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僵白的指尖扣在地麵,被津和用新衣服遮住的頭逐漸掙脫了衣物,被遮擋住的可怖場景再一次展現在眼前。
我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也許是新生出的[青木]沒有眼瞳的純白色眶,也許是他與青木連結的地方如同充滿小洞的蜘蛛網,隨著生長脫離,那網麵越來越大,越來越薄,最後脫身而出,徹底斷裂。
更可怕的場景我也見過,但這次是突如其來的舔/吻,那一瞬間他緊緊纏繞住我的身體,仿佛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那緊迫感敲打著我的心臟。
眼看青木微微抬起四分五裂的半臉,一半流著淚,混著血,完美無瑕,另一半卻是被新生的[青木]徹底毀壞,筋肉迸出。
他嘴唇無力地張大,手朝我伸長。
我忍不住的顫抖,嗚嗚哭泣,眼淚模糊了我的視線,一滴一滴掉落。
他的發絲蜿蜒著靠近,似乎想要碰我濕潤的臉。
我找回了一點理智:“青木,不要用頭發。”
“……你不喜歡……”他的聲音也沙啞得厲害,眸色本就是純黑的暗,生命力的極速流逝令裡麵的光亮也在迅速消減,或者說,在確切地知道他的頭發對我無用之後,徹底的灰暗下去。
他可憐地哭起來,小聲的啜泣,“我也……我也不想分裂的,我控製不住……詩緒裡,詩緒裡,不要害怕我……”
帶著哀泣的尾音,少年的手腕垂在牢籠的邊緣,失去了生機,頭垂下,唯一一隻完好的黑眸變得死寂,他的屍體成為新生[青木]的養分與土壤,瞬間長出了上身。
那頭發從我說“不要用頭發”開始,就蔫蔫聽話地收回。
津和全程麵無表情地目睹著青木分裂的場景。
“詩緒裡……詩緒裡……”那新生之人無瞳的白色眼望向我,唇畔帶著純粹欣喜的笑,伸出雙臂,他的腰部還根植於青木的臉部側頸與肩膀之上,就像新誕生的獸類,渴求著一個擁抱。
“快來抱抱我……抱抱我詩緒裡……”
我坐在地上,渾身僵硬著,不能動彈,喉嚨裡壓製不住的嗚咽。
他便一怔,無瞳的眼睛還未長出瞳孔,就先學會落淚,手指可憐地蜷縮。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自己分裂。
我咬緊唇,腦海中還殘留著剛剛接吻時突然多出的舔舐,眼前又是青木蒼白柔軟的屍體,他身上猙獰的傷口,還有到死的最後一絲感情似乎都是悲傷的。
給予我衝擊的,不再僅僅是畫麵,還有衝天的濃烈感情,不管是擁吻還是他具體化的嫉妒,都暴風驟雨般向我襲來,我先是對上[青木]小狗一樣皺眉哀傷的麵龐,他腰上的血肉翻出,在生長。
下一秒我就雙眼一黑不省人事。
他的死狀,他的哀泣,他的分裂掙脫,還有剛剛親吻過的詭異感受,比那次蟲體的衝擊還要巨大——畢竟是在親密接觸的時候突然裂出,我也掙脫不開,無力又恐懼。
……頭一次覺得暈倒也是一種保護機製。
***
津和抵住少女倒下的背,冷冷地抬眸。
那生長到一半的少年莫名停止了分裂,他停在那裡,一雙黑眸安靜地盯視。
津和諷刺道:“都是你,管不住心態,把詩緒裡嚇暈了,你最好以死謝罪。”
[青木]與他對視,露出厭惡的神色:“你才是!明明應該遵守規定!你居然妄圖鑽空子,還討人厭地挑釁,真以為詩緒裡是在乎你的嗎?她說了,是因為你是小孩子形態,根本沒把你當成男朋友!”
“……”津和瞥一眼剛剛還湧動著,眼前的仿製品死後就逐漸失去生機的黑發。它變回單純漂亮的普通頭發,無法再動。
作為
[青木富江],他當然無法驅動任何死物。
他沒有戰鬥力,如果能夠隨意驅動黑發,那就自然沒那麼容易被殺害。
黑發成為活物,除了在幻境中能實現,還有——它完全脫離了[青木],成為獨立的異物。
它會尋找寄生之人,一旦有人好奇地將它貼在頭皮之上,它便立刻在活人的頭皮中生根,往裡鑽,鑽進大腦與血肉。
黑發無法長成另一個青木,它隻能不斷地生長、生長,直到擠滿寄生人的身體,最後從他們每一寸的皮膚、嘴中、眼眶裡冒出,將人徹底吞沒。
津和看著屍體的頭皮剝落,露出鮮紅的腦骨與肉,又再次被死亡後本能地開始愈合的青木粘合住,逐漸生長成自己真正的頭皮。
那些頭發,在成為真正的頭皮之後自然就會變得無用了。
津和將詩緒裡放在沙發上,蓋上毛毯,擦拭掉她臉上的黏膩。
那雙眼睛一直在凶惡地注視,卻沒有出聲阻止。
因為這樣能讓詩緒裡更舒服,那就夠了。
“快滾吧。”津和靜靜地凝視她幾眼,回頭,流淌著的惡意嘲弄從眼中彌漫出來,曲解的謊言張口就來,“你已經被厭惡,詩緒裡最討厭你了。”
那屍體睜開眼,貼著地麵,當著仿製品的麵他從不顯露出脆弱,但現在卻露出無比純粹的怔然。
“我隻是……”新生的[青木]在啼泣,才複活的青木出神地喃喃道,“我控製不住…詩緒裡……詩緒裡……”
他也開始啜泣,兩道哭聲細細小小,並不像青木平常大開大合的作態。
“……”津和無言地看著地上狼藉的一片。
自我分裂,是富江情緒激化的結果,有一定概率當場產生新的分裂體,一旦開始就無法收回。
他低頭,變小的手掌貼上她的側臉,幽黑的瞳孔仿佛山洞深處的黑暗一點,看不透的漆黑。
他又蹲下,拾起她的手貼在自己柔軟的臉頰上,哀哀道:“……抱歉詩緒裡……詩緒裡…不要生氣……不要生氣……”
***
幾日之前,被三池抓住的青木被鎖在牢籠中,他並非完整的形態。
門被關閉。三池陰狠的目光被遮擋。
他知道,富江能夠自愈,既然如此那就無需將它當成一個人類對待,無需任何同理心。
更何況,他恨他,厭惡他。
籠中的少年是暈倒的狀態,大腦裸/露著,一塊被硬生生撕下來的頭皮軟塌塌地堆積在一旁,黑發短發如同博物館最頂級漂亮的藝術品一般,就是沾染著血和碎肉,有些肮臟。
半晌,少年的眼睫一顫,沉寂的黑色眸露出,轉了轉,他起身,劇烈的疼痛從頭上的血肉模糊之處傳來。
眼淚啪嗒啪嗒落下,麵上卻是無表情的冰冷。
沒有旁人,他一般懶得表演。
但是疼痛太過,他輕輕抬手,觸碰到頭柔軟黏稠的內裡,半晌,才堪堪長出新肉覆蓋住頭骨。
該死。
蠢貨。
卑鄙無恥的家夥!!
少年臉上流露出幾分恨意。
他恨每個不聽他話,不做他奴、隸的人,也恨那些傷害自己、癡心妄想的垃圾。
單薄的衣物又有點冷,冬天,房間裡的空氣寒意橫行,青木一邊咒罵著三池,一邊撿起從他頭上剝下的皮。
失去主人的黑發像被激活的魔物,蠕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