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忱殷切的語氣,非常自然地給另一個陌生人潑了臟水,仿佛真的是為我著想。
我歎為觀止。
“不了,你還是報警吧。”我拒絕道。
“……你不知道嗎?小姐,清水學院哪個人的家庭不是非富即貴有地位的呢?不會有用的……我隻是一個普通人,抵抗不了他們,我真的很害怕……”他又開始哭泣,淚珠一連串的掉落。
我重複:“報警。”
我加了一句:“而且我不可能跟你走,又不認識你。”
“……我知道了,小姐你一定在馬路上聽見了我和那些惡心的人的對話對吧!那都是委曲求全的啊!你不欺負彆人,彆人就要欺負你……其實我對其他人也沒怎麼樣,每說一句惡毒的話,我的內心都遭受著譴責,但我不得不那麼做。”
……你真的超厲害的,青木。
我狀似疑惑道:“你在馬路上注意到我了?”
“對啊……”青木露出恍惚的神色,暫時褪去了偽裝,他感到疑惑,仔細地描摹著我的臉,“我也不知道呢……一定是小姐你太可愛,引人注意是當然的了……”
青木一頓,驟然拉平唇角。
他一時間竟然不知道這是虛偽的誇獎,還是自己真實的想法。
就像他從不去想自己隨心所欲的決定,所以這次隻是從心地尋找她,然後演戲而已。
就像剛剛,他握著陌生少女的手腕,感受到汩汩鮮血與鮮活的脈搏,那股生命力在他手心流動著,神經莫名其妙地陡然興奮跳動,令他不得不低下頭不讓他們看見自己的神色,用泣音訴說謊言的少年臉上卻是扭曲的怪異表情,還混雜著迷茫驚訝。
他對自己的反應感到迷惘,一邊興奮一邊對興奮的緣由產生困惑。
我隻看見他停頓幾秒,青木忽然失去了演戲的興趣似的,收起所有的表情,站起來。
這時大叔也趕了過來,將東西遞給他。
“給你!快吃吧!”
青木一反方才的可憐姿態,麵無表情地低眸瞥一眼封袋的食物。
大叔雖然疑惑他怎麼突然這麼冷靜,但沒有多加思考。
“看起來太難吃了。”青木說道,“算了,你看著就是個窮鬼。”
“……什麼?!”
青木沒再繼續演戲,他的黑眸看向我,仔仔細細地端詳著,片刻之後猛然意識到自己又不自覺看太久似的,立刻移開視線,冷著臉轉身離開。
大叔憤怒至極,一把將食物扔在地上踩幾腳:“這是在耍我?!陰晴不定的小鬼!”
我嚇得匆匆遠離。
等回到住處,我才長長的舒了口氣。
……不過,那個青木在搞什麼?
……管他的,誰知道他在想什麼。
***
深夜,一處彆墅內,奢靡的臥室裡,一個少年翻來覆去地睡不著,他坐起來下床,走出臥室。
束田是這家的司機兼廚師,他為這家的主人工作了幾年,直到主人夫婦收養了一個少年,他一麵對夫婦禮貌體貼,懂事善良,一麵對傭人們刻薄無禮,趾高氣揚。
不過,現在那對夫婦已經完全被少年俘獲,就算知道他的真麵目也不會怎麼樣,反而會怪罪傭人們。
束田老了,找不到其他工作,他的孩子還欠債,他必須要留下,所以一直戰戰兢兢地討好著富江少爺。
就像今天,陪他逛街,一開始一直頂著少年的壞脾氣,他一邊不滿意這個,一邊直接嘲諷店家,倨傲得目中無人。
直到中途,他突然安靜下來,讓束田鬆了口氣,並且維持到夜晚,富江沒再罵人,也沒有再刁難廚師等等。
太幸運了。
束田在房間入眠,突然,門被打開,他嚇了一跳,一個激靈坐起來。
“……少…少爺?”他驚愕地看著床邊抱臂俯視他的少年。
“……你說,”青木富江開口,他似乎想問什麼,卻強行改口道,“你再把白天那個人的外貌描述一遍,我有點忘了。”
“………誰?”束田回憶一番,沒發現什麼特殊的人,滴下冷汗,“抱、抱歉少爺,我記憶力不好……”
“哼,沒用的老頭子,趁早退休吧。”青木不爽道,但少年一頓,又微妙地滿意束田的回答。
束田沒記住她不好,記住她好像也不好。
實際上,那人的外貌在他記憶裡清晰可見,隻是太過於奇怪,而讓青木不自覺撒了謊。
憑什麼要撒謊。他一邊控製不住,一邊又對自己失控的行為驚疑不定,如同看到自己尾巴的貓,一時間竟認不出那是什麼東西。
青木煩躁地走了出去。
束田等了片刻,沒聽見什麼花瓶破碎的聲音,有種劫後餘生的恍惚感。
……竟然,就這樣放過他了?
他隻能歸結於富江少爺今天心情好。
因為第二天,富江的脾氣更加的大,更加的陰晴不定,像是困惑得不到疏解,又找不到辦法,負麵的情緒驟然放大。
青木摔下勺子,冷著神色,廚師一邊擦汗一邊將一口沒動的食物端走。
他低眸看著銀盤映出的自己怒氣橫生的臉,就像是惱羞成怒。
青木皺眉,銀盤裡的人便皺眉。
——那個人到底哪點出挑了?憑什麼吸引他的目光,不,他沒有被吸引,隻是記憶記下來了而已。
青木思索一陣,憤憤地想到。
但不得不承認,目前找不出她有什麼缺點……
——!?
此抑製不住的想法一出,青木微微一愣,隨即愈發地生氣,不知名的惱怒在迅速發酵,他在房間裡推倒桌上所有的物品。
哐當——!無數物件掉落在地,發出巨大的聲響。房間外的傭人們大氣都不敢出,寒蟬若禁。
青木的胸口在暴怒地起伏,似乎氣狠了,盛怒之下他的眉眼顯示出幾分狠戾。
而他的體內,愈合後完好的心臟卻在誠實地、鼓鼓加速地劇烈跳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