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啊,詩緒裡,剛剛你是不是想殺我?”青木興奮道,雙頰染上酡紅,“那一瞬間的眼神——絕對是想殺我!”
他像個變態一樣急切,渾身汗毛都被刺激得豎起似的。
“……”我無語道,“所以你隻是讓我產生殺了你的想法?”
“對啊,我隻會這個嘛。”青木拖腔拿調,“因為詩緒裡不會被我暗示成功,就隻是擾亂了精神,自我保護地進入幻想了吧?就跟精神病院裡的人一樣的原理——精神壁壘一瞬間變得紊亂脆弱,自然就會跟著我說的話陷入幻想啦。”
“當然啦,裡麵的我觸碰詩緒裡時,其實就是現在詩緒裡麵前的我,也隻有我能親到詩緒裡,連幻想都不可以——”
……不是吧你,跟電視劇裡開掛的心理醫生一樣?剛剛的花魁毫無疑問就是我根據他的描述想象的,但卻被眼前的青木頂替了,所以是真實的——與其說是我的幻境,不如說是我們兩個人的幻境,我與他都是真實的。
“那你再來一次?”
“好啊。”
但卻失敗了,青木不高興道:“你在防備我詩緒裡。看心理醫生怎麼能不放鬆呢!”“……你直接說了心理醫生這個詞語對吧?!”
***
我回了一趟學校那邊的家,因為警察需要我再做一次詢問。
聽說是因為又抓到了幾個人。
我過去的時候,發現班級裡被抓住的光穀,正在倨傲地坐在椅子上,絲毫沒有犯罪嫌疑人的自覺。
他的頭上,是長而密的黑發,順滑亮麗,具有無法言說的魔力,吸引著所有人的注意。
我記得,他是當初拔羽太武頭發的其中一員。
他似乎因為頭發得到了優待,沒有被束縛在一處,自由得很,過了一會兒他朝一邊說話:“富江,你讓我待在這裡,有什麼用嗎?”
“?”我看向他說話的方向——空無一人。
“你怎麼不說話!”光穀氣憤道。
……這人瘋了嗎。
“彆管他,他的頭發變成那樣後經常說自己能和一個名叫富江的少年說話,富江也會回複他……”一名警官安慰我,一頓,卻喃喃,“雖然的確很美……那些頭發,一定能成為無比貴重的珍藏品。”
我做了一個下午的筆錄,可以離開時天色已晚,黑暗降臨。
我戴上圍巾,還有毛線帽,走出警察局。
不遠處的樹下,青木正在等,無聊地踢著地上的石塊。
他一見到我就靠近:“詩緒裡!他們真是不知好歹,有什麼資格把你留在這裡這麼久!而且抓人需要這麼久,真是廢物,應該臉麵無光地不敢見你才對!”
我有些累,疲憊不堪,困頓不已,在他說話間雙手攀附上他的肩膀,臉靠在他胸口的地方,青木瞬間噤聲。
我抬起頭:“我好累,好想睡覺。”
他麵色扭曲一陣,又是要開口辱罵彆人。
我打斷:“能背我回去嗎?”
“……啊?”
青木微微瞪大了眼睛,倒顯得有幾分可愛了。
最後他還是遲疑地背上了我,姿勢極其不熟練,我也不嫌棄,太過困倦,腦袋靠在他肩膀位置,一歪,直接入睡。
踩在雪地上的輕微細響,伴隨我的呼吸,逐漸遠離我的夢境。
……
……
青木沒背過彆人,總覺得背上的詩緒裡就要掉下來,才走了幾步路他就因為緊繃的心弦出了微微的冷汗。
但很快他就熟練,少女溫暖的呼吸灑在他的側頸,輕輕拂過鎖骨,恍惚間直直鑽進了他的衣服似的,讓他渾身都不對勁。
詩緒裡的雙手垂在他身前,柔軟的少女身體就像是包裹住了他,平穩的心跳聲從他的脊背傳遞過來。
青木的心臟也不由自主地與她同調,用同一種頻率跳動著,那顆鮮活的怪物心臟也隱約透出愉悅的氣息。
雪中寧靜,街道無人,他背著她走過一棟棟高樓,經過了一個個拐角。
青木逐漸感覺到趣味,他發現這種形式的靠近能讓他安安靜靜地觀察詩緒裡。
比如她垂下手腕上的脈搏,呼吸的頻率,心跳的速度,他越探究越想繼續。
忽然,少女垂著的腦袋上的毛線帽,鬆鬆垮垮地支撐不住,啪嗒一下掉落進雪地。
青木停住了腳步,乾巴巴看著地上的帽子。
不想放下詩緒裡,也不想吵醒她,但她的東西是絕不能被迫的失去的。
他還記得她說的。
屬於她的東西,不能被奪走。就像那兩個玩偶一樣。
倏地,一陣細微的腳步聲響起,街道小巷子出現一個少年,他雙眼淬著毒,與青木對視。
仿製品……
青木的眉眼立刻染上戾氣,卻沒有說話。
那[青木]也同樣沒有出聲。
他們默契地不想吵醒她。
寂靜的對視,兩人陰鷙刻毒的氣場在寂靜中彌漫,恨與厭惡將他們分割,對同一人的愛又讓他們融合。
幾秒之後,[青木]走近,背著詩緒裡的青木充滿敵意與嫉恨地望著他,卻沒有阻止。
[青木]彎身將帽子撿起,認認真真地拍乾淨。
他也就這點作用了……!青木覺得他拿著詩緒裡的東西的模樣實在刺眼,又不能說話罵他,於是隻在心底詛咒。
新來的少年小心翼翼地將帽子重新戴在她的腦袋上,無視背著她的青木刺人狠毒的目光,那雙黑色眼睛描摹著她的麵容。
滿目銀白的雪地裡,兩個一模一樣的美麗少年,一人背著她,一人幫她戴上保暖的帽,本該相互廝殺的兩人按耐下所有的本能的情緒,將她放在一切之上。
冬天夜晚裡,奇妙曖昧的氛圍縈繞著嫉妒與愛意,將沉睡的少女緊緊地包裹。
戴好後,[青木]陰惻惻地瞥一眼背著她的贗品,再深深地看她一眼,一言不發地離開。
青木收回視線,這才繼續走。
到了家,少女被青木輕輕地放在床上,取下了帽子。
他非常想扔掉——但他並不會犯同樣的錯誤,青木是詩緒裡最聽話的學生,於是隻能捏著鼻子放進她的櫃子裡。
片刻之後,笨拙地幫詩緒裡脫掉鞋,取下圍巾又蓋上被子的青木似有所感,走至陽台,拉開了簾子。
底下,光穀不知為什麼居然能獨身出來,他對身側的空氣說道:“是在這裡嗎?這裡有什麼啊富江?”
驀地,光穀抬頭,他看見陽台處那張和富江相同的臉。
他自從接上富江的頭發,便能時常看見富江的麵容就在他眼前,等頭發越來越多,他甚至能與他對話。
“……去那裡……”富江斷斷續續地命令他。
光穀依他所言做事,有了這美麗的頭發,世界都為他讓步,擁有無可比擬的優待。
而今天,富江異常激動地再次命令他,雖然光穀不解其意,卻還是照做了。
——去警局。
——來到這棟樓的樓底。
“富江……”光穀對陽台上的少年喃喃出聲。
那個少年似乎看得見隻有光穀一人知道的富江幻象,他勾起唇角,惡劣的弧度。
光穀看見少年伸出手指按著眼部下方的皮膚,跟勝利者嘲諷失敗者一樣,吐出舌頭,拉住下眼瞼,做了個鬼臉。
“略。”
隨後少年便笑起來,笑得前俯後仰,卻並沒有發出太大的笑聲。
光穀一愣的功夫,他的臉部、身體的皮膚上突然冒出黑色的發絲。
“呃……啊……”他被迫張大嘴,大量的黑發從他的喉頭湧出,瞪大的眼眶內也有發絲探了出來,在空氣中張牙舞爪,散發出詭異的怒氣。
他不能再動彈分毫,用儘最後一絲力氣轉動眼珠看向一旁的富江。
頭發帶來的富江幻象正抬眼看著樓上的人露出滔天的憤怒,盛怒使他的眉眼愈發的昳麗。
一瞬間,光穀被美麗的黑發由內而外的吞噬,變成一團黑色人型的毛線團。
陽台上的青木這才停止了笑,冷哼了一聲,關閉了簾子。
將屋內的暖光與黑色不詳的線徹底分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