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太微渾然不覺,似乎也沒有聽見她在喊自己。過了半天,她才自言自語般輕聲嘀咕了一句:“到底出自哪裡……”
長喜聽清楚了,卻沒能聽明白,隻覺糊裡糊塗摸不著頭腦,隻好收斂心神,專注打傘大業。
傘下的太微眉頭緊蹙,神色肅冷。
那場令人毛骨悚然的瘟疫……因為她曾身處其中,活在那,死在那,此刻回頭去看,一切依舊栩栩如生,昨日般清晰。
恐懼這隻野獸,歡天喜地地蘇醒過來。
令她心生惶惶。
究竟是誰寫下了書中這段祭祀之法?
此法又究竟有沒有被人施展過?
倘若有,又在何時何地?
鬆山縣那一役,到底是老天爺的手筆,還是醜陋凡人的手段?
太微胡亂想了一通,想得腦殼生疼,卻無法停下。她以為一切儘在掌控之中,可事實……果真是那樣嗎?
她步履遲重地走上台磯。
一級兩級。
突然,她停了下來。
撐傘的長喜全無防備,腳下仍在向前,轉眼二人錯開,大雨兜頭澆了太微滿身。
長喜大驚失色。
太微卻並不在意。
她長發濕漉,眼睫也跟著濕漉。一雙眼睛水潤柔軟,隱隱透著兩分困惑踟躕。
長喜揚聲叫了一聲“姑娘”,伸手將人拉到了廊下。
雨絲仍舊被風吹得斜斜刮進來。
太微覺得身上隱隱有些發冷。
方才那一瞬間,她猛然想到了焦玄。
世人千千萬,可有幾個在尋仙?這幾個人裡,又有多少像焦玄一樣執迷不放的人?
焦玄……焦玄……
大昭的國師大人。
說是權傾朝野也並不為過。
他有錢、有權、有腦子,動輒建塔、占星,為的就是見他的仙人。可那座“十二樓”,從來沒有真的建成過。塔再高,也遠不及他想要的高。
花費多年,他得到的隻是一座尋常高塔而已。
上頭沒有仙人,也沒有仙術。
他要的東西,統統沒有。
那樣一個人,麵對這樣的失望,一定會另辟蹊徑來達成目吧?
鬆山縣,會不會便是他的蹊徑?
太微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若是那樣,那薛懷刃呢?
身為焦玄唯一的養子,他對焦玄的所作所為,有多少不知情的可能?
太微倚靠在廊柱上,隻覺腳底下似乎有一股涼氣正在拚命地向上遊走。
這刹那,她仿佛又回到了奄奄一息的那一天。
已知無力回天的她躺在那等死,等了一個時辰又一個時辰,等啊等的沒等來黑白無常,卻等到了她的薛嘉。
風塵仆仆的年輕男人站在那,同她記憶裡的人看起來並沒有半點區彆。
那樣的最後一麵,鏤刻入骨,永遠印在了她的腦子裡。
可她現在想起來,卻覺得不一樣了——
懷疑的種子,已經開始勃勃生長。
她對他的了解,究竟能有幾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