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時分灰白色的夕陽,被夜幕一點一點吞沒。
當最後一線微光消失的時候,祁老夫人也終於失去了她最後的耐心。她端坐在紅酸枝官帽椅上,略一低頭,目光便望向了跪在地上的孫女。
嬌嬌怯怯一張臉,生得倒像是個脾氣軟和的。
但祁老夫人心中清楚,這孫女頑石一般的性子,從來就沒有服軟聽話的時候,委實令人生厭……
她嫌惡地移開了眼,隻冷著聲音問道:“可知錯了?”
底下跪著的少女不過十三四歲模樣,聞言挺直了背脊,目光定定的一字一頓道:“孫女無錯!孫女有冤!”
她聲音不大,但口氣十分堅定。
這在祁老夫人看來,乃是不知死活之舉,於是她嗤笑一聲,怒火熊熊地道:“打!再給我打!”
祁老夫人的心腹沈嬤嬤聽見這話,連忙應個是,高高揚起了自己手中的藤條。
“啪——”的一聲,柔軟又堅韌的藤條像是剛從冬眠中蘇醒過來的毒蛇,吐著殷紅的信子,在燈下舞出了一道殘影。獠牙森森,有著凶惡又殘酷的氣息。
太微跪在那,被沈嬤嬤一下打得朝地上撲去。
去了刺的藤條,打在人身上依然像是剮肉的刀子。背上傷口火辣辣的疼,疼得她幾乎要背過氣去。
她大口呼吸著,艱難地想要從地上爬起來。
可很快,沈嬤嬤手裡的藤條便再一次落了下來,隔著單薄的春衫,在她背上留下了又一道紅痕。這陣仗沈嬤嬤是慣熟的,下手極有章法,什麼力道什麼分寸她皆了然於心。
傷口必要紅,要腫,要疼得厲害。
但皮不可破,不能見血,更不能留疤。
沈嬤嬤連打了三下後,手中動作頓了頓。
坐在上的祁老夫人便再次問道:“小五呀小五,你老實講,你此番究竟是錯了還是沒有錯?”
太微伏在那,緊緊閉著雙眼,身體因為疼痛而顫抖,咬著牙擠出四個字來——
“孫女冤枉!”
眼前一陣陣黑,耳邊嗡嗡作響。
腳下的磚石冷得好似三九寒冬裡的冰塊。
她跪在那,被這冷硬硌得雙膝生疼。
但她還是要說:“孫女無錯!”
擲地有聲,態度毅然。
無錯!無錯!
她沒有做過的事,她憑什麼要認?
憑什麼?
“好!好個你無錯!”祁老夫人眉毛一挑,瘦長臉上滿是尖刻和惱怒,“沈嬤嬤你打,你接著給我打,打死這個孽障罷了!”
“老夫人——老夫人——”話音未落,一旁站著的一個青衣婦人猛地在祁老夫人腳邊跪了下去,帶著哭腔道,“五姑娘她年紀小不知事,她知錯了,真的知錯了——”
祁老夫人見她哭啼啼的,沒來由的就頭痛起來。
她皺起了眉頭,伸出長指用力按住了自己的太陽穴。
這時候,另一邊穿月白色留仙裙的婦人突然也跪倒在了地上。
她抹著眼睛,哭道:“老夫人,五姑娘還是個半大孩子……四姑娘命大福大,如今也是好好的,這事兒便算了吧……”她說完,又淚眼婆娑地扭頭去看自己邊上的親生女兒,“四姑娘,您求求老夫人,求求老夫人饒了五姑娘吧……”
“行了!”祁老夫人斷喝了一聲。
四周一靜。
誰也不敢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