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昨天怎麼回事?”
沈見清剛剛碰到杯子的指尖像是被燙到似的往回蜷了一下,
才接住:“你說的機會的敞口,我好像等不到了。”
“威脅提前來了?”
“就在眼皮底下。”
徐蘇瑜眉頭微蹙,片刻,她說:“沈見清,兩個人的事,一個人擔著很累,另一個人看似受到了保護,其實茫然又疲憊。”
沈見清知道。
在醫院那晚秦越親口說過。
陳薇說“稀裡糊塗的不是愛”,關向晨的坦白給她們之間帶來的巨大轉變,也都在提醒她這一點。
可是……
徐蘇瑜說:“你不敢拿她去賭是怕輸,誰都怕輸,這是人之常情,我理解,尤其你還失去過一次,謹慎點沒什麼錯,可你是不是也該回頭看她一眼?看她是願意被你圈在虛無不安的天堂,還是想跟你一起下趟真切踏實地獄。沈見清,我們不說‘如果’,隻談你對她的了解。”
沈見清捧著水杯,嗓音乾澀難聽:“……她會跟我一起。”
“那你有什麼理由不和她說?”
“……”
“能和你同甘共苦的人,最不需要的就是你憑一己之力為她創造一個世界。她的開心快樂本身就來源於你,你都被困住了,她還怎麼自由?”
“!”
徐蘇瑜的話震耳欲聾。
沈見清看著她,嗡然一片的腦子裡回閃著秦越和她說過的話——“沈老師,我開不開心依賴於最終被你賦予的身份和離你的遠近,不是在這個過程裡你為我做了多少。”
她如果繼續隱瞞,把秦越排除在外,是不是在拉開和她的距離,回收剛剛給她女友的身份?
可不隱瞞,差點連考試報名都通不過的她怎麼順利完後麵的學業?
五年沉默,兩年流浪,她七年的努力全部都會付諸東流……
“蘇瑜……”
“她日夜兼程往寬敞的路上奔走,是想要和我有對等的關係,愛我愛得光鮮燦爛,她會是被聚光燈籠著的人,而我答應來年春天去找她,同樣是希望她有一天能摸到真正的太陽,在它下麵大放異彩。”
“那麼用力活著的女孩子,不該永遠被困在焊有鋼筋的窗戶裡。”
徐蘇瑜無言。
沈見清的話已經超出心理矛盾的範疇了,是她純粹的感情立場,她給不出太理智的意見。
沉默蔓延,時間慢走。
沈見清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徐蘇瑜看了眼,拿過來給她:“秦越。”
沈見清一愣,按下接聽:“喂。”
秦越說:“下午的試考完了。”
“
怎麼樣?”
“不出意外的話,滿分。”
沈見清繃直許久的嘴角因為秦越一句話高高揚起。
下一秒,嘴唇緊咬。
“沈老師,一天不見,我想你了。”秦越站在人來人往的樓道裡說。
她的聲音有天然優勢,緩緩的,淡淡的,尾音隻需要稍加修飾,就會有撲麵而來的柔情繾綣之感,像是一種安撫,能讓沈見清的糾結矛盾霎時之間塵埃落定,也是她宣泄愛意獨有的克製與纏綿,每一個字都讓沈見清無比心動,就更加無法想象她將被迫置身於風險的灰色畫麵。
沈見清緊握著手機,嘗試了好幾次才能聲音平穩地說:“秦師傅的嘴越來越甜了。”
秦越說:“還有更甜的,想不想聽?”
沈見清:“用問?”
秦越像是笑了一聲,再開口,嗓音更柔:“我在昨天的夢裡看見你了。”
沈見清問:“我在乾什麼?”
能言善道的秦越罕見地停頓了一秒,說:“不太好意思說。”
沈見清笑了起來,數日未修剪的指甲緊緊摳在手心:“那我就更要聽了,趕緊說。”
秦越:“主角要換成我。”
“嗯?”
“我在夢裡問你,‘沈老師,我能不能嫁給你’。”
“嫁”這個字好像有它天生的魔力,隻是想到,秦越平穩的心跳和氣息就受到了影響,出口之後,耳背的溫度也似乎在無聲攀升。她偏頭看了眼玻璃窗中的自己——表情還算淡定,但一雙嘴角明顯朝向天空——她順著那個方向說:“我是晚上做的夢。”
昨晚,她躺在宿舍床上昏昏欲睡的時候,忽然聽到舍友和已經工作的男朋友在電話裡討論婚期。
她很輕地翻了個身,被舍友充滿期待和羞澀的描述牽引著,墜入美夢。
她是晚上做的夢。
白日做夢才是妄想。
那麼……
“沈老師,你要不要考慮考慮?”秦越問。
她原本沒打算這麼早說。
電話開頭,沈見清那聲竭力掩飾,但還是帶了一絲壓抑感的“喂”讓她決定如此草率。
她其實不知道那一聲代表什麼,或者是還在患得患失,或者僅僅隻是和她一樣,想一個人想得不由自主。
但她知道,用富有安全感的甜言蜜語討她歡心一定不會有錯。
沈見清心跳快得像是要炸了。
她覺得自己身體裡有一把火在燒,耳邊有一麵鑼在敲,瞬間就暈頭轉向。
“阿越……”
“嗯。”
沈見清卻張口忘言。
這個話題太突兀,太具有衝擊力了,她才像是在做夢的那個人,腦子亂得跟鍋粥一樣,怎麼攪都攪不明白。
秦越耐心地等著。
沈見清對麵,徐蘇瑜拿了筆,在紙上寫下兩行工整的字,放到沈見清麵前。
【她想嫁你,是交給你百分
百的人生,你如果想要娶她,不該回贈她完整的自己?】
【這不也是一種關於愛情的對等關係?】
沈見清一字一句讀完,猛地抬頭看向徐蘇瑜。
徐蘇瑜靜靜地和她對視著。
良久,沈見清垂下眼皮,輕聲說:“真願意嫁我?”
秦越的聲音淡卻清晰:“用夢寐以求更準確。”
“可我神經兮兮的,”我身邊的人瘋瘋癲癲的,“你不怕被我拖累?”
“為什麼要怕?”秦越走出教學樓,抬頭看著漫畫一樣的夕陽,說:“我想讓我的人生完全融入你,也想要你給我你的全部,那樣,我才會真正覺得我是你的。”
沈見清骨骼顫動,腦中嗡然一片。
她找不出任何能夠反駁秦越的話了。
她理智在劇烈搖擺,秦越在繼續加碼:“沈老師,我說一句話,你不許哭。”
沈見清的喉頭已經開始梗塞:“什麼話?”
秦越:“有一天晚上我發燒了,很難受,控製不住自己去微信上找你,去通訊裡找你,想讓你摸一摸我的額頭,給我蓋一床被子,最後卻隻在房東留下的藥箱裡找到一盒過期的退燒藥。我沒有吃,硬生生熬了一晚。早上醒來,我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忽然發現一個事實——我真的失去你了——那一秒,我比死還難受。”
“阿越——”
“說了不許哭。”
沈見清根本控製不住,她被內疚和恐慌緊緊包裹著,腦子裡翻來覆去全是秦越和陌生人說這句話時的畫麵。
她恨不得立刻出現在秦越麵前,擁抱著她。
可是驀地,畫麵一轉,變成喻卉猙獰的麵孔,沈見清渾身發冷。
秦越聽到一聲清晰的吸氣,握緊手機,字句認真地說:“沈老師,一個人經曆了兩年比死還難受的事,你覺得她除了怕你,還會怕什麼?”
沈見清醍醐灌頂,顫著唇,數度後,一切涼意退下去,她微微泛青的唇角暈開笑容:“秦師傅,我上輩子一定拯救過世界。”
“我還以為你會說拯救過銀河。”
“嗬,可能真是。”
“那麼這位小姐,你願意讓你用拯救銀河贏來的女人嫁給你嗎?”
“嗯——”沈見清拖著聲,半晌,說:“下次見麵,我當麵告訴她。”
秦越側臉映著晚霞,耳尖紅得像是要被它燒起來:“接下來幾天,我可能要茶飯不思,坐立難安。”
……
電話掛斷,沈見清輕車熟路地給自己定了一張去南方的機票,掀開被子說:“蘇瑜,我去找她商量我們的終身大事。”
徐蘇瑜問:“其他的呢?不怕輸了?”
沈見清的思緒無比順暢,她說:“怕,但是從31歲開始,她就是我的護身符了。”
護著我接受了教師的身份,護著我愛上了一個女人,現在也會護著我順利迎娶她做我的新娘。
徐蘇瑜笑了,起身站在床邊說:“我會在這邊留幾天,有情況隨時通知你。”
沈見清一愣,說:“那我是不是該告訴你,她是誰?”
徐蘇瑜不語。
沈見清說:“喻卉,還記不記得這個名字?”
徐蘇瑜立刻明白,沉聲道:“是她欠你的,現在為什麼要反過來針對你?”
沈見清冷笑:“人渣就是人渣,不需要理由。”
徐蘇瑜舒展的眉心擰起。
她當心理醫生十年有餘,還真沒遇見過壞得沒有理由的案例。
“沈見清。”徐蘇瑜忽然出聲。
已經匆匆走到門口的沈見清回頭:“怎麼了?”
徐蘇瑜說:“去見喜歡的人,記得帶上一束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