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國公聲音平淡，他走到書房的一處，從紫檀木桌上拿起紫砂壺，給桌上的兩個白玉杯倒滿了茶水。
白玉杯上頓時彌漫起了白氣，衛淩風看著父親這行雲流水般的動作，隻覺得無比自然。仿佛他跟往常一樣，下朝回來，到父親書房裡商議朝事。
“坐。站著乾嘛？”衛國公說道，在桌邊坐了下來。
衛淩風沉默地走了過去，在衛國公的對麵坐下。
衛國公把白玉杯往他麵前推了推，示意他喝茶。
衛淩風卻沒有拿起杯子。
“父親，您是早就猜到我回來了？”衛淩風開口問道。
從府外到這裡，一個丫鬟小廝都沒有見到。仿佛是刻意為等他而準備著。
“你在來的路上，不是已經給我遞了信兒嗎？”衛國公端起白玉杯喝了一口茶。
“是遞了信兒，但是我可沒說我今天會來。”衛淩風笑了笑，心裡一陣寒冷。
從他遠赴邊疆開始，他與衛國公的音訊就從沒斷過。隻是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衛國公傳來的音訊越來越少。以至於到後來，因為朝堂信息、情報掌握不足，他在邊疆吃了好幾次暗虧。
衛國公這邊，一直都是他掌握京州動向的重要來源。
他也曾經懷疑過，但是他不敢深究。或者說，在刻意回避。
在衛淩風的印象裡，衛國公一直是個嚴肅、不苟言笑的父親。他是大梁的名將，為大梁立下了無數赫赫戰功。他深沉如海，受朝廷敬重，受百姓愛戴，衛淩風心裡也一直視他為榜樣。
隻是，每回想起他想要除掉衛淩宇時的情景，衛淩風
還是會從心底冒出一股寒氣…
就算衛淩宇罪行累累，但到底也是他的親生兒子。那時衛國公做這個決定，仿佛都沒經過絲毫的考慮，更因為嬋氏無意間聽到了他們的談話，而對嬋氏痛下殺手。
衛淩風想起了那個可憐的女人，一輩子低眉順眼，忍氣吞聲，勤勤懇懇侍奉了十幾年，卻得不到自己枕邊人的一絲憐憫。再想起衛淩宇那冰冷決絕的眼神，這一刻，他忽然覺得，也許比起自己，衛淩宇才是最像父親的那個人。
“你是衛家的人，是衛國公府的世子。這裡是你的家，家門永遠都是為你敞開。”衛國公說。
“是麼？”衛淩風直盯著眼前的父親，開口問道：“那兒子今天回來，跟父親要一件東西，父親是給還是不給？”
“什麼東西？”衛國公笑了笑。
“火雲令。”衛淩風說道，“懇請父親能賜予。”
“你要它做什麼？”衛國公聽了衛淩風這話，臉色並沒有起什麼變化，反而是拿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
衛淩風緊緊地盯著衛國公這一係列慢條斯理的動作，眼睛裡壓抑著的情緒在不斷翻湧。
火雲令是衛家的傳家之寶。大梁朝開國時，衛家立下汗馬功勞。大梁開國皇帝於是賜予衛家火雲令。該令能號令大梁部分兵馬，為己所用，相當於自己擁有一支軍隊。
“如今京州是什麼情況，我想父親比我更清楚。”衛淩風說。
“我們如今還不有所行動，繼續這樣內耗下去，那整個天下將會大亂！”
“你知道火雲令是什麼嗎？”衛國公放下茶杯，看著衛淩風問道。
衛淩風點點頭：“幼年時，父親便與我說過。我們衛家有守護大梁的職責，若非到了不得已，我們是絕對不能妄動火雲令。”
“可大梁現在已經氣數耗儘。淩風，我們耗其所有去挽救一個快要覆沒的王朝，不值！與其這樣，倒不如…”衛國公說到這裡便沒有再說下去。衛淩風看著父親盯著他黑幽幽的瞳孔，心裡的寒氣漸漸往上冒。
果然…
他不是沒有察覺出，隻是他一直都刻意的去回避自己心底一直以來的那份懷疑。
“父親，你…”衛淩風的聲音有些顫抖，上一世，父親明明不是這樣的，為何這一世，會變成這樣？
“淩風。你可是我惟一的繼承人。我們父子齊心，這江山，以後還不是屬於衛家，屬於你的？”
“父親可有想過此舉的後果嗎？”衛淩風平穩了下心
緒，搖搖頭，說道：“我們衛家自被賜予火雲令那一天，就在大梁朝開國皇帝麵前立下重誓。世世代代守護大梁，若有違背，殃及子孫。”衛淩風說到這裡，便站起身，走到一邊，對著衛國公跪了下去。
“父親，兒子懇請您收回這份心思。老天爺在天上看著呢，為了您，也為了衛家，更為了曾經對我們衛家委以重任的皇上！”
衛國公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的兒子，心內情緒翻湧。
“誓言什麼的，做不得數的。淩風，人要信的是自己。”衛國公緩緩站起身。
“自古以來，向來都是能力者居上。輔佐一個昏庸的皇帝，就是對不起天下百姓。”衛國公說。
“皇上…並不是如我們看到這樣的。”衛淩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