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吃完了。”我在他還要繼續撒謊之前搶先說道,“青木君我先走了。”
他的眸色暗沉,看著我離開。
踏出食堂的那一刻,我聽見後方青木恢複本性的罵聲,似乎在訓斥某一個“冒犯”他的人。
我充耳不聞,匆匆離去。
整個無課的下午我是在圖書館的隔間度過的。
夕陽西下之時,天色突然暗下,陰雲密布,很快下起了雨,雨滴砸在窗戶玻璃,響起細碎的劈啪聲。
我看完書,脖子酸,伸了個懶腰。
隔壁傳來一個人快速進入關門的聲音,對方似乎是跑步進圖書館的,在喘著粗氣,隨即是拉開什麼背包拉鏈的聲音。
他在整理著什麼。
這時我認識的朋友發來短信。
[間織,好可怕……我聽說那個被富江勸下來的人在我們入學之前就已經被殺害了……]
我安慰了她幾句,她又馬上回複:
[也對,但是富江前輩肯定會傷心的吧?他好不容易才勸下來……]
我:“………”
收拾好書,我走出去,這時隔壁的門也正好打開。
是一個男生,劉海長到遮住雙眼,渾身陰鬱,左顧右盼一陣,姿態很是怯懦。
他的腰間是一個藍色的巨大挎包。
我沒多在意,離開了圖書館。
道路上陰雨綿綿,天色已晚,黑暗籠罩,我撐傘走向出校門的路。
路過一處小樹林,身後那男生似乎也是要出校門,同路而行。
直到身旁樹林傳來簌簌的輕響,一個人全身濕潤的走出,白色襯衫染上紅色,正在整理衣擺,他一抬頭便看見驚愕住的我,一笑,伸手抓住我的手腕,寒冷刺骨:“間織,找了你好久,你看我啊,我都說了我是被欺負的。你怎麼不信呢?這下信了吧?”
“你…你你你……”我驚住,沒想到他受傷痊愈之後是在找我,仿佛迫不及待地要向我印證他的話。
身後那男生驟然驚叫:“富江!!你不是…你不是……”
男生想起什麼,猛然拉開挎包。
裡麵的血肉頓時炸開一樣湧動起來,將一根帶血的鐵棍擠出來,哐當一聲落地,我甚至能看見挎包裡起伏的血色,嚇了一跳,哆哆嗦嗦地後退幾步。
“啊!!”他將挎包扔出去,挎包落在地上,發出悶聲。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那人怔怔地喃喃。
“垃圾,你難道不知道你殺我的時候有多讓我惡心嗎?臭死了,我都要吐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青木張狂大笑,又瞥見我害怕的臉,一頓,露出可憐的表情,“間織,你也看到了?你要相信前輩的話……他們就是在監視我!恨我!我過得非常痛苦啊!我可沒有撒謊……”
我的手腕被他握著,預感到什麼,轉身逃跑。
青木不鬆開我的手,隻能微微睜大了眼被我帶著跑。
雨傘掉落進泥地。
下雨沒多少人出來,加上是夜晚,道路都看不清楚。
那男生爆發起來比我跑得快多了,青木的手臂被拽住,連帶著我也一同被摔倒在青木的腿上,腦袋狠狠撞到他的小腿。
“富江……你到底是什麼東西…我明明…我明明……”那人呢喃,挎包遺落在後方,手中的刀泛著微光。
手掌膝蓋生疼,我努力撐起來,看見那人猙獰的麵容便嚇得流下眼淚,裹挾著雨水布滿臉頰。
青木坐起來,居然還在看著我,他的手臂被抓住,刀已經快割破他的手腕動脈,那雙黑色的眼睛依舊映出我一時間疼到爬不起來,直哭的臉。
“富江!你在看什麼啊!瞧不起我嗎!”那人暴怒,充血的眼瞪向我。
刀光一閃,我抬手,慌不擇路叫了一聲青木——並不是眼前的青木,而是死馬當成活馬醫的,叫記得我的青木,他總是從各種地方鑽出來,萬一呢?
下一秒,擋住的手臂沒有痛感,我被整個人抱住,他微涼的體溫包裹著。
青木也怔了怔,低頭驚奇地看我一眼。
“……”
他在驚奇自己的舉動,說不清是保護,還是下意識聽從少女的話。
須臾,他的黑眸在翻湧著不明的情緒。
青木沒有被傷害,身後傳來刀落地的聲音。
隨即是人被打暈,倒地的悶響。
我還未回過神,抱著我的青木被一股力扯開。
暈倒倒地的男生的外套被脫掉,纏繞在來人的腰間,雨水打濕他的黑發,流在他白皙的皮膚之上,滑落,在鎖骨處打了個轉,柔韌的腰還沒有愈合,左側是鼓動著的血肉缺口,在奮力彌補著。
青木打開他的手,麵色不善。
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對視一秒便都厭惡地移開。
那新生的[青木]隨手扔掉鐵棍,歪了歪頭,繼承了作為前輩的青木的記憶,麵上沒什麼表情,隻是疑惑:“間織,你剛剛在叫我?聲音挺好聽……我的細胞都在沸騰,分裂得更快了啊。”
他低身,濕漉漉的手想要觸碰我的脖頸,被青木阻擋。
青木皺著眉,咒罵道:“你還不看看自己的醜樣子,出現在詩緒裡麵前真應該感到羞恥!”
“……你憑什麼叫她詩緒裡?我也要叫,詩緒裡!”[青木]不甘示弱地說道。
我看向青木。
他根本沒管贗品,露出討好的笑,跪坐下來抱住我:“詩緒裡,對不起嘛。我才想起來,但是我第一次見麵就喜歡了啊,隻是搞不清楚,煩躁了幾天嘛……原諒我吧原諒我吧。我好想你。”
[青木]想要將他再次扯開,卻驟然停住了動作,因為我馬上回抱住了青木,嗚嗚哭泣,雨水淚水一股腦擦他胸前的衣物上。
“……你真的很會找麻煩啊!”我邊哭邊抱怨,“我好倒黴,怎麼就碰巧遇上了……一定你傳染的……嗚嗚嗚嗚嗚嚇死我了。”
“詩緒裡,你一開始就利用我嘛,遠離沒有用,[我]會靠近的……所以一開始就指使[我]就好了。”他的腦袋抵住我的頭頂,我整個人都鑲嵌在他懷裡,沒有了雨水,隻有濕潤的少年身體。
“……怎麼可能啊!沒有記憶的青木和有記憶的是兩個人啊,”我抽泣幾聲,“[你]那麼多,總有幾個沒有記憶的會喜歡上彆人吧?這樣恢複記憶就不好了吧?”
我對於其他無記憶青木會喜歡上彆人這一點沒什麼感觸,因為我是真真切切地將他們與我的青木分割開來,根本不會傷心。
“詩緒裡你在說什麼啊!”青木卻大驚失色,“這樣的話,那些贗品也太惡心了!”
他露出快要嘔吐的表情,光是想想就完全忍受不了的樣子,驀地,聲音又低沉下來,側頭用臉頰蹭著我的額頭。
青木嘴裡看似在對懷裡的少女說話,眼睛卻泛著鋪天蓋地的黑色泥沼看向麵色難看的[青木],幽幽的聲線:“……就算是不知道你的贗品,他們的身體也是屬於詩緒裡的,怎麼可以給彆人……什麼都是你的,沒有用的東西丟棄也不能被奪走,什麼都是詩緒裡的——都是你的啊詩緒裡。”
[青木]從剛才開始就低著頭死死盯著相擁抱的兩人,未愈合的心臟在迸發出鮮血毒汁,幾乎要將他整個人震碎。
雖然沒有記憶,但他居然無法看著間織抱著彆人——可是不能動彈,因為是她主動的,所以不能阻止,順從她近乎成為本能。
他才複活,大腦內部還未複原,雖然知曉眼前的仿製品是獲取了什麼記憶才得到間織的擁抱,但他殘缺的腦部暫時無法獲取其他青木的記憶,隻能乾看著,
聽見惡心仿製品的話,[青木]的目光才轉向青木。
兩雙含著滔天惡念的眼睛相撞。
我差點哭抽過去,幸好記得還有一個陌生青木在場,不過也一直埋頭在青木的懷裡,懶得管他們兩個人的事情,隻內心泛著苦水,覺得自己倒黴透頂,好聽一點說是和青木的緣分,壞一點就是和殺人犯的緣分……那還是和青木吧。
“詩緒裡詩緒裡。”他突然捧起我的臉將我從懷裡挖出來,特彆喜愛地親了一下我的唇。
“詩緒裡你太尊重[我]了,[我]根本不需要尊重,”他說著又非常高興,臉染上紅色,“詩緒裡你好好哦。”
……你在說什麼啊,腦子壞掉了嗎。我眼睛已經被淚水模糊掉,他奇怪的話卻讓我連哭泣的感覺都快沒有了。
另一個沒有記憶的青木似乎走開了,不知道到哪裡去了,不見了蹤影。
我沒有陌生人的盯視,便抽噎著,懷疑地看著青木,說道:“你…你不是會嫉妒嗎?”
我還以為,我不主動讓那些陌生青木恢複記憶,會令有記憶的青木感到高興的——雖然我這麼做的原因不是這個,但稍微一想想就覺得他應該不會阻止。
“對啊,我說的是詩緒裡你可以一見麵就使喚[我]嘛,不需要主動讓他們恢複記憶,不需要把他們當成男朋友對待。”
“???”
你覺得合理嗎?陌生人誒?
“他們會聽話的,”青木朝我一笑,昳麗的麵容在雨中愈發的勾人,然後理所當然道,“詩緒裡,我不喜歡冒牌貨,我討厭他們,嫉妒他們,但是那些冒牌貨絕不可以背叛你——他們從頭到腳,每一寸血肉都是屬於你的,就算是無用的仿製品也應該是詩緒裡丟棄掉他們!如果真的臟了——”
他的淚痣在雨夜中莫名的耀眼,煞白皮囊襯著濃稠黑發,微彎的眼眸含著笑意,嘴裡的話卻冷漠至極。
“[我]一定會解決掉他們——當然了,詩緒裡你不知道,這種事情才不可能發生,他們都會喜歡你的。誰也不可以,隻有詩緒裡可以。”
他輕蹭我的臉,尾音帶著撒嬌的黏膩。
突然,頂上的雨停止,遠處卻依舊有雨滴掉落,啪嗒的響聲。
我懵懵地抬頭,本應該離開的[青木]低斂睫羽,正舉著我掉落的雨傘,遮擋住我頭上的雨。
他並沒有恢複記憶,厭惡青木、莫名嫉妒青木的眼一對上我的視線便倏地變得安靜,沒有任何的負麵情緒。
青木強忍住妒忌,仿佛一切以我為先,邀功一樣在我耳邊輕聲道:“你看,我就說吧。詩緒裡,我們都是你的。”
“——我們全部都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