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君請息怒
神都修建自大魏,呈九宮棋盤式布局,又有懷仁、懷義、懷禮、懷智、懷信五條運河縱橫交錯,象征五德五行,在城中循環往複,滋養百萬民眾。
這五條運河不僅形成風水陣法,藏風納氣,還形成大大小小湖泊,四時美景醉人。
琅琊書閣,便位於西城一座小湖邊。
這是山海書院的一處產業,以十七國時位於臥龍野附近的琅琊古國命名。
傳聞琅琊古國之人喜好藏書,王宮內更是有當時整個中土最大的藏經閣,包羅萬象,甚至有大量古周朝曆史典籍。
可惜琅琊國破時,絕望的皇族貴胄們一把火將其儘數焚毀。
琅琊書閣既以此命名,自然藏書眾多,且常年對外收購古籍古物,有江湖客們探查古跡,找到孤品便送來此地,通常能換來豐厚獎賞。
書閣三樓茶室內,一名儒袍老者正聚精會神看著手中破損銅鼎。
銅鼎造型古樸,鏽跡斑斑,銀約可見密密麻麻文字,好似朵朵祥雲。
老者身形高大,發須灰白,雖五官方正,卻帶著一股落魄滄桑之意,正是名滿天下的王夫子。
旁邊一名中年儒士恭敬拱手道:“夫子,這是昨日剛收到的,也是那種從未見過的雲篆。”
說著,眼中露出一絲興奮:“按理來說,文字雖有演化,終究一脈相承,古周朝金鼎文我等已破解大半,可惜資料還是少了些。”
“這種雲篆與古周朝金鼎文完全不同,年代甚至更老,若能找出聖人之言…”
“何為聖?”
王夫子眼神古井不波,忽然問道。
中年儒士微愣,麵色變得凝重,恭敬拱手道:“聖人乃悟道之人,參天地陰陽之變化,為人族領路之先賢。”
王夫子微微一歎:“水利萬物而不爭,聖人非不爭,乃大爭,爭的是人族氣運。”
“天道不變而人道因時而變,聖人力有窮,若執著於古聖之言,人道何以革新求變?”
中年儒士額頭滲出冷汗,不敢再多言。
山海書院百家爭鳴,隻要學說受眾人承認,便可得夫子之稱,開院授徒。
這是山海書院最近新起的“古周禮之辯”。
崇古派認為古周之禮使人族氣運延續至今,不可妄變,引發動蕩。
改革派認為人族氣運不斷衰退,古周之禮已不適合如今,革新求變方得一線機緣。
崇古與改革派各執一詞,互不相讓,若非書院規矩森嚴,早已開乾。
即便如此,私下裡也有不少人約架決鬥。
這件事名義上是理念之爭,實則涉及各方利益,還與當今局勢聯係頗深。
中年儒士專心古文探究,可不想惹禍上身。
王夫子也不再多說,而是眼神微動,望向窗外。
與此同時,一名青袍書生匆匆來到茶室外,恭敬拱手道:“夫子,外麵出了點事。”
…
中年儒士闊步而出,看到書閣外景象,頓時心中一咯噔。
寒冬臘月,冰雪未消,數百人跪在道路上,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男子赤裸上身,割掉了自己左耳。
女子披頭散發,臉上血肉模糊。
所有人眼神堅定,滿含死誌。
“鬼祭…”
中年儒士喃喃自語,臉色難看。
鬼祭,是一種古老咒法,以血肉為咒,以怨為毒,祭祀鬼神,使得地炁不寧,神道社稷受損,但自身亦淪為邪祟,魂魄難安。
這是同歸於儘的法門,人族講究死後靈魂安息,除非有莫大冤屈,否則不會如此行事。
想到這兒,中年儒士臉上擠出個難看笑容,“諸位同道,我琅琊書閣一向與世無爭,不知有何得罪之處?”
他看得出來,這些人大多是修為低下的江湖中人,有些甚至連真炁都未凝聚。
一名瘦削中年人顫聲道:“我等是不入流江湖藝人,在神都難得片瓦,被賊人與官差聯手欺壓,如今已被通緝…”
話未說完,另一人則悲憤道:“我是神都商戶,世家壓迫,欠債無數,已無活路…”
“我替人護院,年老氣血衰竭,淪落街頭…”
眾人七嘴八舌,吵吵鬨鬨,中年儒士也聽出因果,原來不是一夥人。
他有些無奈,“諸位際遇確實淒慘,但你們找我書閣麻煩作甚?”
一名白須老者眼中滿是怨憤,拱手道:“我等生如螻蟻,命如草芥,今日行此事,隻想請王夫子做主,問滿朝公卿,問世家豪門,問皇上,為什麼!”
為什麼?
我還想問為什麼呢…
中年儒士心中惱火,正要說話,卻猛然抬頭,望向遠處。
隻見從遠處街道上,密密麻麻湧來不少人,有乞丐、有破衣爛衫的百姓,亦有麵黃肌瘦的孩童。
他們有人滿臉茫然,有人麵帶絕望,有人沉默不語,無一例外,全都跪在了書閣外。
人群中,不知有誰扔出了幾把刀子。
一人接過,咬牙割掉了自己耳朵。
一人拾起,在臉上猛劃幾道。
血光飛濺,白雪落梅點點。
中年儒士的心,也漸漸沉了下來。
“鬼祭”之法,雖說流傳甚廣,但普通百姓知道的並不多。
這是有人在搞鬼,目標便是王夫子!
更令他恐懼的是,人群還在越聚越多,雖然大多隻是凡俗百姓,但那種沉默、壓抑,就連他這煉炁化神修士也心驚膽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