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1 / 2)

對等關係 時千辭 14223 字 10個月前

第72章

秦越的手握緊了背包肩帶。

她這一路過來趕得很急,經過燈火通明的街道,她看燈,走到人群裡麵,她聽聲,始終讓思緒停留在外界,這樣就不會胡思亂想。

現在終於在預期的地方找到沈見清了,她看起來也沒再出什麼問題,她卻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沒有任何一絲如釋重負的感覺。

沈見清說她沒再患得患失。

沒有怎麼會不和醫生知會就跑來這裡?怎麼會抽煙抽到嗓子都啞了?

有些事不說還好,說了,不過是坐實了掩耳盜鈴的事實。

秦越是爬樓梯上來的,心跳重而快,持續震動著她的耳膜。她逆光站了幾秒,聽見自己問:“冷不冷?”

這個小區是早些年開發的公寓式住宅,環境一般,冬天取暖還在靠暖氣片,好的時候也不過二十一二度,要開空調。

現在停電了,沈見清開著窗,寒風就在她身後。

她抖了一下,說:“冷。”

“滴。”

空調響了一聲,來電了,房間裡的燈隨之亮起。

秦越不適地閉眼。

下一秒,一聲拉長的“喵”在前方響起。

秦越一愣,順著聲音來源看過去。

衣櫃的掛鉤上掛著那隻被沈見清摔得四分五裂的“哨兵貓”,現在完好無損,正一聲一聲對著秦越叫得殷勤。

秦越對這聲“喵”的印象很深刻。

是她當年每天下班去路邊守著,守了近兩周才錄到的一聲——粘人、軟糯——領科偏僻,流浪貓怕人,很少會對誰撒嬌,她當時為能錄到這一聲高興了很久,想著哪天“看”到沈見清了,即使她還不愛自己,也至少能從這聲“喵”裡感受到自己的親近。

後來還是因為床友關係太敏感,注釋掉了“看”到沈見清叫的這部分代碼,改成讓它“看”到沈見清沉默,看到彆人警報。

再後來……它沉默的注視成了她們決裂的關鍵之一……

“喵~喵~”

秦越的神經嗡鳴顫動。

沈見清在它頭頂拍了一下,叫聲戛然而止。

“你走的時候把東西放回了福利院,我在那兒看到了你的電腦,數據很好恢複。”沈見清說。

沈見清微偏了頭,抬起手抽煙。

剛剛,她在窗邊聽到秦越那聲“我”時太過喜悅,一口煙嗆在了氣管裡,現在還很不舒服。

再抽,指尖猩紅色的光芒甫一亮起,她就又一次咳嗽起來。傷痕累累的身軀抖動著,裙擺搖曳,疼痛和不適催生的水汽在她眼底彙聚,被燈光照亮,猝然墜下那秒像流星在深空隕落,寂靜無聲。

秦越卻仿佛聽到了一聲巨響,耳邊模模糊糊的,分辨不清外界的聲音。

沈見清右側的肩帶被抖落下來,露出雪白滾圓的胸部,她視若無睹:“我看到你注掉的那部分代碼了,你早就喜歡我,想讓貓一看到我就

叫。”

可她那時候隻把秦越當床友,看不到她的好。

如果不是後來摔裂了主板,要重新打樣、下載程序,如果不是秦越刪除的數據還能恢複,她大概永遠也會不知道這些細枝末節。

知道了,它們就變成了柔韌的絲線,把散落在她身體裡的愛意統統串聯起來,連同那些猝然爆發的一並,讓她對“秦越”

這兩個字沉迷深陷。

沈見清吸了很深一口,指尖煙霧寥寥。

“我登錄後台看了操作日誌,除了我哭的那張照片,其他你都沒有下載,你什麼都不知道,是我那時候被憤怒衝昏了頭腦,聽不進去。”

“阿越……”

“對不起。”

“我不該把我姐的死對我造成的打擊加注在你身上,你就是愛我而已,和那些人一點也不一樣。”

沈見清這一聲像對秦越靈魂的特赦。

她站在燈下,忽然想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之前,沈見清讓她回來她身邊的時候,她不知道橫亙在她們之間的問題要怎麼解決,想著做AI的時候激烈一點,叫得大聲一點,可能就會忘記疼痛。

現在一樁樁一件件,沈見清在慢慢給出解釋,她們之間那條涉及到她姐姐的鴻溝好像就被填平了,她失而複得的愛裡那部分隱晦的歉疚好像也得到了安撫。

秦越弓著肩,身體沉重又似乎格外輕鬆,矛盾感讓她無法思考,空白的站在那裡。

沈見清抽著煙。

忽地,樓梯間的門被大力推開,有人啐罵著出來。

秦越回神,餘光朝那邊看了眼,走進來,把門在身後關上。

沈見清曝露在空氣裡的身體猝不及防感到一股涼意,忍不住抖了一下,半截煙灰掉在地上。

狹窄的門廊,燈光朦朧。

沈見清的視線在煙灰上停留了幾秒,勾起睡衣肩帶,看向秦越說:“阿越,你昨晚說的話不對,你沒有給我帶來傷害,相反的,你的出現讓我知道除了我姐,這世上還有人真心愛我,是我之前那麼多年一直想不開,放不下,明白得太晚了。”

“但隻要明白了,我就還想和你在一起。”

“我把被你注釋掉的代碼改了改,從你望著我改成我望著你,給它看一看你的模樣,讓它陪著我一起在這裡等你回來。”

沈見清輕吐一口煙霧,夾著煙的手碰了碰貓耳朵,說:“一個人等,太孤獨了。”

加一隻沒有生命力的貓就熱鬨了?

等待裡的苦澀哪兒那麼容易被改變。

秦越垂了眼,濃密睫毛形成的陰影落進眼底。

“什麼時候搬來這裡的?”秦越問。

沈見清眉心微蹙,像在思考:“你走的第五天吧,也可能第四天,太久,記不清了。”

……難怪家屬院的房子會落那麼多灰。

兩年,完全足夠一座嶄新的建築被荒廢遺忘。

秦越看到牆邊的衣櫃,無法想象沈見清那麼多漂

亮的衣服是怎麼放下的。

她有那麼多性感的高跟鞋,很貴,很嬌氣,要一格一格擺開。

秦越望著虛空,說:“這裡還沒有你的書房大。()”

;()”

沈見清的聲音輕快滿足,好像在說一件多讓人豔羨美妙的事。

秦越卻在勾畫出那一幕時,嘴唇緊抿,臉色一片蒼白。

她好像突然捕捉到了沈見清會變得這麼患得患失的一個點:孤獨的愛。

它日複一日地在沈見清已經沒有了恨的心裡積累,不動聲色。

等到發現,早就已經滲透進了她的血肉、骨骼。

那時誰還敢碰?

她自己不能,被她融進血肉裡的人亦不能。

她猝不及防的失控,她的患得患失,就像她當年聽到她在電話裡說這輩子不會和女人談戀愛時突然急了一樣,她們都隻是愛得太孤獨了,好不容易觸摸到真實,還怎麼接受失去?

秦越的心臟緊縮著,眼睛在沈見清仍然愉悅的笑裡變得酸脹。

今天這幕應該和那些明信片、盲杖……和所有她已經發現的事情都一樣,隻是兩年未知裡的冰山一角。

她寧肯刺傷沈見清也想逼她坦白的過往,可能每一樣都這樣深沉而猛烈。

它們像無形的刻刀,在沈見清身體裡留下了無數隱秘的傷痕。

疼痛時刻刺激著她神經。

她需要被治愈,而不是……被誰扒開、展露……

秦越的臉、頸、手腕,凡是沾過沈見清血的地方忽然開始發燙。

她一字一句,把沈見清逼到哭,逼到瘋,逼到要改錯的畫麵像密實的黑布一層層蒙上來,讓她逐漸感到呼吸困難。

沈見清沒有發現,她手裡的煙燃儘了,轉身走到垃圾桶旁邊扔掉,慣性去拿煙盒。

餘光察覺到秦越的視線,沈見清的手像是觸電一樣抖了下,收回來,說:“站門口乾什麼?這裡也是你家,進來。”

鋪天蓋地的後悔在秦越胸腔裡攀升,沈見清透著明顯焦慮的小動作在她瞳孔裡停頓,她走過衣櫃,看到自己花一百來塊錢買的折疊桌上堆滿了沈見清那些昂貴精密的實驗儀器,桌麵上攤著很多資料和圖紙,桌角的煙灰缸……快滿了。

秦越垂在身側的手跳了一下。

她下意識攥住,感覺到左腕上隱隱的酸痛,她又鬆開手,慢慢抬了起來。

將要碰到煙灰缸時,被沈見清握住。

沈見清走過來擋住秦越的視線,另一手捧著她的臉說:“阿越,看在我認錯態度還算誠懇的份上,不生氣了好不好?一天了,你再不理我,我就要站大街上哭去了。我都一把年紀了,你忍心看我被那些十來歲二十歲的小姑娘笑話哄不好女朋友就哭,不知羞?”

說話的沈見清語氣嬌俏,神態豐富,和她那

() 副被煙熏過的喑啞嗓子格格不入。

秦越低頭看著她生動的臉,眼睛像被無形的煙霧燎到了,酸痛脹熱。

她想偏頭。

沈見清冷冰冰的手掌撫著她的臉,細眉微蹙,湊近她說:“真想看我哭啊?”

這個瞬間,秦越在沈見清身上聞到了藥水味、煙草味、風雪味……獨獨沒有熟悉的香水味,她摩挲著她的耳根,歎一口氣,有些無奈又有些縱容寵溺地說:“好吧,你現在可是我的寶貝,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我也得給你摘下來,哭這麼點小事……”

沈見清的手腕猛然被秦越攥住,有些疼,她本能蹙眉,感覺到秦越後知後覺想鬆手,她立刻舒展眉頭說:“手勁兒還是這麼大,有時候都分不清你的身體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秦越握緊沈見清,拇指壓在她掌根處,說:“不要哭。”

沈見清貼在秦越耳後的手指微蜷:“那你還生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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