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這一趟來,和沈見清一樣有自己的任務,不能走。
不能走就要折磨她。
秦越難受得想彎下腰。
她真的沒想到太用力地喜歡一個人會把她害成這樣。
她還能怎麼辦?
秦越沉默的站立站,半晌,她握緊手機,轉身進門。
那個瞬間,門口的空氣對流,秦越嗆了口風,留下一聲低低的咳嗽。
沈見清明明離得很遠,還是立刻抬頭,隻看到秦越乾脆的背影。
她胸腔裡剛剛平複的情緒一瞬間全部湧上來,糾纏撕扯,一半慫恿她立刻衝上去拉住秦越,一半猙獰地望著她說:“彆再癡心妄想了!你一衝動隻會凶她,強迫她,那個人任何時候都在緊張她。”
沈見清腳下踉蹌,幾乎跌倒,撲麵而來的內疚緊緊包裹著她。
她像是失了心一樣,空白地看著地麵。
煙在往上燃燒。
燒到手指,沈見清猝然回神,手一跳,半截煙掉在地上,摔得火星四濺。
沈見清抬起手,輕輕往自己手指上吹氣。
太疼了。
沈見清吹了幾下,眼眶漸漸紅了。
————
酒吧正門。
接了個工作電話,剛剛回來的周斯拐過彎一抬頭,就看到了站在風雪裡的秦越,她皺著眉,迅速走過來說:“今年冬天沒生病急得慌是吧?”
秦越看過來的眼神寂靜無聲,漆黑瞳孔裡卻透
著不容忽視的堅持。
周斯隻看一眼就意識到了什麼。
她想和之前幾次一樣岔開,沒等找到合適的話題,秦越已經出聲了:“周斯,對不起。”
周斯倏地握緊口袋裡的紅黴素軟膏,沒能和之前一樣笑著接話。
這麼正式的道歉,態度太明顯,也太堅決了。
秦越看著周斯,一開口,眼底發紅,“我喜歡她,超乎這世上任何人可以想象的程度,包括我自己。”
果然……
周斯心裡重重一磕,知道自己徹底沒機會了。
她僵硬地動了動嘴唇,沒能發出聲音,被動地聽著秦越不曾為外人道的心事。
秦越側身靠著牆,聲音低啞克製:“還在她身邊的時候,我說過最自負的話是‘她隻能是我的’,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我機關算儘,甚至故意在冬天洗冷水澡,讓自己生病,逼她在恐懼裡承認喜歡我。”
“周斯,到那時候,我依然以為這是愛。”
秦越低著頭,眼淚掉下來的瞬間像兩束晶瑩剔透的光從周斯視線裡掠過,她頭一次知道什麼是驚心動魄。
周斯忘了難受失落,張開口,聲音在冷風裡搖晃:“秦越,愛有很多種方式。”
秦越說:“永遠都不會包括傷害,這是完全相悖的兩個詞。”
周斯啞口無言。
秦越彎下腰,手在膝蓋上撐了很長時間,才說:“我自以為是,把我們的關係推到無法挽回的境地了,才突然明白這個道理,所以我走了,帶著我對她全部的愛。我以為沒有秦越這個人,她的生活就能過得好一點,可事實上並沒有。她喜歡我,持續一天,就一天不得安寧。”
周斯皺眉,耳邊又一次閃過去年夏天,秦越那聲無助的“沈老師”。
秦越說:“到現在,她依然喜歡我,可我對她做過的那些事也真真實實的存在,我根本不敢往她身邊走,我沒有辦法了周斯。”
周斯頭一次見到秦越把無力感表現出來,她喉嚨一緊,心立刻就酸了,“秦越,逃避解決不了問題的。”
秦越撐在膝蓋上的手緊緊捏住:“我知道,但是我真的不敢了,不敢想,不敢做,不敢回憶她當時有多生氣,後來有多難過。”
“那就這樣耗著?”
“……這兩個月過去,我們就回到原點了。”
人是回去了,心呢?
上次花了大半年才終於走出來一步,這回需要多久?
後半輩子全都搭進去?
還不如死了痛快。
周斯心裡起了火,燒疼燒疼的,恨不得把這個有膽子拒接自己37次,卻沒膽子和另外一個人說句心裡話的軟蛋拉起來狠狠打一頓。
想起她說愛的方式不包括傷害,想起自己信誓旦旦對宋迴說的那句“秦越絕對不可以再因為感情受到傷害”,周斯的火氣一瞬間熄滅,自嘲地想,自己明知道秦越心裡有人,還對她說什麼“喜歡你是我的事”,“我會反複確認你的意見,不會逼你什麼”,這種變相的逼迫不是傷害是什麼?
嗬。
難怪她追了兩年也沒有得到秦越的回應。
真沒什麼值得感動的,還要反過來想方設法顧及她的感受,今天甚至連“對不起”都說出口了。
看來真的很困擾。
周斯沉默著,平靜半刻,終究還是決定認輸:“秦越,你希望我怎麼做?”
以一聲“對不起”開頭,剖開傷口,向外人展示脆弱,秦越會這麼做,一定有委婉方式無法達成的目的。
秦越身體壓得很低,拇指用力掐著食指關節。
看到周斯都覺得疼了,她才直起身體,說:“不要喜歡我,不要關注我,不要對我好,不要讓她
因為我吃醋難過。”
“我知道這種話很沒有良心,我能有現在全是你在幫我,但是周斯,我就一顆心,全在她身上,分開之後,我最怕的事就是她傷心,為了讓她好,我連自己都不放過,彆人就更加不能成為刺疼她的刀。”
“周斯,這是我現在唯一能為她做的事。”
周斯聽懂秦越的意思了——她在沈見清麵前表現出來的那些熟稔和小動作讓沈見清難受了,所以她不高興了。
不高興卻要來和她說對不起。
她真的,見過傻的,沒見過秦越這麼傻的。
周斯心裡刺痛,說:“好,我以後隻把你當朋友。”
她的爽快讓秦越無地自容。
秦越垂下眼,不知道怎麼麵對周斯:“周斯,我真我沒你想的那麼好,我這種人自私又壞,不值得喜歡。”
周斯說:“嗯。”值得愛。
她不能,就讓能的那個人來愛她吧。
————
周斯晚了秦越幾分鐘回來。
她喝著酒,看著遙遙坐在兩端的秦越和沈見清,心裡很不是滋味。
她們之間明明隔著那麼大的距離,竟然還是擠不進一個她。
也是。
這世上哪兒有三個人的愛情。
周斯低頭撥了一把頭發,順手端起酒杯。
一連三杯下肚,她借著強烈的酒精刺激說:“秦越,你是不是還沒看過我跳舞?”
突如其來的話題讓秦越不知所以。
她正要開口詢問,就見周斯已經站了起來。
周斯拆了夾在腦後的長發,伸手撥散,又將掖在褲子裡的襯衣拉出來,隨意綁住兩角,露出腹部線隱約可見的馬甲線,立刻就成了活躍於夜場的青年人,動感活躍,狂野**。
宋迴吹著口哨尖叫。
炫麗的燈光齊齊掃過,周斯一轉身走入舞池,跳得大膽熱烈。
美女,尤其是放得開的美女走到哪裡都很吸睛。
周斯一進去,就有不少男男女女靠過去,想和她跳舞,她全都視若無睹,目光始終集中在一個人身上。
宋迴順過去看了眼秦越,簡直要瘋:“難怪師姐畢業這麼多年,浪名依然廣為流傳,這眼神也太媽寵了吧!”
攝像師也這麼認為,她將鏡頭對準周斯,給了她一個長達十五秒的鏡頭。
周斯看到屏幕上清晰的自己,抬手將長發撥到後麵,用一個撩人的挑眉替代通常油膩的飛吻。
這次輪到全場尖叫。
秦越立即被四麵八方投來的視線包圍。
包括沈見清。
她不用轉頭去看,就知道沈見清現在的眼神有多壓抑難受。
周斯明明答應過她了……
秦越握緊水杯,想不通周斯言行不一的目的是什麼。
餘光裡,周斯正在往回走。
她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徑直掠過秦越投來的視線,和宋迴幾人坐到拚酒、遊戲,一直到臨近十點,唯二沒喝過酒的樓老師和秦越出去找代駕。
這一塊繁華,網上不好叫,還不如直接去找那些等在外麵準備加價的。
周斯踢了腳宋迴,讓他找借口把多餘的人全都弄走,自己端著一杯酒,走到沈見清旁邊坐下,笑著說:“沈老師,喝一杯?”
沈見清的心神冷寂了一整晚,來者不拒。
兩人碰杯,默契的都選擇了乾掉。
烈酒入喉,周斯嗓子有一點堵,她不動聲色地掩飾著,說:“抱歉。”
為之前的小動作和剛才當著沈見清的麵對她的女孩兒示好。
那也是她用心追了兩年的人。
現在放棄,總得有
那麼一幕是深刻熱烈的,或者拿來祭奠,或者,隻是她在往後拿來惦記。
周斯自嘲地笑了一聲。
她還挺小人的。
笑過之後,周斯抬頭,沒給沈見清說話的機會:“沈老師,我喜歡秦越,這您看得出來吧?”
話題突轉,沈見清心頭刺痛,強撐著一絲鎮定說:“她一直很受歡迎。”
周斯笑笑,說:“確實。”
周斯靠枕著沙發緩了一會兒,等腦中的眩暈過去,看著空中飛掠的彩色光束說:“喜歡她卻要親眼看著她被過去拖拽著艱難行走,我心裡不可能好受,所以今天在會議室見麵的時候,我其實挺怨恨你的,就當著你的麵搞了一些小動作,現在……”
周斯捏在食指關節的力道重到發抖:“我放棄。”
沈見清沒聽懂。
不久之前,她不是還當眾向秦越示愛了,現在說什麼放棄?放棄什麼?
不該是她在看到那一幕時心如死灰?一整晚以酒為伴?
周斯沒看到沈見清的神色變化,枕在沙發上說:“沈老師,有些話可能越界,但我畢竟全心喜歡她了一場,還是希望她以後能過得好,不管在誰身邊。”
沈見清今天一天經曆了太多巨大的起伏,最終跌入深淵,她現在身心俱疲,無力思考周斯莫名其妙的話所謂何意,隻是將交疊的腿交換上下,說:“周工有什麼話儘管說。”
周斯“嗯”一聲,扶著沙發坐了起來:“去年夏天,秦越回江坪參加本科答辯的時候去找過你。”
沈見清一愣,麵露驚愕:“幾月?”
周斯說:“五月,剛入夏。”
沈見清默念這個時間,隻是稍一回憶就開始手腳發涼。
她那段時間的狀態非常差。
————
江坪大學的研究生複試在4月上旬,沈見清當時已經分彆從關向晨和柯良平口中確認了秦越“不想說”給她聽的“打算”——考到她身邊,和她共事,然後比肩。
為了實現這個目標,秦越努力了三年,最後卻付之一炬。
沈見清隻要一想到這點就內疚得無以複加,偏偏她作為研究生導師,必須在研究生麵試現場從頭坐到尾,認真聽他們做自我介紹,有針對性地對他們進行提問,然後給予最公正的評分。
沈見清深知自己身為老師,最不該做的事就是在學生之間進行對比,可她怎麼都忍不住。
每一個學生的分數出來,她都會在心裡評價一句:這個經驗不如秦越豐富,或者,這個性格不如秦越穩當。
在她評價裡,他們之中沒有任何一個人比得上秦越。
但最終考進來的,沒有一個人會是秦越。
這個認知在未來一個多月的時間裡,時刻折磨著沈見清。
她又開始四處找秦越,從漫無目的到她這輩子再也不想踏足的地方——她們“談戀愛”時去過的那些街道、門店和盤旋山路,最後還是一無所獲。
她的心態忽然就崩了。
白天在學校嚴厲苛刻,不苟言笑;出了那道門,抽煙酗酒,醉生夢死。
她把自己折騰得一頓飯不按時吃就會胃疼那天,陳薇說:“沈老師,你注意點吧,最近真的肉眼可見的瘦了,頭發都沒有以前有光澤。”
沈見清敲在鍵盤上的手指蜷回來,問陳薇,“是不是很醜?”
陳薇愣住,沒想到這麼不自信的話會從沈見清嘴裡說出來,她忍不住多看了沈見清一會兒,才說:“沒,就是精神狀態沒以前好,整個人感覺灰蒙蒙的。”
沈見清“嗯”一聲,靜坐了兩三分鐘,關上電腦說:“我先走了。”
陳薇:“乾嘛去?”
“吃飯。”
“……哦。”
現在三點,吃的是午飯,還是晚飯?
沈見清從學校出來,徑直來了賣山藥疙瘩湯的那家小店。
老板還認得她,一邊給她點餐,一邊熱情地問她,“那個飯量忒小的女孩子怎麼沒跟你一起來啊?”
沈見清低頭看著手機上的付款碼,說:“她不見了。”
“啊?”老板蒙了,抬頭問:“不見了?”
沈見清說:“嗯,不見了。”
老板看察覺出沈見清情緒不對,什麼都沒再說,也沒問她的口味喜好,但服務員送來的餐還是和以前一樣,沒放難消化的花生米,口味也較之其他略微清淡。
這些調整是沈見清順著導航第一次找過來,在試吃過程中,按照秦越的情況總結的。
她隻和老板說過一次,老板一直記到現在。
老板在很用心地維護客人的喜好,殊不知,她這位客人現在最怕的就是熟悉感,同時也最享受熟悉感帶來的眩暈感和窒息感。
沈見清坐在無人打攪的角落,一口口吃得認真而沉默,她仿佛沒有五感,胃已經撐到想吐了還在吃。
老板看不下去,急忙找來在後廚忙碌的媳婦過去拉了一把。
沈見清一刹回神,眼圈就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