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腳並用撲到了薛懷刃身前,一張臉幾乎貼到了他臉上,惱火地道:“你看你看,有什麼鬼你仔細地看!”
她氣急敗壞,瞪起了眼睛。
眼睛裡的那汪春水便蕩蕩悠悠,起了無數的漣漪。
那乾淨明亮的樣子,瞧上去,竟是意外的坦蕩。
薛懷刃有些失神。
眼前的少女,昂著頭,咬著牙,在發火。
她離他這樣的近。
薛懷刃看見她的脖子,纖細白皙,仿佛一扭就會斷。他幾乎能嗅見她身上淡淡的香氣,她看起來,是這般的嬌弱。
太微緊緊盯著他的眼睛。
薛懷刃突然覺得車廂裡很熱。
那種燥熱,發悶,黏膩,像是有團火正在熊熊燃燒。他猛地皺起眉頭,伸手推開了她:“滾開。”
聲音聽上去很平靜,但眼神卻十分不善。
太微有些心驚,但仍暗鬆口氣,從善如流地往後退去。
然而他驀地,又伸長手臂拽住了她。
“薛指揮使?”太微動彈不得,“您這麼拉著我,我可滾不了。”
薛懷刃不言語,隻定定地看著她。
盛夏午後悶熱的車廂裡,他的眼睛,好像也帶著火。
太微掙紮了一下:“您倒是給句準話?這馬雖跑得慢,但也算是送了一程,您要是想讓我滾,我現下就能滾。”
薛懷刃聞言,清晰地冷笑了一聲,緩緩道:“老實待著。”
短短四個字,說起來,卻漫長得像是歲月經年。
太微心裡很是遺憾,但麵上不能顯露,萬一叫他看出了端倪,可要吃不了兜著走。她老老實實的,點了點頭。
薛懷刃這才鬆開手,放了她去。
他移開目光,再沒有看過她一眼。
此後的一路上,馬車裡再沒有響起過一句說話聲,就這樣安靜地到了萬福巷附近。
薛懷刃命人停車,讓太微走。
太微便撿起滾落在地上的籃子,掀開簾子往外去。
下車後,她正要走人,忽覺不對,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
他一手打起簾子,一手扶在車壁上,正麵無表情地看著她。
太微忙轉過身,麵向他微微一福身,鄭重地道了句謝。即便她心裡半點謝意也沒有,可臉上的微笑,看起來仍舊誠意十足。
薛懷刃冷著臉,放下了簾子。
馬蹄聲一響,等到太微斂去麵上笑意時,馬車已駛出很遠。
原來這馬能跑的這般快……
太微抬眼望了望馬車遠去的方向,伸手捋了捋自己額前劉海。方才一陣鬨騰,她的劉海亂七八糟,像是才從被窩裡鑽出來。
幾縷碎發叫風吹得掠了上去,露出一角如玉的額頭。
太微抬手蓋在上邊,用力地按了兩下。
……
城門口掛著的屍體,烈日暴曬,夜雨拍打,並無人前去收殮。
不知是死者沒有親人,還是礙於建陽帝的命令,那具屍體就這般掛在日頭底下,掛在夜空底下,一點點腐敗發臭了。
沒人去收屍,沒人去祭拜。
她漸漸不像是一個人,而像是一頭牲畜。
一個白天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