢拿獎,已經令人認識到了她的本事,現在更是了不得,搖身一變,成了穆行川的女兒!上光的公主!
這是真的嗎?!
不過仔細想想,第一次參加商榷跟戚緣的婚禮,那時就感覺這女孩氣質很特殊,一點都不小家子氣,果然是千金大小姐啊!
段浦河跟衛乘風一樣震驚,隻是他遠沒有衛乘風那樣誇張,不僅如此,他還拽了下衛乘風,示意他彆說了,看看商榷的表情。
戚緣對溜須拍馬的人沒興趣,今天晚上的她是毫無疑問的世界中心、人群焦點,高貴而傲慢,因為她有這個本錢,她越是光芒萬丈,越是令商榷萬念俱灰、黯淡無光。
穆行川身體不好,穆影月嚴重社恐,未來上光會屬於誰,似乎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不過戚緣還是一眼看見了商榷,她見商榷獨自離去,便讓管家暫時替代自己,朝商榷所在的方向走去。
生日宴會並沒有定在穆家大宅,而是在一家五星級酒店的頂樓,場地非常大,穆行川看見女兒朝商榷追去,眉頭幾不可見地蹙起,他是決不會允許商榷留在小緣身邊的,一個一無所有的男人,他會以“愛情”做鎖鏈,不擇手段想要奪回一切。
穆行川也是男人,他很清楚,對男人來講,金錢與權力才是永恒的追求,愛情與女人不過是錦上添花,但現在他有了個女兒,他不能讓她陷入到被男人欺騙的境地。
他對她期望很高,不希望她被男人牽絆住,尤其還是個很可能野心勃勃的男人。
頂層有個露天陽台,周圍掛著白色的簾幔,浪漫優雅,是整場生日宴會中最安靜的地方,因為這裡有侍者看守,並且不允許任何人進入,賓客們不會想要在戚緣的生日宴上找事,大家都表現的很有素質,可商榷過來時,卻沒有人攔住他。
戚緣掀開白色簾幔,從背後摟住商榷,右手搭他肩膀,左手攬住他的窄腰,“幾天不見,怎麼瘦了這麼多?”
被她抱住的一瞬間,商榷的呼吸都因此停止,他告訴自己要理智一些,彆像從前那樣被她蠱惑,可身體卻像是有自己的意識,情不自禁地想去回應。
好幾秒鐘過後,他才低聲問:“你還關心我瘦不瘦?”
“這說的什麼話,我不關心你還能關心誰?”
商榷緩緩轉過身,他已經快一個月沒有見她,從一開始的著急、擔憂、再到後來的痛苦、失望……種種情緒過後,他以為自己能夠很平靜地對待她了,沒想到在人群中仰望她的那一瞬間,便立刻丟盔卸甲,潰不成軍。
“你怎麼了?臉色看起來不太好。”戚緣抬手摸了摸商榷的臉,神情關切,“這段時間發生了一些事,所以沒跟你聯係……”
“給我打個電話都不可以嗎?”
戚緣一愣。
這是商榷第一次用這種接近控訴的語氣跟她說話,她有點驚訝:“你到底怎麼了?這麼久不見,就對我這樣橫眉豎目的,我是哪裡惹了你?”
她回歸真實身份,成為穆家千金,萬丈榮光眾人矚目之時,商榷獨自完成了父親的葬禮,他處於極度的自厭與悔恨之中,唯一渴望地便是戚緣能夠出現在他身邊,可她沒有。
她錦衣華服,搖身一變成了高貴的公主,名譽、金錢、地位……應有儘有,又哪裡會想起他?
“……梁少渠拿走的,都成了你的吧?”
戚緣麵上的笑容漸漸淡了,她望著商榷,鬆開了手,往後退了兩步,問他:“你確定要這樣跟我說話嗎?”
商榷望向她的眼睛,四目相對,她對他的悲傷痛苦無動於衷,甚至認為他在無理取鬨,因為今天是她的生日,還能有什麼比這更重要呢?
“因為梁少渠,我爸突發心臟病去世,現在你成了穆家的人,你讓我怎麼不懷疑?”
商榷深深吸了一口氣,逼著自己不要對戚緣惡語相向,父親甚至沒能給他留下一句話便再沒醒來,他的腦海中回蕩的全都是父親出事前的爭吵,誰能從中獲得最大的利益?
在這之前,商榷認為是梁少渠,可當他得知戚緣其實是穆行川的女兒後,這個想法便改變了。
戚緣問他:“你懷疑我什麼?懷疑是我告密,讓你爸知道了你簽轉讓書的事?”
商榷反問:“不然呢?”
除了她還會有誰。
戚緣:“不是我。”
見他不信,她難得多解釋了一句:“說好的保密,我就不會告訴彆人,難道你對我這點信任都沒有?”
其實這時候她要是溫言軟語哄商榷兩句,他肯定就不會再鬨彆扭,也能冷靜思考了,但偏偏此刻他從喪父之痛中未能清醒,又因為二人身份上的轉變,自卑自厭,他不知道現在的自己還有什麼值得戚緣看重的東西,與其等她先說分開,倒不如自己先開口,至少還能保持住那點可憐的尊嚴。
“我不相信你,小緣,我不相信你。”
商榷一邊搖頭,一邊往後退去,因為如果不後退,他就無法抑製想要去到她身邊的渴望。“如果你真的是穆行川的女兒,那麼當初你讓我幫你和梁少渠做的親子鑒定,又是怎麼回事?你說過能讓你信任的隻有我,那份親子鑒定,我親自盯著,絕對沒有問題,你騙了我。”
戚緣靜靜地看著他。
“梁少渠現在成了笑話,所有人都知道他觸怒穆行川因而被趕出上光,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誰?”
戚緣依舊看他,沒有回話。
在她冰涼的目光中,商榷的手指都隱隱開始發抖,他說:“小緣,所有的事情你都在騙我,你嘴裡到底有幾句實話?你從來都沒有信任過我,你是不是也沒有愛過我?”
最令他受傷的,便是戚緣從沒愛過他這個事實,他問她:“如果你不愛我,為什麼要跟我在一起?是因為想利用我回到穆家?我對你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麼?”
風兒吹拂戚緣的頭發,她一如初見時美麗且耀眼,但商榷終於意識到一個事實:他並不像自己以為的那樣,與她是平等的愛人關係,他在這段感情裡向來處於下風,再卑微地向她乞求愛情,戚緣也不會給予回應。
她如果愛他,不會對他不管不問,對他的一切都不關心,不會連晚上都不願意讓他和她睡一張床。
她不想跟他一起孕育孩子,出門在外永遠不會告知自己的行程,也從不報平安,他的世界因她徹底改變,她的生活卻有他沒他都一樣。
戚緣緩緩朝他走近,商榷則一再後退,直到背部抵上欄杆。
她很認真地問他:“所以你今天來,不是祝賀我,而是來控訴我的?”
商榷用儘全力克製自己不要在她跟前露怯,然而近三年的婚姻生活,他已經完全被戚緣馴化,無論身體還是精神,都已經下意識地向她臣服,所以戚緣一旦靠近,商榷就會想要低頭。
“有些事情我暫時還不能告訴你,以後你會知道的,好了,彆生我氣了,就當是我的錯,好嗎?”
商榷躲開她伸過來的手,戚緣的手停在半空中,“商榷?”
“不,我不想再被你騙了!我不想像我母親那樣,做一個自欺欺人的可憐蟲!”
明知道她不愛自己,還要在原地自我欺騙自我催眠,盼著她來看自己一眼。
商榷情緒激動,戚緣也能理解,畢竟商老先生剛去世,他可能還沉浸在悲傷之中無法走出,所以她給予了自己最大的耐心:“為什麼這麼生氣呢?我們還可以像從前那樣,難道不好嗎?你是不想跟我在一起,想要離開我了嗎?這和你曾經的誓言不符,你發過誓,會永遠待在我身邊。”
一字一句都像魔女在誘惑,商榷害怕自己再和她獨處,先前的全部想法都會破碎,他不敢看戚緣,隻能快速從她身邊大步走過,頭也不回轉身離去,隻留下一句:“我會把離婚協議書寄到工作室。”
然而在離開之前,他又忍不住留戀地回頭看她,原以為她會生氣,卻隻看見她眼中瑩瑩淚光!
商榷心頭一震,沒等到他軟弱認輸,就被人狠狠推開,穆影月衝了過來,用凶狠的目光瞪著他:“你走!走!”
不許弄哭小緣!
他像隻護主的小狗,對試圖傷害自己主人的危險存在露出雪白的小牙,威懾力小得可憐。
商榷看見戚緣哭了,想要回來,穆影月卻非常用力地推他,“走!走!”
恰逢衛乘風與段浦河過來,瞧見這一幕,也知道這兩人必然是吵了架,今天場合不對,萬一鬨大可不行,兩人一左一右,硬是把商榷給架走了,穆影月蹲到戚緣身邊,小心翼翼地叫她:“……小緣?”
戚緣抬起頭,這樣的話,從穆行川所在的位置,就能看見她不願意流淚的傷心模樣,“爸爸那邊怎麼樣了?”
“一直,看著。”
戚緣流著淚,她跟戚行雲長得十分相似,這樣垂淚,竟令穆行川恍惚不已,母女倆連哭起來都那樣相似,從不大吼大叫,再傷心也隻是默默垂淚。
該死的商榷!
他知道這兩個人見麵必然會吵架,商老頭一死,他們之間的裂痕絕無複原的可能,這樣的話小緣就能專心做他的女兒,也不必擔心會被商榷反過來算計。
女人太容易在愛情中受到傷害,她們心腸很軟,總是會心疼男人,熱愛犧牲奉獻,即便自己受了委屈也會默默忍讓——真以為男人不懂嗎?
男人可太懂了,穆行川就非常懂,一邊吸著血吃著肉連骨髓都要挖空,一邊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無辜模樣,這向來是男人們的拿手好戲。
他們在職場上很會諂媚討好領導,在家裡卻吝於對妻子說一句貼心話。
他們出差時也會奉承伺候上司,在家裡卻翹起二郎腿油瓶倒了都不扶一下。
他們真的什麼都懂,如果有女人覺得男人很值得心疼,那隻能說是她不懂。
他們太懂女人的忍讓、委屈、痛苦,可誰叫他們是既得利者?地主難道不知道奴隸吃不飽穿不暖嗎?可那又怎樣?
奴隸吃不飽穿不暖,是因為地主的剝削,女人忍讓委屈痛苦時,又是誰在占便宜?
肉吃在自己嘴裡,誰會舍得讓出來?
“在商榷心裡,我是為了股份故意透露信息給他父親,將他父親害死的人,現在他沒了家業也沒了父親,我們之間也算是有家破人亡的深仇大恨了。”
戚緣抬手擦去眼淚,一副倔強的不想被人察覺的模樣,穆行川把這一幕看在眼裡,對她又多了幾分愛憐,然而他不會讀唇語,不知道戚緣在說跟眼淚毫不相關的事。
“照流程,接下來該讓我表演個追夫火葬場了。”
戚緣說著,又是兩行晶瑩剔透的淚水流下。
第 82 章
穆影月不懂小緣明明不難過為什麼還要流眼淚,但他還是笨拙地舉手給她擦,這一幕看在穆行川眼裡,愈發顯得和諧無比,姐弟倆完全沒有齟齬,感情如此之好,那麼他也就放心了。
生日宴會還沒有結束,戚緣卻因為商榷沒有心思再享受繁華,她努力掩飾著不叫人看出自己的失落,穆影月亦步亦趨地跟著她,穆行川也來到她麵前,神色慈愛:“小緣,有爸爸在,爸爸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
戚緣看向他,眼睛還是紅的,穆行川傾身,伸手拍拍女兒的肩膀:“爸爸跟你保證,沒有商榷,以後你能找到更好的人,比他還要優秀上百倍的。”
戚緣吸了下鼻子,才不高興地說:“就算比他優秀一百倍一千倍,那也不是他。”
說著居然帶著委屈地跟穆行川控訴,像小孩子被欺負了跑回家找爸爸:“他居然要跟我離婚!他、他憑什麼跟我離婚?我不離!”
穆行川沒想到商榷居然不趁著這機會牢牢抓住戚緣,反倒是要跟戚緣離婚,他感覺很不可思議,同時轉念一想,這該不會是欲擒故縱吧?
既然要離婚,那還是快些把離婚證拿了比較好,免得被鑽了空子。
戚緣重感情是好事,但她也不能太看重感情,尤其是跟其他男人的感情。
“咱們也不求著他留下來,離就離,沒了他爸爸給你找更好的,要多少個都行!”
穆行川可不會給商榷說話,他巴不得戚緣跟商榷離婚,這樣以後她就能專心留在上光,不會再想著彆人。
但戚緣還是很不高興,看樣子商榷對她的誤會比想象中還要深,得快刀斬亂麻趕緊把離婚這事兒給辦了,彆等到商榷後悔想吃回頭草,到那時兩人經過這一段考驗說不得要變得情比金堅,女兒家外向,穆行川還真擔心戚緣被商榷騙得團團轉最後把上光給葬送了。
他心底暗暗有了決意,準備待會兒便叫人拿離婚協議書去給商榷簽字,絕不給對方出爾反爾的機會,另一邊則安慰女兒說:“好了好了,不開心的人咱們先不提了,之前華瑞跟上光聯合出資準備拍攝的電影,你還想不想演了?”
戚緣委屈巴巴抬頭,又吸了下鼻子,她今天穿著很漂亮的裙子,穆行川握住她的手腕,她便借勢從蹲著改為站了起來,“那不是梁少渠騙人的嗎?”
“怎麼會?”穆行川笑得很溫柔,“隻要小緣想演,那就是真的。”
戚緣點頭:“想。”
“那不許哭了,爸爸不希望你為任何人流淚,一個會讓你哭泣的男人,怎麼配得上你?”穆行川哄著女兒,戚緣站起來很高,他便仰著頭看她,不明所以的人看見了,一定會以為他是世界上最溫柔、最負責的父親。“沒有誰是你不可或缺的命中注定,隻要你足夠強大,就可以立於不敗之地,讓一個男人成為你的軟肋,那是一種侮辱,是對你能力的否認與褻瀆,小緣要再堅強一些才好。”
戚緣聽了這話,若有所思,卻又問:“那影月為什麼不用再堅強一些?”
穆行川聞言,頓時莞爾:“他太脆弱了,如果能變得堅強,隻會讓他更加易碎。但是有小緣這個姐姐在,爸爸就不用擔心他。”
說著,他又對戚緣說:“爸爸聽說你的工作室規模越來越大,場地是不是顯小了?正好爸爸名下還有一棟寫字樓,跟你工作室的位置差不了多少,之前閒置著就租了出去,現在爸爸把它送給你,好不好?”
話說得輕描淡寫,但這棟寫字樓總麵積將近三萬平米,地勢又好,離地鐵站、商業圈都非常近,步行不用十分鐘,整體價值估摸著得有二十多個億,每年光是租金就是一筆天文數字,穆行川說送就送,可見他對女兒多麼慷慨大方。
從戚緣工作室的擴展速度來看,他的女兒絕不是沉溺情愛無法自拔的戀愛腦,她很有野心,也很有骨氣。不願意接受他的幫助,對上光也沒有企圖,這讓穆行川感到放心的同時,自然而然想要去彌補她,畢竟他身體也就這樣,不知道還有幾年好活,上光的未來是影月一個人承擔不起的,他希望他們姐弟倆可以互幫互助,再創輝煌。
甚至於穆行川希望女兒不要結婚,更不要被感情牽絆,能夠一心一意輔佐影月,所以他這樣慷慨,一方麵的確是出於對女兒的愧疚與疼愛,另一方麵也是基於長遠之策的考量與補償。
戚緣差點忘了要繼續難過,她搖頭拒絕:“我不要,我工作室所在的那棟大廈我都買兩層了,早晚有一天我全買下來。”
“爸爸給你買好不好?”穆行川失笑,“這點錢爸爸還是出得起的,這樣好了,爸爸名下那棟寫字樓給你,你工作室現在所在的大廈,爸爸也出錢給你買下來,爸爸的就是你的,等於是你自己買了。”
說著還含笑問邊上乖巧待著的穆影月:“影月覺得呢?”
唾手可得的華瑞穆影月都能簽上戚緣的名字,更彆說是兩棟樓,他點頭:“買,給小緣。”
“不可以直呼姐姐的名字。”穆行川先是數落了他一句,而後才對戚緣道:“小緣,原諒爸爸自作主張,寫字樓的過戶爸爸已經讓人去辦了,給爸爸一個為你花錢的機會好不好?”
戚緣還在猶豫,穆影月卻著急起來,他生怕戚緣不要,伸手拽她裙子:“要,要。”
穆行川笑得不行了:“影月都著急了,你還要拒絕爸爸?”
戚緣不滿地鼓起腮幫子,小女兒姿態顯露無疑,看在穆行川眼裡,真是仿佛又見到了戚行雲,他不由得失了神,半晌,戚緣悻悻然:“隨便你好了,彆說是我問你要的。”
“是是是,是爸爸求著你要給的,謝謝你給爸爸這個機會。”
穆行川姿態放得很低,戚緣忍不住跺了下腳,“我又沒這麼說!”
穆行川見她如此,愈發笑得開會,眼角的魚尾紋宛如池塘漣漪輕輕蕩開,顯露無儘歡愉。
又過了會兒,戚緣小小聲說:“……你有空嗎?”
“什麼?”
“……我想帶你去給媽媽掃個墓。”
戚緣說著,看向穆行川的雙腿跟他身下輪椅,欲言又止,“你……你願意嗎?”
“當然!”穆行川抑製不住的激動起來,他緊緊盯著戚緣,“真的可以嗎?小緣?之前爸爸問過你,你、你不是不願意嗎?”
他從得知戚行雲死訊那一刻起,便想要去看她,可每回一提,女兒便會翻臉,久而久之,穆行川不敢多說,其實他早已知道戚行雲葬在何處,隻是戚緣不答應,他不想惹女兒生氣,所以一直努力想要女兒認可自己,再和女兒一起去見行雲。
戚緣悶悶不樂:“我是不願意,可媽媽應該很想見你吧,她一直都很想念你。”
穆行川呼吸瞬間紊亂,他彆過臉,不願叫人瞧見自己眼眶酸澀的模樣,半晌才沙啞著聲音道:“……好,小緣,你陪爸爸一起去。”
穆影月在兩個人之間看來看去,拽拽戚緣的裙子,又伸手指指自己,戚緣揉了下他的頭:“你乖乖待在家裡,從這到洛城挺遠的,萬一應激怎麼辦?”
她能關心弟弟,穆行川很高興,也對穆影月說:“小緣說得對,你乖乖待在家裡。”
穆影月失落極了,但戚緣的話對他來說就是聖旨,所以他眼巴巴鬆開手,卻還不停地看她,期盼她能改變想法,可惜戚緣鐵石心腸,單獨她和穆行川父女倆,還能培養感情加深了解,帶個穆影月去,他就是一牛皮糖,到哪兒都要跟著,安靜是安靜,可有他在就等於多出個電燈泡,煩人得很。
該說不說,到底親生的跟非親生的不一樣,梁少渠當她爸時,摳摳搜搜,戚緣不要他就不給,他自己說是把畢生積蓄都拿了出來,其實不過嘴上說得好聽,究其根本,用的還是上光的錢跟資源。
而穆行川不一樣,不用戚緣說他就會給,先不說資源不動產,光是這一棟寫字樓,已經是梁少渠的十幾倍,人跟人還真不能相提並論。
哪怕這比起上光的總資產來說是九牛一毛,至少也證明了穆行川對親生女兒很大方。
他唯一的缺點就是更看重無能且沒有天賦的兒子,骨子裡想法保守且古板,認為家業一定要兒子來繼承,女兒能力優秀,可以做厲害的輔佐者,但為了防止家產被外人盯上,身為輔佐者的女兒最好一輩子不婚。
這想法跟倭國皇室相似,皇子要是沒有才能,那麼公主就會被留下來終身不嫁,而不是去考慮讓公主繼承皇位。
歸根究底還是要讓女人奉獻犧牲。
被落下的穆影月鬱鬱寡歡,回到家後,穆行川身體不適先回房休息,他蹲在牆角當蘑菇自閉,戚緣覺得餓了,坐在餐廳吃麵包,看見蹲著的穆影月,她用食指輕扣桌麵:“過來。”
牆角的自閉蘑菇立馬起身靠過來,乖巧坐在她旁邊,戚緣先撕了一小塊麵包塞進他嘴裡,然後說:“不讓你去你就不高興?還敢對我甩臉色?”
穆影月立馬搖頭,神情惶恐,把戚緣的話當了真,戚緣逗他玩呢,趁著他咀嚼麵包的功夫突然貼近,把穆影月嚇了一跳!
他恍惚中,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被她接走,去她家裡玩,好像曾經被她親吻過。
穆影月沒有姐弟之間不能接吻的想法,他隻知道自己喜歡小緣,而小緣有時候也喜歡他,那為什麼兩個人不能在一起?為什麼父親總是想要他再獨立一點?
他不想獨立,他隻是依附著她、信仰著她,她給予的是快樂也好痛苦也好,對他而言都是巨大的幸福。
戚緣微微一笑,真的親了一下他。
穆影月瞬間倒抽一口氣,雙眼發直,呆呆地盯著戚緣看,戚緣輕聲問他:“梁少渠欺騙我、傷害我,商榷也對我擺臉色,爸爸又隻想利用我……影月,你以後會不會也對我不好?”
穆影月瘋狂搖頭:“不、不會!”
戚緣哄他說:“那你一定要乖,要聽我的話,這樣我才會一直喜歡你,知道嗎?”
他連連點頭:“嗯嗯。”
“那我的生日禮物呢?”
穆影月聞言,臉紅了一下,起身拉住戚緣的手,想讓她跟上來,戚緣跟在他身後,一路進了琴房,穆影月緊張地看她一眼,坐在了鋼琴前麵。
原本戚緣以為他是給自己寫了首曲子,所以雖然覺得很無聊,但還是比較捧場,沒想到這並不是一首新曲子,而是她聽過的一首老歌,最令戚緣感到神奇的是,連一句話都無法流暢說完整,必須得放慢語速才不顯得磕巴的穆影月,居然為她唱歌!
雪白的皮膚染上緋紅,歌聲顫抖卻又堅定,仿佛在訴說著不為人知的愛意。
陽光下閃爍的那顆心
有了你我就能看得清
睜開眼睛我觸摸到光明
沒有你我寧願長眠不醒
隻要有你在我的視線裡
我可以穿越於天地
仰望著你總是無法自禁
吸進你呼出的氣
才能維持住我的生命
……
雖然穆影月在音樂上很有天賦,但這並不代表他唱歌很好聽。聲音因為緊張顫抖甚至有些走調,連他閉著眼睛都不會出問題的琴鍵也錯了幾個音,戚緣問穆影月要禮物隻是隨口一提,並沒有真的期盼過,這首歌很短,穆影月唱完,渾身都在發抖,他忐忑又不安,戚緣靠在鋼琴前,笑吟吟地問他:“就像人工呼吸一樣,是嗎?”
穆影月雖不聰明,卻不傻,他知道人工呼吸是什麼,下意識便看向了戚緣的嘴唇,她還恰巧地舔了一下,愈發叫穆影月耳根通紅如火燒,不敢再看她。
戚緣問他:“知道這首歌唱的是誰嗎?”
穆影月搖頭,他隻是無意聽見,過耳不忘,便記下了。
“蕭峰與阿朱的父親有仇,卻又與阿朱相愛,阿朱為了化解這段仇怨,便自願替父送死,死在蕭峰之手。”戚緣輕聲說著,問穆影月,“如果我跟你父親有仇,你會為了我去死嗎?”
穆影月聽不懂前麵的故事,卻聽得懂她後麵問的話,於是毫不遲疑地朝戚緣點頭。
有那麼一瞬間,他感覺得到,小緣真的喜歡自己了,可很快地她便笑起來:“跟你開玩笑呢,這個生日禮物我很喜歡,唱得很好,下回不許唱了。”
穆影月要是頭上有一對耳朵,現在肯定已經耷拉下來,隨後戚緣補充一句:“隻許唱給我一個人聽。”
於是那雙無形的耳朵便又立刻豎起,並且歡快地搖來搖去。
戚緣隨手摸了摸他的頭發,嘴角的笑容依舊不變。
說是要去給戚行雲掃墓,但穆行川身體太差,得做好準備,趁著這中間的功夫,戚緣給薩莉打了個電話,邀請她一起去看自己的寫字樓。
薩莉覺得自家老板可能飄了,都做夢名下有一棟寫字樓,還是位置那麼好,不過出於下屬、夥伴、朋友等多重身份,她還是來了。
穆行川早已準備把這棟樓送給女兒,所以裡頭已經搬空,薩莉到的時候,正看見戚緣站在大樓門口仰頭看,她下車走過去,“看什麼呢?”
“薩莉。”戚緣伸手指著麵前大樓,“看,這都是朕自己打下的江山。”
薩莉:……
她摸摸戚緣腦門:“不燙啊,大白天說什麼胡話呢?”
戚緣隨手把右手拿著的文件袋遞給她,薩莉不明所以,拆開一看,一口涼氣從腳底抽到頭皮!!
“現在這名字不好聽,我準備改叫行雲大廈,你覺得呢?”
薩莉捧著房產證明雙手哆嗦:“你、你……”
戚緣正等著薩莉讚美自己,沒想到她突然把文件袋塞回來:“不行,我肚子疼,我要去個洗手間!”
戚緣:?
十分鐘後,薩莉回來,戚緣無語至極,什麼雄心壯誌都沒有了,反倒是薩莉,總算是從這刺激中回過神:“真的假的,你怎麼弄到的?該不會是找了□□的吧?那犯法!”
戚緣伸手戳向她腦門,另一手指著自己鼻尖:“看這裡。”
等薩莉把注意力放她身上,她才告訴她:“我爸叫穆行川。”
薩莉哈哈一笑:“好巧,我爸叫商正榮。”
商正榮是商榷父親的名字,老爺子過世的事並沒讓太多人知曉,薩莉以為戚緣是跟自己開玩笑。
可能是說謊太多遭報應,難得說真話就沒人信,戚緣欲言又止,最後無奈地說:“之前咱們所在那棟大廈,除了我買下的樓層之外,其餘的也全都屬於我了,你往下麵看,下麵還有過戶證明。”
薩莉直接翻到最後,看到上頭的簽名,龍飛鳳舞三個大字真的是“穆行川”,徹底傻眼:“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戚緣再次告訴她:“我爸真的叫穆行川。”
薩莉頓覺大腦一片混亂:“不對啊,你爸不是梁少渠嗎?怎麼突然變成了穆行川?”
戚緣無所謂道:“爸爸嘛,誰當都一樣,反正隻要我是媽媽的小孩就好了。”
第 83 章
在薩莉的死亡視線下,戚緣花了點時間把來龍去脈跟她說清楚,要不怎麼說姐妹相處起來就是比男人舒服,瞧商榷那被騙了就要死要活的模樣,薩莉一點都不埋怨。
戚緣說對不起,她沒好氣地看她一眼:“這有什麼好道歉的,這種事情難道還得拿個大喇叭四處宣傳不成?不到最後一刻當然是保密比較好,除了你自己,誰也彆相信。”
然後她就被戚緣摟住了,煩得薩莉想把她甩開,奈何戚緣一身蠻力,她反抗無果,隻能任由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戚緣掛在身上,然後開始盤算把工作室搬到這邊來都得準備些什麼。
“行雲大廈挺好聽的,就叫這個。”薩莉說。
“嗯,這個廣場我也要買下來,以後就叫行雲廣場。”戚緣跟她描述著未來前景,“還有上光,我要把它改成行雲,上光這個名字我不喜歡。”
薩莉提醒她:“可彆得意忘形了,我要是沒記錯,你爸還有個兒子吧?凡事謹慎一些,彆在你爸麵前跟在我麵前一樣口沒遮攔。”
戚緣哎喲一聲:“我又不傻。”
薩莉知道她不傻,更知道她厲害,原本被華瑞從公關部轉到戚緣身邊時,她心中是不滿的,職場對女性本來就很不公平,哪怕她不婚不育,在工作上還是難免遭受歧視,一些同等級的男主管能力不如她卻能跟她平起平坐,如今還為了要捧一個沒出道的明星把她在公關部的權力奪走——換誰誰能甘心?
可現在薩莉卻無比感謝當初做了這個決策的boss,如果沒有他的果決,也沒有她的今天。
戚緣沒有開玩笑,跟著她,路隻會越走越寬,沒有人能以性彆優勢阻擋在自己前麵,薩莉似乎看見了更加燦爛光輝的未來。
“過兩天我要帶著穆行川回洛城一趟,給我媽媽掃墓,所以這段時間你要多多辛苦了,春柏和小梅現在也能獨當一麵,我工作不多,彆讓她倆再天天跟著我跑,可以給她們一些工作。”戚緣很不著調地掛在薩莉身上說著無比正經的話。“總之一切都由你做主,你的決策就是我的決策,我無條件信任你。”
薩莉先是感動,然後警覺:“……你真的很會讓人死心塌地給你賣命。”
戚緣無辜道:“說得好像我沒有給你們開高薪似的。”
她可不是無情無義的資本家,她的員工全都朝九晚五還有雙休,加班四倍加班費,經常團建,新員工剛入職,工作室的人事部還會負責給她們尋找合適的住所,現在隻是包吃,以後等她再富有一點還能包住,她這麼好的老板去哪裡找?
兩人相視一笑,齊齊抬頭看向眼前高聳的大廈,她們的心,比這大廈還要高。
以穆行川的身體狀況,要出行,還是從首都到洛城,必須得準備齊全,醫生保鏢通通隨行,看得出來,雖然他總是感慨自己沒多久好活,實際上卻非常怕死,並不像他表現的那樣對死亡無動於衷。
即便疾病纏身,活著的每一天都很痛苦,卻仍然舍不得死呢。
私人飛機上,因為起飛後造成的耳鳴、頭暈、胸悶、氣短……等症狀,使得原本身體便很不好的穆行川麵色愈發蒼白,戚緣忍不住問他:“……你,你沒事吧?”
穆行川對她搖搖頭,還能苦中作樂:“上次坐飛機都是快三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時我還是個留學生呢。”
戚緣見他笑,彆過頭去:“很舒服嗎你?笑成這樣,我看還是不夠難受。”
“你這孩子,總是嘴硬心軟。”對於女兒的關心,穆行川十分受用,“放心,爸爸沒事的,要是真的難受的不行,爸爸會叫停。”
戚緣還想說什麼,見穆行川這樣,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之後的行程中,她總是時不時朝穆行川這邊看一眼,他要是沒什麼動靜,她就繼續戴上眼罩,雖然她表現的隱蔽,卻瞞不過穆行川眼睛,他是睡不著的,身體的不適隻是一方麵,另一方麵,離洛城越來越近,穆行川的心跳便越來越快。
比起平日出門前前後後的大陣仗,這回來洛城穆行川隻隨行帶了四名保鏢和一名醫生,車子與酒店都已提前準備好,洛城不算什麼大城市,所以條件有限,飛機落地後穆行川的精神便不大好,需要休息,直到第二天一早,在酒店吃過早飯,才出發回家。
其實回家住最好,隻不過戚緣沒提,穆行川也不敢主動說,他知道女兒心裡還有疙瘩,尤其是回到洛城後,她觸景生情,對他越來越冷淡,穆行川都能理解。
所以穆行川有點不敢惹戚緣,跟她說話也都小心再小心,生怕讓她更不高興,戚緣沒心情去管穆行川,每次回來洛城她都不開心。
洛城的每一條小吃街,每一個好玩的地方,她都和媽媽去過,對這個城市她已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什麼都沒有變,聖一沒有變,小區門口那家早餐鋪的味道沒有變,常常賣糖葫蘆的大爺也還是會出現在街頭巷口……隻有媽媽不會再回到她身邊。
而這一切都是誰的錯呢?是誰把媽媽從她身邊奪走,讓她變成了沒有媽媽的小孩?
戚緣讓推著輪椅的保鏢讓開,自己接手了穆行川,“讓他們在對麵等一下,你跟我進去就可以了。”
穆行川愣了下:“對麵?”
戚緣一手扶著輪椅,一手按響了辛聖一家的門鈴,下一秒門便打開了,露出辛聖一那張眉目如畫的臉來,他望著戚緣,難掩驚喜:“小緣,你回來啦?”
“這幾個人先在你家待一下,你幫我招待他們,可以嗎?”
“當然可以,請進。”
保鏢與醫生都先看向穆行川,雖然戚緣吩咐了他們,可他們還是得得到穆先生的首肯才行。
穆行川道:“去吧。”
辛聖一看了穆行川一眼,又看向戚緣,戚緣對他說:“等會兒再跟你介紹。”
“好,有什麼事第一時間叫我,我就在家裡。”
戚緣朝他笑了笑,推著穆行川進了家門,順手將門給帶上,穆行川想象過戚行雲住的地方是什麼樣子,但是當他真的進來時,突然替她感覺到了委屈。
從前她住的是什麼樣的房子?如今卻帶著女兒在這樣的環境裡過了二十多年普通人的生活。
穆行川用手壓著扶手,慢慢站了起來,哪怕經過一整晚的休息,他的精神仍然沒有好轉,隻是在看到這個充滿了戚行雲生活過的痕跡的房子時,他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力氣,也許是愧疚,也許是彆的什麼,他想到處走走看看。
電視牆兩邊的櫃子上擺放著一些稀奇古怪的手工製品,沙發上鋪著的墊子也是戚行雲喜歡的顏色,有那麼一瞬間,穆行川甚至覺得她沒有死,她還活在這個世界上,因為這裡到處都是她存活過的證據。
“怎麼沒有照片?”
戚緣倚在牆上看穆行川走走停停,淡淡回答:“不想睹物思人,收起來了,全放在書房。”
穆行川小聲問:“我可以看看嗎?”
戚緣嗯了一聲,“跟我來吧。”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書房,戚緣打開抽屜,把相冊拿了出來。
穆行川翻開封麵,眼眶便已泛紅,戚緣看著他這副模樣,不由得神情複雜,而穆行川此時完全無暇顧及女兒,隻翻著相冊,照片上的戚行雲基本都是笑著的,女兒也說過,媽媽活著的時候總是對她微笑,直到她撒手人寰,她才知道她有那樣多的思念與苦痛。
相冊還沒有翻完,穆行川的眼睛已變得通紅,隻是強忍著才沒有在戚緣麵前失態,隨後,他隨戚緣走進了戚行雲的臥室。
她的臥室沒有什麼變化,雖然家裡的鑰匙交給了辛聖一保管,但戚行雲的房間始終維持著她生前的模樣,家具通通罩了起來,戚行雲的日記就擺放在她的床頭櫃裡。
像是不想被人發現,她在上麵放了很多東西,日記本被壓在最下。
一共有五本,戚緣都交給了穆行川。
她輕聲道:“我不打擾你了,你就在這裡看吧,看完了請再放回去。”
穆行川顫抖著手翻開了第一頁。
戚行雲的日記裡沒有提到對方的名字,隻用“他”來代替,在這五本日記裡,隻有戚緣有姓名,看得出她的日記是在有了女兒之後寫的,在那之前因為生活、懷孕等多種緣故,她沒有精力顧及。
戚行雲很有藝術細胞,她會彈琴會跳舞還會畫畫,文章也寫得非常好,但這些日記沒有華麗的辭藻,連思念與痛苦都十分克製。穆行川一頁一頁看過去,有好些紙張上的字跡被暈染過,紙摸起來也有些凹凸不平,應當是寫日記的人流淚所致,她的筆跡有時會顯得漂浮,有時又力透紙背,她仿佛在向某個人訴說著自己的變化——但她始終壓抑著情感,因為她要做個好媽媽,不能讓女兒受到傷害。
除此之外,便是戚緣所說的,“媽媽在日記本裡寫滿了梁少渠的名字”。
一整頁紙都是“梁少渠”這三個字,不知道她究竟是愛是恨,但配合著前麵的日記內容,很容易讓人將梁少渠跟她日記中所思念的人畫上等號,這也難怪小緣會誤會。
穆行川一開始還勉強能夠控製情緒,隨著日記一頁一頁翻過,每一個字都像刀子般在他心口狠狠刺入,他終於落下淚來,最初是無聲的哭泣,後來是雙手捂住眼睛,哽咽不止。
不知過去多久,穆行川才從臥室裡走出來,他問戚緣:“小緣,媽媽的這些日記……可以讓爸爸帶走嗎?”
戚緣看著他通紅的眼眶,輕聲道:“隨便你吧。”
穆行川小心翼翼地抱著戚行雲的日記,可惜的是戚緣不願意給他戚行雲的照片,他隻能用手機拍下保存,但是能夠帶走她的日記,這對穆行川而言就已經足夠了。
辛聖一打開著家門,一直注意著門口的動靜,見戚緣出來,他立刻迎上。
“進來吧,給你介紹一下。”
穆行川又坐回了輪椅,他的腿腳實在是撐不住長時間站立,因為戚行雲日記的緣故,他不知不覺居然已經看了將近七個小時,早上到家時是九點鐘左右,現在都下午四點了。
水米未進連藥都忘記吃,穆行川的臉色透著淡淡的灰敗,辛聖一看到他第一眼便覺得這人必定是有重病在身,讓人連說話都不敢太大聲,怕把穆行川嚇出什麼毛病來。
“他叫穆行川,是我親生父親。”
戚緣言簡意賅介紹完了穆行川,又對穆行川介紹辛聖一:“他是聖一,辛聖一,和我一起長大的人。”
穆行川這才有精力打量辛聖一,是個長相身材跟氣質都很出眾的青年,就是不知家裡做什麼的。“在哪裡高就?”
辛聖一很有禮貌地回答:“高就不敢當,是個老師。”
老師啊……穆行川不是很看得上,但現在女兒戚緣正對商榷情深義重,這個名叫辛聖一的小夥子長得相當不錯,要是能讓小緣對商榷的注意力少一點,就再好不過了。
商榷的離婚協議已經在穆行川的安排下遞到了戚緣的手裡,隻是戚緣遲遲沒有簽字,情緒也不大好,顯然都是商榷鬨的。
辛聖一與穆行川彼此之間都沒什麼話,因為比起戚行雲,他還是更了解小緣,對於穆行川想從他口中得知戚行雲的事,辛聖一態度溫和而疏離,不會過分冷淡,卻也決不親近,顯然他堅定不移站在戚緣這一邊。
從小受戚姨照顧,小緣又是自己最重要的人,辛聖一怎麼可能去討好穆行川?
穆行川吃不吃飯死不死辛聖一不在意,可小緣不吃飯不行,家裡冰箱食材一直都有更換,確保小緣什麼時候回來都不會餓肚子,在這個房子裡,穆行川自己也不想保鏢跟醫生進來打擾,辛聖一進廚房做飯,他則對戚緣說:“爸爸覺得,這個孩子可比商榷強多了,還會做飯。”
戚緣幽幽道:“商榷也會。”
穆行川:“……辛聖一性格好,你能拿捏得住。”
戚緣:“那你是沒看過他發火時的模樣。”
他說一句她就反駁一句,反正決不順著穆行川的話,而且誓死捍衛商榷的地位,這讓穆行川哭笑不得:“你在這跟爸爸抬杠呢?”
戚緣哼一聲,“總之你就不要管我跟不跟商榷離婚了,反正現在我不想離,我們倆又不是感情破裂,是誤會。”
穆行川道:“會誤會你的男人,還有留著的必要嗎?”
戚緣站起身:“我不跟你說了,我去給聖一打下手,你有沒有忌口?有我也不管。”
穆行川無奈極了,操控輪椅跟上去:“小緣,爸爸是為你好……”
戚緣權當他是在念經,巴在廚房門口問:“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辛聖一正把一塊牛肉拿出來解凍,見戚緣難得想幫忙,自然要給台階下:“那你幫我拿個小碗過來,我要拌醬汁醃肉。”
戚緣從櫃子裡拿出一隻巴掌大的小碗遞給他,兩人配合的極為自然,一度令穆行川看恍惚,仿佛將眼前這對小兒女代入成了自己與戚行雲,好一會兒才清醒。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可能人越老越是懷念過去,看到年輕人也更容易胡思亂想,最近這段時間,他愈發意識到自己老了,一生之中,所有的歡愉都如此短暫,最終什麼都沒剩下。
可能是見穆行川很可憐,戚緣又動了惻隱之心,答應晚上他留下來住,這讓穆行川很是激動,辛聖一則把自己家讓給了穆行川的保鏢與醫生,自己住進了戚緣家客房,他有點沒弄明白今天這是怎麼回事,白天雖覺得奇怪,但他什麼也沒問,到了晚上便忍不住了,估摸著隔壁身體不好的穆行川早已熟睡,辛聖一悄悄起身,然後就發現戚緣房間門沒關。
“這可是第二次了。”
手剛握上門把,就聽見了她的聲音,辛聖一先是小小心虛了下,然後試探著問:“小緣?”
戚緣還沒睡,她戴了副防藍光的金邊眼鏡,屈膝坐在床上,聽到門口有動靜後頭也沒抬。
辛聖一立馬打蛇隨棍上,知道她這是不趕他走呢,立馬進來反手帶上門,快步走到戚緣床邊,話都沒來得及問一句,就被她勾住了脖子,懲罰性在薄唇上狠狠咬了一口,辛聖一吃痛,卻很溫順地眯起眼睛,並未反抗,戚緣警告他:“少問些有的沒的,該你知道的時候自然會讓你知道。”
辛聖一乖乖哦一聲,黑眸微亮:“那……”
戚緣知道他想問什麼,無非是當初寄回來讓他去做親子鑒定的兩個樣本,後來他也知道了梁少渠是“爸爸”的事,可這次回來她卻帶了個“穆行川”,想當然他會感到奇怪。
但還有一個問題他也想知道,不過戚緣覺得,這不需要語言,身體力行的話,他也一樣會懂得。
第 84 章
辛聖一對於戚緣而言,還是有那麼點特殊的。
她當然也會想念他的體貼與溫柔,以及不用開口,他就知道她需要什麼的細心,和辛聖一比起來,再優秀的生活助理也要靠邊站,畢竟沒人像辛聖一那樣從小陪著她長大,無條件為她奉獻。
辛聖一則高興極了,他渴望戚緣,渴望被她占有,而不是渴望占有她,他希望她垂憐他、注視他,每一點來自戚緣的接觸,都令他感覺自己沒有被拋棄,還在被需要。
他無條件服從、保護、依賴著戚緣,小緣願意碰他,就說明——
“你跟商榷分開了對嗎?你不要他了對嗎?”
戚緣伸手把金邊眼鏡拿下來放到床頭,抬腳踢踢他:“我現在可是追夫火葬場進行時的癡心女人,請不要問我如此難回答的問題,趕緊回客房去,彆讓穆行川看見。”
她用他漂亮的鎖骨磨磨牙:“你知道的,要是敢壞我的好事,我會怎麼收拾你。”
辛聖一格外乖巧,雙腿並攏跪在床上,一件衣服也沒穿,哪怕戚緣不在身邊,他也過著極為自律的生活,嚴格控製體重、保持身材,並且每天都護膚,定期脫毛,所以又香又乾淨,戚緣從未在他身上聞到過體臭,光是這一點,辛聖一能甩其他男人十八條街。
“明天要去給戚姨掃墓嗎?”他問,“前幾天霍大哥來找過我……”
戚緣聽到這個稱呼,眉頭微揚:“你告訴他了?”
辛聖一飛快瞥了戚緣一眼,如同做錯事被老師叫進辦公室的學生——平時他就是這樣對待他的學生的,然而現在他卻搖身一變成了忐忑的那個。“我做錯事了,是不是?”
“……算了,問題不大。”戚緣揪了揪他的耳朵,“你先回去,等過段時間,我接你來首都陪我。”
辛聖一聞言,黑眸溜圓,他是那種仙氣飄飄的古典美男子長相,眼睛瞪得這麼大,可見他狂喜到什麼程度:“真的嗎!”
“我騙過你嗎?”
辛聖一沉默了。
戚緣:“你不說話是幾個意思?”
“當然沒有,小緣從不騙人,我知道的。”辛聖一煞有介事點點頭,“要是有人覺得小緣在騙人,肯定是他自己腦子不夠靈光,轉不過彎兒,不是小緣的問題。”
戚緣滿意:“行了,趕緊走吧。”
“那我把衣服拿走,給你洗了。”
辛聖一結紮過,且潔身自好,注重個人衛生,每年按時體檢,生活作息飲食習慣都無比健康,還考了營養師執照,否則戚緣才不會碰他。他又很乖巧,這種乖巧跟穆影月的乖巧不一樣,穆影月是懵懂又虔誠的服從,他卻是閱儘千帆仍堅持本心來愛她,一條狗養二十來年也該有感情了,何況是人?
戚緣對他,總是比對旁人多出一點真心。
辛聖一把戚緣的內衣撿起來,又大膽親了下她的臉,見戚緣沒有翻臉,這才喜滋滋地下床,頂著胸膛肩頭的咬痕一點不覺著疼,簡直比戰士的勳章還驕傲。
家裡隔音效果挺好,門一關主臥的穆行川什麼也聽不著,不過戚緣還是很不滿他睡在媽媽的房間裡,雖然他再三保證決不會擅動任何屬於戚行雲的物品。
戚緣看了眼時間,還不是特彆困,不過除了睡覺也沒彆的事情可以做,剛才辛聖一的出現讓她的情緒得到了發泄,現如今又能繼續冷靜思考,接下來要怎麼做。
穆行川身體不好,睡眠質量也差,天還沒亮他便醒了,這個房間令他感覺到了溫暖,他懷念的不知是與戚行雲的那段婚姻,亦或是那時風華正茂的自己,二十多年啊……他拖著這樣破敗的身體,苟延殘喘,唯一驕傲的便是自己沒有辜負父親的希望,將上光發揚光大。
現在他有了優秀的女兒,他會在自己生命終結之前,將她培養成最合格的輔佐者,至於影月,對他有太多要求屬於不切實際的幻想,以後能為穆家傳宗接代,不至於讓穆家香火到他這一代斷絕,便已足夠。
影月也隻剩下這麼點價值了。
穆行川輕輕歎了口氣,安靜的房間四下無聲,他似乎都能聞到從自己身上散發出的那種腐朽、瀕臨死亡的氣味。
叩叩兩聲,門外傳來辛聖一的聲音。
“穆叔叔,您醒了嗎?早飯已經做好了,咱們今天要去墓園,去早一點才能買到最好的花。”
穆行川聽了,打起精神回應:“我這就來。”
因為存了要扶持辛聖一與商榷彆苗頭的心思,穆行川一改常態,對辛聖一很是和善,辛聖一不卑不亢,不因為他是大佬而膽怯,也不因他是小緣的父親來討好,禮貌有餘,親近不足,畢竟是跟小緣一起長大,小緣受過的委屈,他應當全都看在眼裡,也難怪會對自己這般。
桌子上的早餐十分豐盛,還照顧穆行川專門給他熬了苦瓜糯米粥,平心敗火又清熱利濕,穆行川很是驚訝,辛聖一解釋道:“這是跟戚姨學的,她很會熬粥和煲湯。”
戚緣插嘴:“就是過度喜歡創新,總是搞出一堆黑暗料理。”
穆行川喃喃道:“……行雲還學會了做飯?”
“不然呢?”戚緣瞥他,“她一個人把我養大,難道餐餐都在外麵吃嗎?先不說錢不錢的問題,光是衛生都足夠她煩惱的了。”
穆行川怎麼也想象不出,跟琴棋書畫分不開的大小姐是怎樣適應的柴米油鹽生活瑣碎,他拿起調羹舀了一勺粥,辛聖一的手藝去開店都綽綽有餘,他自己也喜歡鑽研,苦瓜糯米粥清香、口感順滑,隻有淡淡的幾乎可以忽略的苦味,更多的是米的香與冰糖的甜。
戚緣用筷子在他麵前晃了晃:“你不會是要哭吧?還嫌苦瓜粥不夠苦嗎?”
“你喝這個。”
說著,辛聖一將一碗南瓜紅棗粥放到了戚緣麵前,她不挑食,惟獨不愛吃苦瓜,這苦瓜在冰箱放蠻久了,原本打算自己吃,正好穆行川來,那就順勢讓他吃了,好給冰箱騰空。
吃過早餐,三人一起出門,穆行川出行派頭大,小區樓下並排停著三輛豪車,從旁邊經過的人都忍不住要看一眼。
戚緣現在可不是一百零八線小糊咖,未免被人認出來,她帽子圍巾口罩一起上,隻露出一雙眼睛,上了車後,隨著距離墓園越來越近,穆行川也愈發坐立難安,他不停地往窗外看,雙手握成拳又鬆開,然後再握成拳。
辛聖一不關心穆行川怎麼樣,但他感覺得出來小緣心情不好,所以悄悄伸出手握住她的,戚緣愣了下,抬眼看他,他抿著薄唇,緊張的手心出汗,怕被她推開。
默默在心中數了好幾個數,辛聖一眼角眉梢都寫著開心,因為小緣沒有拒絕他!
戚緣回來的次數少,但辛聖一每個月都會來一趟,擦擦墓碑放一束花,再跟戚行雲講一講小緣最近做了什麼,拍了什麼電影,反響怎麼樣,又拿了什麼獎……他沒什麼親緣,戚行雲對他來說便如同母親一樣,更何況她還是小緣最愛的人。
穆行川不讓保鏢跟隨,他懷裡抱著花,輪椅到了墓園門口,他便強撐著自己下來走路,步履蹣跚,辛聖一在戚緣的示意下扶住穆行川,免得他摔倒。
哪怕已然得知她的死訊,當真正看到那冰冷的墓碑時,穆行川還是止不住的顫抖。
他這副模樣看起來更加蒼老,手指觸摸著墓碑,一點點撫摸過上麵的刻字,穆行川已經無暇顧及身邊的其他人,他對著墓碑喃喃說道:“原諒我吧……行雲,原諒我吧……我亦將不久於人世,黃泉之下,再向你賠罪。”
戚緣跟辛聖一沒有打擾他,留給了他跟戚行雲獨處的時間,穆行川的背影看起來格外滄桑、孤寂。
不知過去多久,戚緣跟辛聖一回來,把穆行川扶起,正要離開時,迎麵卻碰上個身材高大,看起來約莫三十出頭的男人,他懷裡抱著一束花,看到戚緣時明顯愣了一下:“小緣?”
“霍大哥,你怎麼來了?”
被戚緣稱作霍大哥的男人看了眼她跟辛聖一中間的穆行川:“這位是?”
“是我父親,穆行川。”
姓霍的男人神情冷淡:“我來掃墓,你們要走了嗎?有車嗎?需不需要我送你?”
戚緣搖搖頭:“我們先走了,有時間的話一起吃個飯?”
“好。”
短暫的寒暄過後,男人捧著花往他們來時路走去,戚緣跟辛聖一也一左一右扶著穆行川離開,他對著墓碑吹了許久許久的冷風,回去之後便發了高燒,嘴裡一直念念有詞,喊著戚行雲的名字。
因為他突然生病,恐怕承受不起短時間內長途跋涉,因此又在洛城多逗留了幾日,這對辛聖一來說不要太幸福。
“等你放寒假了,就到首都來吧,我的地址你知道,大門密碼你也知道,直接來就行。”
辛聖一按捺住雀躍心情,衝戚緣點了下頭,反倒是之前看他挺順眼的穆行川,見女兒跟辛聖一這樣親近,便又覺得辛聖一不那麼順眼了。
“行了,你不用送了,止步吧。”
辛聖一才不聽穆行川的,他說不用送就不送?
戚緣衝他眨了下右眼,登時弄得辛聖一麵紅耳赤,小緣對他又像從前一樣了,她還沒有離開洛城時便喜歡這樣逗他,這令辛聖一心中生出隱秘的歡愉,他愈發乖順,這副模樣看在穆行川眼裡,真是無比刺眼。
所以在回城途中,他對女兒說:“小緣,我看那個辛聖一油頭粉麵的,氣質不大行。”
戚緣正在看手機,聽到穆行川這番話,忍不住給了他個眼神讓他自行體會。
不是腿不能走嗎,怎麼眼睛也跟著瞎了?
說辛聖一油頭粉麵氣質不行,是在質疑她的眼光嗎?
“反正……反正爸爸覺得不太行。”穆行川小聲說著,“上光旗下美男子數不清,你看你喜歡哪個,直接叫過來陪你就是,何必非要執著於一個商榷?當然了,要是跟商榷比,叫辛聖一的小子勉強好一點。”
戚緣:“……”
她歎了口氣才說:“我不想提這些,彆說了,好嗎?”
穆行川卻還想再說兩句,怕惹女兒不高興,隻得咕噥著忍住,戚緣覺得可能是這幾天自己太好說話,讓穆行川誤會以為她是那種需要爸爸保駕護航的小女生——也許讓她重新出生一次的話可能,但穆行川在她二十五歲的時候才出現,她成了名拿了獎開了自己的工作室,他的價值早已大打折扣。
“小緣——”
“你們男人都喜歡得寸進尺嗎?”戚緣真心地不明白了。“雖然我們在血緣上是親生父女沒有錯,可你二十五年沒有管過我,我早就是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了,連國家都不管我的私事,你憑什麼管我喜歡誰討厭誰?”
她很好心地幫助穆行川加深印象:“請你認清楚一件事,哪怕我承認了我們來的關係,我也不是你的財產,更不是你的所有物,你得記住這一點。少對我,以及我的喜好指手畫腳。”
穆行川確實是得意忘形了,戚緣完全沒原諒他的時候,他對她小心翼翼,連問她要不要一起吃飯都得再三斟酌,可伴隨著彼此的關係逐漸融洽,戚緣帶他回洛城給戚行雲掃墓,還把戚行雲生前的日記給了他,這讓穆行川以為女兒已經徹底信任了自己。
但二十五年的隔閡不可能這樣快散去,戚緣就是戚緣,哪怕她有所圖,也決不讓自己受委屈。
“小緣!”
穆行川一時著急想喊住戚緣,情緒激動便止不住劇烈咳嗽,戚緣正要走開,見他這樣,隻好又冷著臉靠過來給他拍背:“乾嘛,氣性這麼大?說你兩句都不行?你要是不管我,我會說你嗎?”
穆行川還在咳嗽,他的臉色愈發蒼白憔悴,“是爸爸不好,你彆生爸爸的氣。”
戚緣畢竟是他唯一一個健康的孩子,以穆行川現在的身體狀況,他是決不會跟戚緣翻臉的,無論是出自利益還是情意,她都是他最大的希望。
因為穆行川突然劇烈咳嗽,父女倆之間的硝煙味兒也一掃而空,戚緣分明瞧見穆行川咳出了血,她不由得問出了一直想問的問題:“你的身體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到底生了什麼病?”
穆行川失笑:“都是老毛病了,沒事的。”
他不願意說,戚緣下意識朝邊上的醫生看過去,有穆行川在,醫生也不敢隨意透露他的病情,隻輕咳一聲,彆開臉,假裝沒接收到戚緣的詢問。
這一趟長途跋涉,即便環境再優渥,隨行的人再專業再小心,對於穆行川來說,都是一次傷筋動骨的大事,所以在回到首都後,他立刻便被送入醫院治療,同時,原本屬於梁少渠的權限也都轉移到了戚緣手中,想要管理上光這樣大的公司,戚緣要學的還有很多。
工作室已經搬到了行雲大廈,同時也進行了又一次招聘,戚緣忙了幾天後,終於抽空來了一趟工作室,薩莉不在,韓雅一看到她就驚呼:“哎呀,這不是咱們的大忙人老板嗎!百忙之中還撥冗前來視察,真是辛苦您啦!”
戚緣抬手勾住她脖子,“再說一遍?”
大女人能屈能伸,韓雅秒慫:“我錯了,我不說了,快來看看你的辦公室,我跟薩莉一起給你布置的,不許說不喜歡。”
行雲大廈比她們之前的工作室要大上幾十倍,從上到下全都是工作室的人,不僅如此,行雲大廈還有球場跟健身房,全部提供給員工免費使用,戚緣的辦公室安排在頂層,她一邊跟韓雅進電梯,一邊問:“獻儀最近怎麼樣?”
“跟你差不多,忙得要死,畢竟她來之前,咱們法務部就她一人,招兵買馬全得她自己乾。”
戚緣對於自己信任的人向來大方,以前工作室規模小,招聘時薩莉還能兼職hr,現在人手越來越多,自就放權了,戚緣開出的薪水與待遇十分優渥,理所當然條件也很嚴格。
“我給陳琪接了部戲,前幾天剛進組,momo跟著她,薩莉忙不過來,我就給她搭把手,獻儀那邊她自己能處理,不用幫忙。”
哪怕戚緣不在,大家也能各司其職,不會出現紕漏。
韓雅快速將大家的近況向戚緣彙報清楚,說話間到了辦公室,老板排麵最大,辦公室是個集休息室茶水間酒吧為一體的大套間,裝修簡潔且優雅,正是戚緣喜歡的風格。
戚緣抬起手腕看了下時間,“獻儀今天在嗎?”
“她出去了,不過很快就會回來,等她回來,我叫她過來?”
“不用了。”戚緣眼睛微微眯起,“你去忙你的吧,我心裡有數。”
韓雅離開後,戚緣從包裡拿出手機,樂獻儀的信息已經發了過來,她又看了看時間,突然著手機屏幕上倒映出的自己粲然一笑。
第 85 章
“乘風,謝謝你送我過來,我的車子也很快就要修好了。”
樂獻儀對衛乘風道謝,笑得眉眼彎彎,衛乘風頗有點不好意思:“這算什麼,朋友之間互相幫個忙而已,應該的,你買車的時候怎麼不叫我一聲?我對車還算有點了解,說不定能幫到你。”
樂獻儀道:“哪裡敢勞煩你這個大忙人?我買的是二手車,撐死了也就十萬塊錢,還沒你那一個輪子貴呢。”
衛乘風問她:“我那還有好幾輛閒置的車,要不你先開著?”
“那怎麼行?要是磕著碰著了,把我賣了也賠不起。”
衛乘風聽了,頓時哈哈一樂:“可不是,女司機都是出了名的馬路殺手。”
出於職業病,樂獻儀提醒他:“根據我國近三年來的司法大數據看,交通肇事罪中男性占比為94.50%,女性僅有5.40%,男性駕駛人的平均萬人發案率是女性駕駛人的8.8倍。”
衛乘風:……
他覺得樂獻儀這番話似曾相識,好像在哪裡聽到過,然後仔細一想,這不是戚緣那女人曾經拿來堵他的嗎!
樂獻儀又笑著說:“不過你說的女司機馬路殺手,可能是指那些不小心剮蹭沒造成肇事案件,走保險私了的吧,可能女性會比較多一點,這一點我們女人還是不行。”
衛乘風有點拿不準樂獻儀是認真的還是在陰陽怪氣,這話說得好奇怪,按照比例來講,要是犯罪率低的女人會造成各種剮蹭等小問題,那基數更大的男人豈不是犯得更多?
樂獻儀沒給衛乘風更多的時間想東想西,熱情邀請:“要不要進我們公司看看?我們剛搬的新地方,你還沒來過吧?”
衛乘風仰頭看著高聳的行雲大廈,這市值幾十個億的寫字樓,穆行川說送就送,看樣子這回是親生的了,要不是親生的也不能這麼大方。
他確實也有點好奇:“行啊,但會不會不方便?”
“沒事,這會兒正是午休時間,帶你大致走走轉轉問題不大。”
於是衛乘風跟在了樂獻儀身後進了行雲大廈,整棟大廈現代設計感極強,同時又不乏人情味,不過衛乘風隻看到了女人沒看到男人,忍不住問:“現在規模擴大到這樣了,怎麼一個男員工都沒看見?”
樂獻儀一邊引導他往裡走,一邊反問:“有什麼事是男人能乾,女人不能乾的嗎?”
“那不多著了,你看像些體力活什麼的,女人乾著就是不如男……”
話沒說完,兩個女員工拉著小拖車,上麵放著兩桶純淨水,有說有笑地往辦公室走,然後當著衛乘風的麵把水桶裝了上去。
樂獻儀微笑:“工地上搬磚和水泥的女工也有很多,一看你就不常去這些地方,像是修鐵路啊建房子啊這些活,女工的人數可不少。”
衛乘風錯愕不已:“你們這怎麼上班還套裝配平底鞋?而且連妝都不化?”
他感覺特彆稀奇,因為大部分公司都對員工的儀容要求很高,服裝統一是必須的,有些甚至規定穿裙子或是褲子,鞋子跟高幾厘米。
“要是穿高跟鞋,剛才那水桶可就放不上去了,萬一出現火災什麼的,跑得也慢。”樂獻儀說著,“你不覺得穿高跟鞋和裹小腳很像嗎?”
“這怎麼能一樣呢,穿高跟鞋好看啊!”
男人真是很能理所當然地把這種話說出口,好像女人穿高跟鞋就是為了取悅他們,樂獻儀額角青筋跳了一下,修養極好地回答道:“纏足最開始時,不也是因為所謂的好看?然而男人隻看見了纏足後走路的嬌態,卻不願看脫去襪子後的畸形雙腳,那可能會讓他們本來就不怎麼樣的性功能徹底崩塌吧。”
衛乘風:“這不能相提並論吧……”
“你要是覺得好看,你穿嘛。”樂獻儀溫溫柔柔地建議著,“不要有男女之分,大家都是一樣的。”
衛乘風忍不住說:“我發現你說話跟戚緣越來越像,你還是彆跟她走太近,免得被帶壞了。”
可能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多不化妝的女人,衛乘風告誡完樂獻儀後,忍不住感慨:“女人這不化妝跟化妝也差太多了……”
樂獻儀跳動的青筋又多了一根,“其實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但我們女人都心知肚明。”
“什麼?”
“偽裝滿意。”
樂獻儀說話語氣永遠不像戚緣那樣傲慢,但就是這種溫溫柔柔,更讓人如芒在背,如鯁在喉,難受的要死又沒法反駁:“調查結果顯示,30%的女性有過假裝高|潮的經曆,同時我國女性有80%以上沒有感受過性|高|潮,你好像交過很多女朋友,根據這個比例,你可以算一下,也許你的女朋友們並不像她們表現出來的那樣對你滿意。”
說到這裡,樂獻儀有點憐憫地看著衛乘風:“她們隻是很善良。”
衛乘風:……
他就是說了一句女司機是馬路殺手,至於上綱上線這麼懟他嗎?
“開玩笑的,你不會生氣了吧?男子漢大丈夫,宰相肚裡能撐船,你可彆說要跟女人一般見識啊。”
衛乘風是挺想生氣,但樂獻儀這樣說了,他要是生氣,不是就證明了自己小肚雞腸?
好在樂獻儀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對衛乘風說:“剛才來的時候你也看見了,連保安我們聘用的都是女人,這並不是性彆歧視,隻是女人更加細心,做起工作也更省時省事。”
衛乘風嘀咕:“省時省事?她們都不用照顧家裡嗎?要是有老公有小孩什麼的……”
樂獻儀說:“對於不婚不育的女性,我們更會優先考慮。”
她覺得自己說完這番話之後,衛乘風的表情可以概括為五個大字:你們要造反?
“獻儀,你不會也這麼想吧?你可彆聽戚緣說那些,她讓你不婚不育,她自己可結婚了啊!”
“你誤會了,其實是因為大多數已婚女性在工作上的表現不如未婚女性,並且家庭會嚴重牽絆她們的腳步,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們拒絕已婚已育的女員工,隻是在這個基礎上會更偏向於不婚不育的女性而已。而且這跟戚緣有什麼關係?她又沒勒著我們的脖子逼著我們不結婚,前兩天人事部有個姑娘結婚,我們還去喝喜酒了呢。”
“那你是怎麼想的?你年紀也不小了,家裡不催你嗎?”
樂獻儀笑道:“你忘了嗎,我跟家裡早就不聯係了,而且我不喜歡小孩。”
“不結婚也不要孩子?”衛乘風反駁她,“女人如果不生孩子,那不是很不完整嗎?”
“照你這麼說,男人不能生孩子,你們天生就是殘次品咯?”
衛乘風發現自己不管說什麼,樂獻儀都能給他懟回來,這讓他很難接受,她怎麼會變成這樣?
她在他心裡一直都是溫柔體貼的解語花,細心到一個眼神她就能看出你需要什麼,可現在她完全變了!變得這麼陌生!
高中時期樂獻儀跟商榷談戀愛,衛乘風也一直在心裡偷偷喜歡她,因為樂獻儀就是他理想中的那種完美女生,長得漂亮性格乖巧,從來不讓人為難,所以哪怕她跟商榷分手出國,他心裡對她也一直有一百層濾鏡。
可現在他感覺自己的濾鏡碎了,她的真實性格原來這樣強勢的嗎?一點都不知道讓步,實在是讓人很下頭。
此時,樂獻儀停下了腳步:“到了。”
到了?到什麼了?
衛乘風一直跟她說話,忘了看是什麼情況,這一抬頭,竟發現是到了頂層,戚緣的辦公室門口。
樂獻儀幫他把門打開,微微一笑:“我們老板想見你,請吧,衛乘風先生。”
衛乘風抬眼看去,發現戚緣正靠在辦公桌上,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他突然有種心虛感,而樂獻儀握住門把,在帶上門之前,跟衛乘風說:“乘風,其實有件事,從高中的時候我就一直瞞著你,現在我想應該可以跟你說了。”
衛乘風心跳瞬間加速,他心想不會吧,獻儀該不會是要說她喜歡的人其實是他吧?換作今天之前他可能很高興,可今天兩人說了這麼多話,他感覺自己還是更青睞乖巧懂事的軟妹。
“你真的很煩人,從以前到現在一直都是,你唯一的優點,可能就是跟其他男人比起來,那少得可憐的修養了。”
說完,樂獻儀帶上門離去,剩下目瞪口呆的衛乘風。
“啊……好尷尬。”
辦公室裡隻有戚緣憐憫的聲音,衛乘風惱羞成怒:“誰讓你聽了!”
戚緣雙手靠後撐在桌子上,長腿點地:“耳朵又不像眼睛能關上,你以為我愛聽?”
不過獻儀說得對,衛乘風的確隻有這麼一個優點,而且還是被其他男人比出來的,那就是再怎麼懟他嘲諷他,他都不會動手打人,太可悲了,這難道不是大部分女人都具備的基礎品德嗎?
換作從前的衛乘風,聽到戚緣語氣這麼陰陽,早就跳起來了,可這回他卻像是做了什麼虧心事,硬是悶著頭一聲不吭。
戚緣不以為意,說道:“讓獻儀帶你來見我,其實是因為我不好主動去找你,萬一被人拍到……我可不想跟你傳緋聞。”
衛乘風頓時氣結:“你到底想說什麼!”
“謝謝你。”
衛乘風一愣:“哈?”
“我說謝謝你。”
戚緣的表情跟語氣都很真誠,這令衛乘風拿不準她到底是說真的還是又在內涵,但老話說得好,伸手不打笑臉人,認識好幾年了,除了第一次見麵,這是戚緣頭一回對他態度如此之好,衛乘風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謝我?謝我什麼?”
隨後他就看見戚緣那張滿是真誠的臉漸漸笑出惡意:“謝你幫了我一個大忙呀,如果不是你,商正榮怎麼會死得這樣快呢?”
衛乘風瞳孔驟縮,“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這裡隻有你我兩人,還有信號乾擾設備,放心,我沒有錄音,我可是真心實意想跟你說謝謝的,原本我還在想,我馬上就要繼承千億家產,該用什麼理由跟商榷離婚,沒想到你幫我解決了這燃眉之急,還是多謝謝你呀。”
她輕鬆地說著,神情滿是愉悅,衛乘風卻如墜冰窖:“你、你什麼意思?”
“聽不明白嗎?”戚緣歎了口氣,“算了,我本來就不該對你核桃大的腦仁抱有什麼幻想。”
她姿勢不變,仍舊顯得瀟灑恣意,可說出口的話就不那麼動人了:“梁少渠利用跟我的假父女關係從商榷手中套走華瑞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再加上他一直暗中拉攏的其他大股東,最終已到手的股份,已經足夠華瑞改朝換代。而我還不想跟商榷撕破臉,他對我來說還有點用處,所以我哄他,說一切都不會改變,華瑞還是華瑞,連名字都不會改——你知道我有多想反悔嗎?”
她在衛乘風驚恐的眼神裡長長歎息:“謝謝你呀,衛乘風,真的要感謝你,如果不是你向商正榮透露這件事,商正榮就不會因為突發心臟病去世,商正榮不死,商榷就不會主動跟我離婚,他不主動跟我離婚,我怎麼反悔呢?”
說著,她還扒拉手指頭,興致勃勃地問:“你覺得以後華瑞並入上光,叫什麼名字會比較好聽?行雲怎麼樣?行雲集團,比華瑞跟上光都好聽吧?”
衛乘風更加驚恐:“你、你怎麼知道……”
“你不會以為我跟商榷結婚的這三年,對他還不夠了解?”戚緣看著他,很是可惜的模樣,“他肯定會借酒澆愁,除了你跟段浦河,沒有人會陪他,一旦醉酒,他會說出什麼話來……這不是從我跟他結婚前一天晚上,我們大家就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嗎?”
結婚前一天晚上……衛乘風恍惚不已,他絞儘腦汁也想不起來戚緣說的這個時間發生了什麼,直到戚緣提示他:“樂獻儀。”
衛乘風倒抽了一口涼氣,他像是看到什麼恐怖怪物一般望著戚緣,這一回,眼睛裡沒有鄙夷與不屑,而是充滿畏懼,他終於意識到戚緣的可怕之處,就在於她縝密的思維與過人的記憶力,還有心狠手辣的果決。
“說起來那也得謝謝你,如果不是你多話,我怎麼會知道商榷拿我當樂獻儀的替身呢?”戚緣微微笑起來,“這讓我原本為數不多的愧疚煙消雲散,不過這三年裡,我可是一直有做一個好女人,不家暴不出軌,很難得吧?”
衛乘風呼吸急促,他連話都說不出來了,而戚緣像是終於找到了能宣泄的人,她伸展雙臂吐出一口氣:“你呀,衝動、易怒、沒腦子,養尊處優的生活讓你失去了危機感,並且不知分寸,容易冒犯彆人而不自知,所以商榷與你漸行漸遠你卻不知道為什麼,我送樂獻儀去跟你見麵,你立馬就慌了,怕我欺負她,轉頭就找商正榮告狀,以為商正榮能拿捏我……”
紅唇彎起嘲弄的笑容,像是獵人:“我隻是不想守約,選擇權可是在你手裡,你可以為商榷保守秘密卻沒有,商正榮是你害死的,你害死了商榷的父親,卻還裝作好兄弟的模樣欺騙他、安慰他……這可真是最毒男人心。”
衛乘風慌張搖頭:“不,不是這樣的!是你的錯!都是你!你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這麼做你能得到什麼?商榷對你還不夠好嗎?到底是為什麼?!”
“為什麼?”戚緣重複了他的話,“當然是因為我想要啊,想要的東西就用自己的雙手去搶,有問題嗎?還是說你們做生意吞並彆人產業時,都要禮貌性地去詢問人家願不願意?”
男人利用婚姻得到成功的比比皆是,她還沒家暴沒出軌呢,這還不夠好嗎?
衛乘風連聲音都開始哆嗦了,戚緣看到他這樣,笑意盈盈:“還是這樣的你比較可愛,說實話,第一次見麵時你對我擺的那張臭臉,我一直記恨到現在,你是真的很討人厭啊。”
衛乘風連伸手去打戚緣的勇氣都沒有,他不敢,他也打不過,他隻是問:“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對我?為什麼要告訴我?”
“因為我很討厭你。”戚緣認真回答,“因為今天這些話都將成為你的枷鎖,因為從第一次見麵,我就很想把你這張臉撕下來踩在腳底。”
“奉勸你現在趕緊回家鑽進被窩把自己藏起來,因為接下來,我會是你父親最大的對手。最好還是彆告訴他,我這個敵人,是你親自招來的。”
她輕輕一歎:“你把商榷的父親氣死了,總不能再把自己的父親也給氣死吧?”
這句話成為了壓垮衛乘風的最後一根稻草,他拚命搖頭,“不是這樣的!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告訴商伯父的!”
“那我是樂獻儀替身的事情,你也不是故意說的?”
“跟我沒關係!不是我!彆找我!”
說完,衛乘風轉身就跑,戚緣看著他的背影,抬手從桌子底下摸出錄音筆,眉頭輕輕一挑,注視著抬手敲門向她走來的樂獻儀,笑容燦爛:“你做得很好,獻儀。”
第 86 章
“這樣就可以了嗎?沒有彆的需要我做的事情了嗎?”
戚緣把玩著錄音筆,她望著樂獻儀略帶忐忑的表情,問她:“你怎麼了,獻儀,為什麼是這個表情?”
樂獻儀有些畏懼地看著她,半晌低下頭去,不敢與戚緣對視,“我……我有點害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