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嗡嗡嗡……”</p>
沈見清覺得自己腦子裡住了一隻蜜蜂，平時懶散怠惰，沒有一口產出,一遇到秦越分分鐘勤勞到讓人害怕。</p>
真的很想把秦某人的腿鋸了有沒有？</p>
嘴也縫了吧。</p>
為什麼有人能把善解人意和嘴欠缺打混搭得這麼完美？</p>
是她對這個世界理解得不夠透徹嗎？</p>
還是她的思想太過狹隘？</p>
她不就是隻有162麼,不就是沒穿高跟鞋，要在老站不直,還172的某人麵前抬頭說話麼。</p>
有問題嗎？</p>
她也沒拖江坪女性平均身高的後退吧。</p>
……拖了兩厘米。</p>
所以，她真的,從小,就很討厭有人拿她的身高說事情。</p>
秦某人真的膽大死了，一次不行來兩次。</p>
沈見清將視線從電梯上方收回來,看向門上倒映著的秦越，說:“請把你的手，從我頭上拿開。”</p>
沈見清的語氣非常平靜，表情也是，但是一個“請”字,一個明顯的停頓，把情緒表達得淋漓儘致。</p>
秦越抿了一下唇，收回手插進口袋裡,說:“你今天怎麼不穿高跟鞋。”</p>
沈見清伸手撥了撥卷發,微笑,“白天的活動安排裡有將近四公裡的徒步，你覺得我是不想活了,還是不想活了？”</p>
秦越在電梯門上和沈見清對視兩秒，說:“嗯。”</p>
沈見清:“？？？”</p>
沈見清轉身看著秦越,語氣認真嚴肅,“秦師傅,要不你回去上班吧，我突然不想帶你了。”</p>
秦越低頭看她:“我已經請過假了，現在去上班也不會算工資。”</p>
“我付你雙倍，你走吧。”</p>
“不走。”</p>
兩人對視著，空氣裡充斥著無聲的較量。</p>
秦越在電梯停下之前，忽然開口，說:“沈老師，我很喜歡你的身高。”</p>
沈見清兩手環胸，直覺還有下文。</p>
秦越說:“抱著的時候，你的臉剛好在我脖子裡。”</p>
沈見清搭在胳膊上的手握了一下，聽見秦越最後一句，“我的脖子很敏感，所以很多時候，你不刻意，隻是喘得厲害點，我就會因為受不了，不自覺地把你弄哭。”</p>
沈見清握緊胳膊，呼吸停頓。</p>
意思是，她的身高匹配了秦越的敏感點，秦越因此失控踩了她的xp，她就上癮找上了秦越？</p>
這個死循環簡直完美。</p>
但並不能抹殺秦越先後兩次提起身高對她造成的心靈傷害。</p>
沈見清把行李箱扔給秦越，身姿婀娜地走進電梯裡，說:“這趟來回你開車，我要休息放鬆。”</p>
秦越推著行李箱進來，按下樓層，等轎廂門合上了，才說:“我不會開車。”</p>
沈見清沉默了，半晌，問:“秦越，你真的沒有雙重人格嗎？”</p>
秦越說:“沒有。”</p>
沈見清:“那為什麼你十來個小時之前還把我哄得分不清東南西北，十來個小時之後就能把我梗得東南西北不分？”</p>
“嘖，隻有晚上順著我，果然是隻想睡我。”沈見清說。</p>
她自問自答的話像一根針，猝不及防紮在秦越胸口，有一點疼。</p>
她又不是什麼隨便的人，怎麼會因為想睡一個人就隨便承諾自己的一輩子。</p>
秦越握著行李箱把手，荒謬地希望時間能倒流到沈見清靠在路口的牆邊問她“你是不是想睡我”那秒。</p>
那一秒，她應該還是不會說得太多，但一定不會隻是一個單調的“是”字，讓沈見清對她刻板印象一直持續到現在，也讓她費儘心機的努力變得杯水車薪。</p>
有點不甘心。</p>
秦越沉默了幾秒，再開口，還是那副平靜的語氣，“提你的身高除了真的喜歡，還是想逗你。”</p>
沈見清轉過頭瞪人，“我不追究就算完了啊，你彆得寸進尺。”</p>
秦越說:“不是你想的那個逗。”</p>
沈見清側身靠著電梯，“那還能是哪個？”</p>
秦越說:“讓你分神。”</p>
沈見清:“……”</p>
電梯停下，秦越先一步推著行李箱出來，等沈見清站在自己對麵了，才繼續說:“你昨天晚上很容易就提起以前的事，又很快過去，看起來似乎沒對你的情緒產生太大影響，所以我跟你說‘節日快樂’，但我忘了，有時候越是深刻的，越不敢多做描述。一直到你睡著，開始做噩夢，開始抖，我才後知後覺知道我那句話說得太輕易了。我想跟你道歉，可我沒有機會，你根本不想被我看出來，你一整個早上都表現得很正常。”</p>
“偽裝比發泄更折磨人。”秦越把這句話告訴沈見清，“我既然知道，就想找個理由來逗你。之前在路邊，你聽到我說你矮的時候，所有情緒馬上就集中到了那一點，我看見了，所以我用這個理由逗你，既能合理的解釋，不讓你生氣，又能讓你馬上分神。”</p>
認識快三年，秦越從來沒有一次性說過這麼長一段話。</p>
她的語速一如既往的緩慢，語氣也聽不出一點尖銳和控訴的成分，風平浪靜的，聽進沈見清耳中，她卻無端覺得，秦越的情緒有起伏。</p>
可能隻是細微一點點，但一定有。</p>
沈見清和秦越對視著，呼吸寂靜。</p>
良久，沈見清舔了一下嘴唇，聲音很輕，“秦越，我不知道你是這個心思，對不起，你是不是生氣了？”</p>
秦越推著行李箱往出走，自然避開了沈見清的視線，“沒有。”</p>
她就是最近甜頭嘗多了，有點吃不了酸。</p>
不過還好，有過去這兩年多的經驗積累，她剛才就算心裡難受，也依然沒有把情緒表現得太過明顯。</p>
“沈老師，麻煩開一下後備箱。”秦越站在車尾說。</p>
沈見清拿出車鑰匙解鎖，走到秦越旁邊，和她一起看著尾門緩緩升起。</p>
“我來。”沈見清從秦越手裡接走行李箱，費力地放進後備箱。</p>
尾門還在閉合的時候，秦越就走了，往副駕方向。</p>
沈見清在原地站了一秒，快步跟上秦越，在她要去開車門之前，迅速拉住她的手腕說:“等一下。”</p>
秦越回頭:“怎麼了？”</p>
沈見清忽然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她就是頭一次看秦越的情緒有起伏，還是因為被她誤會，心裡很不舒服。</p>
可這哪兒算正當理由。</p>
誰被誤會心情能好。</p>
秦越也就是脾氣好才沒她發火。</p>
靜默持續片刻，沈見清上前一步，和秦越麵對麵站著，在她平靜地注視下，兩手從腰間穿過，抱在身後。</p>
突如其來的擁抱讓秦越的腦子有幾秒放空，很快，久違到幾乎被她遺忘的感覺洶湧而至。</p>
4歲，她撞了頭，強忍著不哭的時候，沈見清就是這麼抱她的。</p>
抱滿懷，手臂斜在身後，手掌輕輕撫摸她的脊背。</p>
一瞬間，秦越心裡早已經平複下去的酸楚席卷而來，她在“被人看見會給沈見清造成麻煩”和“錯過今天，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次獲得這個擁抱”的矛盾點上稍作徘徊，就抬手回抱住了沈見清。</p>
沈見清一顆心登時放鬆下來，下巴抵在秦越的肩頭，歎著說:“擁抱果然是治愈小朋友的最佳良藥。”</p>
沈見清是脫口而出，早就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還說過，用詞組句全憑本能。</p>
秦越卻是懷念已久。</p>
21年。</p>
她早就長大了，現在性格良好，情緒穩定，應該很容易就能接受沈見清的安撫，偏偏因為多了感情，心緒反而久久難以平複。</p>
很陌生的感覺。</p>
也很真實。</p>
愛情本來就很擅長讓人一秒生一秒死。</p>
這才是她第一次體會，隻體會到了很微不足道的一點，以後……時間太長，她想快點結束這段讓她抓心撓肺的暗戀。</p>
“沈老師，你以後再有不高興的時候，可不可以不要背著我？”秦越抱著沈見清，把心裡話刪了又刪，隻留下最冠冕堂皇的一句，“你想利用我來治愈你，我可以，但你要讓我看到，我才知道該怎麼做。”</p>
這一句足夠讓剛剛“分神”，思緒還很敏感的沈見清破防，她咽了一口隱約發脹的喉嚨，笑聲輕快，“說你傻你還真是，哪兒有人找著找著當垃圾桶的。”</p>
秦越隻問她，“可以不可以？”</p>
沈見清提起的嘴角落下來，心尖像被人掐了一指頭，酸疼酸疼的，但又莫名的，她感覺到那裡漸漸變得潮濕溫熱，踏實安穩，像孤舟到港，也像枯木逢春。</p>
沈見清被那股陌生的感覺催促著，說:“當然可以啊，誰願意整天神經兮兮的。”</p>
話音未落，扶在後背的手臂忽然收緊，秦越弓身下來，下巴壓住沈見清的肩，說:“謝謝。”</p>
沈見清愣住。</p>
不該是她謝？</p>
她受秦越的好，秦越謝她什麼？</p>
沈見清的思緒一下子亂了，腦子裡模模糊糊的，有什麼東西在悄然伸展。</p>
“秦越，你……”</p>
電話忽然響起來，秦越放開沈見清，若無其事地說:“接電話吧。”</p>
沈見清眉心微蹙，看她一眼，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接聽，“喂，你好。”</p>
“我是。”</p>
“對，我自己開車過去。”</p>
“我帶個人，她身體不好，坐大巴我怕她難受。”</p>
“十點彙合是吧。”</p>
“好，我儘量。”</p>
電話掛斷，沈見清看了眼時間，快速道:“上車，我們得趕在早高峰之前上高速，這邊單休的公司多，馬上就開始堵了。”</p>
一忙起來，沈見清就顧不上去分辨腦子裡那些模糊伸展的東西是什麼，它們便趁著機會縮回去，不留一點痕跡，但就像浪過海平，風過林靜，發生過的，總有某一刻會惑及五感，之後再以徐徐之勢擾它清淨，撩它安定，塑它具象成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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