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不知不覺,竟然已經說了接近大半夜的話。
屋子裡的燈光已經變得十分微弱,似乎一眨眼便能熄滅。
太微扶著母親躺下,輕輕地用手指拭去母親眼角的淚水,像安撫孩童般地柔聲道:“娘親睡吧,有什麼話,咱們醒來再接著說。”
許是因為將心事都掏了出來,薑氏的呼吸聲漸漸變得平穩起來。
她仍然握著太微的手,合上眼低聲道:“你也睡吧。”
太微低低答應了一聲,順勢躺倒,睡在了她的身側。
可時辰流逝,眼見著屋子裡有了白光,太微也並未睡著過一瞬。她閉上眼,眼前便會浮現出方才母親說過的那些場景。
但她並沒有夢見過那些事,更未親眼見過,是以她心中沒有母親的懼意。
她隻是不斷地想起母親的話。
這麼多年過去了,母親卻依然將一切都記得清清楚楚。
那個夢,該有多麼的真實深刻?
太微仰麵望著帳頂,禁不住暗暗地想,母親說的那些事,當真隻是一個夢嗎?
如果是,那她經曆過的那一切呢?
難道也是夢?
太微忽然之間,心生不安,對一切都沒有了真實感。
她躺在母親的身旁,可母親是真的嗎?
她迷迷糊糊地想,母親從她口中的噩夢裡醒來時,是不是也是如此?分不清哪個是現實,哪個是夢境……
因為那一切,太過真切,實在不像是假象。
一個母親,親眼目睹了女兒的慘死,換做是她,恐怕亦無法承受。
在母親的夢裡,她已經十歲了。
十年光陰,母女相依,母親怎麼能接受她的死?
太微收起腿,蜷縮起身子,像在母親子宮裡,緊緊地抱住了自己。
她和那個孩子一麵未見,而今想起,也仍覺得痛徹心扉。
何況是養育了十年的孩子。
太微的手,用力地按在了自己平坦的小腹上。
她在黎明的微光中,濕潤了眼眶。
即便沒有問出口,她如今也明白母親當年為什麼要挖她的眼睛了。
因為害怕。
因為愛。
因為,無能為力。
怯懦無助的母親,在見到她的那一麵時,浮現在腦海裡的第一個念頭,恐怕隻是救她。
隻是那個時候的母親,心神俱亂,慌不擇路,差點選錯了法子。
眼淚溢出眼眶,沾濕了她的麵頰。
太微得到了答案,心裡卻愈發得亂了。
天色大亮後,她沒有叫醒母親,隻自己悄悄起身,出門喚了倚翠。
倚翠見她眼睛紅紅的,便知她是哭過,歎口氣問道:“姑娘可好?”
太微站在廊下,沐浴在稀薄的晨光裡,笑了起來:“不好。”
她心亂如麻,連覺也沒法睡了,自然是不好。
可母親躺在她身側,睡得是那樣的安穩。
想到母親,她又是好的。
太微笑著讓倚翠晚些時候再去喚母親起身。
她自己,則回了集香苑。
才洗過一把臉,便聽長喜說,鳴鶴堂那邊來了人傳話,今日不必去請安了。
昨夜鬨騰了半宿,祁老夫人終究上了年紀,怕是早就倦得不行。
太微樂得不必去請安,長長鬆口氣,讓長喜去尋些吃的來。
可沒想到,長喜前腳才出的門,後腳便又折返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