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見清錯愕,“她在雪地裡待了一夜?!”
院長內疚,“我第二天上班發現阿越的時候她就剩一口氣了,能安安穩穩養到現在算是好的。”
沈見清眉心緊蹙,她真一點沒看出來哪兒好。
秦越聰明漂亮,有情有義,她明明可以成為一個耀眼的人,有讓人豔羨的工作和光明的未來。
現在這都什麼?
生而不養枉為人!
扔掉秦越的那個人就不會覺得良心不安?
嗬,有些人沒有良心,也過得挺好。
“對了,您貴姓?”院長忽然出聲,打斷了沈見清的思緒。
沈見清收斂怒氣,說:“免貴姓沈,沈見清,您叫我小沈就行,‘您’字兒真當不起。”
院長欣然接受,“看你的穿著,不像是阿越廠裡的同事。你是做什麼的?怎麼會認識我們阿越?”
沈見清避重就輕,回答道:“我是江坪大學的老師,新校區就在秦越單位隔壁,經常在她們廠投板,也請她幫忙焊接過,一來二去就認識了。”
院長點點頭,真誠地說:“你這工作好,阿越能認識你是她的榮幸。”
沈見清無地自容,她和秦越的真實關係實在當不起“榮幸”二字。
忖了忖,沈見清委婉而不失禮地說:“認識她,也是我的榮幸。”
院長笑笑,挑著秦越小時候的事和沈見清聊了起來。
眼見著太陽西沉,院長推開窗,讓蒼蒼茫茫的暮色透進來,遲疑著說:“小沈,恕我冒昧,能不能請你幫一個忙?”
沈見清握著還有餘溫的茶杯,微笑道:“您請說。”
————
從院長辦公室出來,沒了牆屋的遮擋,沈見清的視線一下子亮堂起來。
她在廊道裡站了一會兒,忽然想起那兩個和她一起出來的學生。
這個點距離說好的一小時已經過去了很久,她從包裡掏出手機,準備給他們打個電話解釋一二。
看到屏幕上的微信新消息通知,沈見清目光輕震。
今天給他們做鑒定的那個實驗室有規定,一旦進入測試現場就要保證手機處於飛行或者關機模式,以免通訊信號影響測量結果。
沈見清習慣調飛行。
後來帶學生吃飯刷的是公務卡,沒用到手機,所以依然沒想起來解除飛行。
這會兒終於連上網,看到秦越十點鐘發來的微信,她頓了頓,順著通知點進來。
七個小時了,圓嘟嘟的小貓依然在用腦袋抵著牆壁自我反省——耷著耳朵,攥著手,背影的每一處線條都可憐巴巴的,和某人昨晚站在離她一小步的地方不敢上前那模樣大同小異。
後來還扒著牆壁探過頭,扭著屁股撒過嬌。
可可愛愛的一排小貓和秦越給人的印象截然不同,但莫名的,沈見清就是想把她們聯係在一起。
畢竟,隻有可愛的人才會為了看一條魚遊泳,把自己累睡著在水池邊。
沈見清想象著秦越三四歲的樣子,嘴角不自覺翹了起來,想到現在的秦越,神色又突然變得沉重。
秦越不是貓,她和這隻軟糯可愛的卡通小貓最大的區彆在於小貓人見人愛,而她,從小就沒得到過多少偏愛,甚至沒有正常的生活。
“小時候很多個不能出門的冬天,阿越就烤著電暖扇,趴在這張桌邊打盹,或者看一看外麵的天,羨慕羨慕能在雪地裡奔跑,能曬到太陽的小朋友。”
沈見清腦子裡回放著院長坐在辦公桌前說的話,心裡五味雜陳。
不抱怨憤怒,不自怨自艾。
秦越靠著一身韌勁改變自己負分的開局,從沒人要走到現在要她巴巴地接過來幫忙,身上幾乎全是讓人心疼資本,可她卻死活不說。
這是性格使然,也是環境所致,從她義無反顧地放棄學業去照顧唯一一個偏心過她的院長就可見一斑。
可沒有學業,她就得被付出成倍的努力,才能兌現給院長的承諾——用幾年時間,把日子過好。
沈見清長長吐一口氣,想扯秦越的耳朵。
犟成這樣,以後吃虧的機會多了去了。
默了默,沈見清點開鍵盤回複秦越。
一行字敲了刪,刪了敲。
五六分鐘過去,還是隻有一片空白。
沈見清挫敗地蹭蹭額角,從微信裡切出來給學生打電話。
“我這兒有點事,你們自己打車回去。”
“記得留好發.票找我報銷。”
簡短的通話結束,沈見清收起手機,憑記憶往會有秦越的那扇窗找過去。
很容易就找到了。
隻不過窗裡的熱鬨已經提前散了,偌大教室現在隻剩秦越一人趴在桌上睡覺。
桌子就在窗邊,窗扇敞開著,夕陽褪去炙熱,溫溫柔柔地灑了秦越一身。
沈見清彎腰趴在窗台上,一條胳膊撐著身體,另一隻手伸出去,動作輕柔地撥開搭在秦越臉側的發絲,再以柔軟指腹描摹她漂亮的眉眼,然後順著俏挺鼻梁緩緩滑下,點著她微張的唇瓣,輕聲道:“秦越,秦師傅,秦小貓,嗬,”沈見清被最後這個違和的稱呼逗笑,手指離開秦越的嘴唇,扯一扯她的耳朵,說,“我們不麵壁了,帶你去曬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