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就在王玄沉思之時,神都有些東西,卻在漸漸醞釀。
南城,金樞坊。
神都百萬人口彙聚,自然有貧有富,北城大多達官貴人,其他幾城既有商家雲集的富貴坊,亦有住滿窮漢的窮坊,金樞坊便是其中之一。
這座坊市,以製作棺槨聞名,不過用料簡單,購買者大多是窮苦百姓,因此也被戲稱為“金柩坊”。
製作棺槨也有講究,即便殘魂已消,胸中殃氣儘散,棺槨不對勁,日久屍體也會生變,再加上有些下三濫常盜出棺木換錢,因此沒少發生蹊蹺事。
這種情況下,神都百姓自然不願意居住,因此這座坊市房價低廉,吸引了混跡神都的三教九流。
賣字為生的落魄書生、窮困潦倒的刀客、身份可疑的術士、走了黴運的江湖藝人…盜匪和邪修更是少不了。
如此情況下,金樞坊自然成了神都最混亂之地,就連盜門也視其為糞坑,三天兩頭出現死人,犯法勾當更是稀鬆平常。
朝廷自然也屢次掃蕩此地,但效果甚微。因為人可以抓,甚至可以殺,但卻斬不斷一樣東西———窮!
幾次三番後,朝廷也無奈放棄此地,因此金樞坊變成了繁華神都中的一塊醜陋疤痕。
臨近子夜,酒樓內仍燈火輝煌,一片喧囂,劣質草煙霧氣騰騰,汗腥味還未進門便能聞到。
“來,弟兄們,喝!”
幾張酒桌上,身上描龍畫虎的漢子們大碗喝酒,醉意正酣,各個麵紅目赤,身上隱有血腥味。
旁邊客人看到後,紛紛低頭避開視線。
金樞坊治安混亂,卻也是幫派林立,畢竟占據幾口街道,便能從那些窮漢身上扣出油水。
這一看,便是血鬥之後慶功宴。
轟隆!
大門忽然被人一腳踹飛,幾人衝了進來,有老有少,皆是一臉悲憤,頭戴白巾。
“誰是熊老四!”
領頭的年輕人一聲怒喝,雙目發紅。
大漢們酒意頓醒,紛紛冷笑從桌下抽出家夥,一名毒眼光頭巨漢則緩緩起身,眼中滿是殺意,“你是哪個,大呼小叫作甚?”
年輕人深深吸了口氣,“叫你們死個明白,戲彩門馮家班落魄此地,你們今日械鬥傷及無辜,死的一個便是我父親。”
熊老四微楞,隨即嗬嗬笑道:“哦,那對不住了,都是江湖同道,報個數,要陪多少錢?”
他並不在意。
戲彩門分支無數,現在有能耐的都去了府軍廝混,再不濟也能找關係弄個台子,能淪落到金樞坊,想來都是些雜魚。
“哈哈哈…錢?”
年輕人笑得滿臉悲憤,隨即牙縫裡蹦出幾個字,“殺,一個也彆放過!”
說罷,便帶人直撲而上。
出乎大漢意料,這些戲彩門人不僅身手高超,幻術、噴火又用的賊溜。
刀光劍影,血花四濺中,這些黑道大漢們便被殺得一乾二淨。
酒樓內客人大多已跑光,卻有幾人紋絲不動,冷眼相看。
望著滿地狼藉,年輕人一聲長歎,轉身拱手道:“諸位師兄,今日馮家班解散,諸般因果借由我一人承擔。”
“放屁!”
一名瘦小漢子頓時怒道:“都是自家人,說這些廢話,咱們快走,死了這麼多人,朝廷必然追究。”
“跑,往哪裡跑?”
角落裡,一名落魄書生冷笑道:“臨近年末,朝廷又聚攏天下英才裝點門麵,你們弄出這事,哪能跑得了?”
年輕人一臉死灰,“都怪我,想著要來神都揚名,沒想到辛苦數日,連房租都交不起,明知金樞坊危險,還將父親留在此地…”
“屁話!”
落魄書生冷哼道:“錯的不是金樞坊,也不是你們,而是這朝廷,是那些貪得無厭的世家豪族!”
“沒錯!”
一名刀客拍案而起,“府軍改製開荒,說什麼一統人族,全是屁話,我們還有一技防身,百姓過年卻連餘糧都沒有,滿目繁華,哪管處處悲啼!”
又有人冷笑道:“說這些有個屁用,皇族、世家、府軍,哪個都能輕易捏死你,我等卑微如螻蟻,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馮家班年輕人慘聲道:“這天下,難道就沒有半分公義,沒人管黎民死活麼?”
“那倒未必…”
落魄書生沉思了一下,“山海書院王夫子,三代帝師,就在為我們鳴不平,甚至與皇上翻了臉,眼下正在琅琊書閣,弄出聲勢,或許能為我等做主。”
馮家班年輕人當即轉身,“我這就去準備,明早長跪書閣,央求王夫子!”
“師弟!”
旁邊瘦削中年人臉色一變,連忙拉住,“這種事,哪是咱們能摻和?”
年輕人慘笑道:“師兄,我們還有希望麼!”
說罷,轉身離去。
落魄書生與刀客眼神詭異,緊跟了出去。
馮家班眾人麵麵相覷,想了半天,才咬了咬牙往外跑。
然而沒走多遠,便看到雪地中年輕人橫倒在地,滿身是血,眼中已失去光彩。
遠處,幾名官差拎著帶血橫刀,嘻嘻哈哈走進酒坊。
“宰了他們!”
馮家班人終於徹底失去理智。
他們沒發現的是,官差們全都兩眼茫然,猶如木偶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