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後的人群站起,有椅子彈回靠背的輕響,他們逐漸圍繞過來,將這裡堵得密不透風。
我心跳開始加快——是有點發怵。
青木含笑而對,置若罔聞,或者說他習慣於眾人的追捧,隻將注意力放在自己感興趣的地方,側身正對著我,因為我的沉默,他靠在長長的課桌上撐起了腮。
“新生的話,應該不知道食堂在哪裡吧?正好我要過去,就幫你帶路了。”青木道。
“富江,你又開始了,我們這麼多朋友,還總喜歡找新人……彆人說你喜新厭舊還真沒說錯哈哈哈哈。”一人開起了玩笑,隱約將自己放在與青木相熟的位置,隔開了其他人,也同樣急切地打碎新人的幻想——如果我有的話。
此刻,眼前的青木對於我而言是陌生人,而我最大的優點就是識時務。
青木並不領情,語氣平淡卻毫不客氣地說道:“你又是誰呢?新生?”
已經入學兩年、在富江身邊勤勤懇懇待了兩個月的青年頃刻間僵硬了身體,臉色變得煞白。
這是驅逐的訊號,包裹著冷淡的外衣,內裡的咒罵陰毒還未完全顯露。
“哈哈哈對啊你是誰啊!”
“怎麼在這裡?富江君並不認識你啊?”
“快離開這裡!”
那人被趕了出去,徹底趕出了富江的圈子,他不甘心地道歉,發覺富江無動於衷後又急不可耐地訴說他為富江做過的一係列的事情。
逐漸聽不見他的聲音,拉住他的兩個人很快回來,殷勤道:“富江,真是危險呐,居然混進來一個不認識的人。”
“是啊是啊。”
“話說富江,今天你不是說好去金井街的餐廳吃飯的嗎?位置都預定好了……”
我小心地看向周圍。
他們似乎並不認為我是個威脅,隻是常規性的嫉妒,當青木僅僅是心血來潮,或者想要玩弄一個人罷了。
我暗暗鬆了口氣。
彆注意到我就行。
“就是不想吃了,前幾天校長不是還推薦我去食堂嗎?那就去看看他說的升級是怎麼樣的吧,”青木輕描淡寫,又笑道,“希望不會讓我失望。”
我看著他。
青木不緊不慢的語氣顯得他對任何事都沒有太濃烈的感情。
如果不是我一直盯著他的眼睛,看著他剛剛在彆人問話時顯露出的半分不耐又迅速恢複,恐怕就真這樣認為。
一行人朝食堂走去,他十分不耐煩地隻選了兩個人當做跟班,其餘的人全被驅散。
一路上,青木裝模作樣地伸出手向我介紹建築物,其餘人都當他又想玩樂,還不住地接他的話。
“……你知道了嗎?”片刻之後,青木對我說道。
我實話實話:“我知道,第一天來的時候有前輩給過我地圖。”
“………”青木沉默幾秒,“我還以為我是第一個給你介紹的前輩。要知道我們學校的人歪瓜裂棗最多,間織,一定被醜到吐了吧?”
我:“………”
才進入食堂,就傳出激烈的打鬥聲,是兩個人發生了口角,升級為互毆,兩盤飯菜滾落一地。
我一驚,另外兩人見富青木麵色不虞,便立刻前去阻止,我則悄悄走慢一步,躲進青木的身後。
青木一頓,微微側頭看我一眼。
我保持著距離,警惕地望著混亂的現場:“青木君……這裡太亂了,我先走了。”
他低眸盯視著我,卻沒有回答,等我離開了也沒有開口說話。
我走至門口,往回瞥了瞥。
包裹著冷淡外表的少年,混雜無序的背景,他安安靜靜地注視,見我回頭下意識勾起一抹笑,又皺起眉頭,流露出疑惑的情緒。
我趕緊走了出去,隨便在一個地方吃了點東西。
大學並不是高中,課表各不相同,作息時間也很不一樣,接下來幾天我都沒有碰見過學校裡的青木。
認識幾個專業課上的朋友,其中一個很快吸收著學校的八卦信息。
比如,一個月以前有人頂不住學業壓力跳//樓,卻被青木勸告了下來,所有人都在讚揚他的善良,在學校裡大出風頭。
比如,隔壁學校的一個老師撞見青木卻當場發瘋,在眾目睽睽之下想要施//暴,自然是被阻止,扭送進了警察局。
比如,青木毫不例外地被一些好事者當選為學校的校花………嗯??校花??
校花校草這種事情,按照常理來講也就小範圍擴散,一般大部分大學生沒什麼興趣,可是青木不同,在學校沒有人不認識他,沒有人不聽從他的指揮。
而我去了學校的圖書館熟悉樓層,在二樓,有一排排單獨的隔間,通常需要前一天預約。
這幾天不知道為什麼,認識我的青木一直沒有趕到,恐怕遇見了麻煩。
但我隻能拋棄這個想法,專注當前。
除了回家,我很少出去,以免再次遇見東京的青木們。
過了幾日,北村先生發來短信。
[間織,學校怎麼樣?]
[很好。這裡有一個青木,但是很少遇見,沒出什麼事。]
[……要小心。]
[我知道的,謝謝你北村先生。你現在怎麼樣?]
[我和以前一樣。間織,如果擔心學校裡的富江做出什麼不利於你的事……不如主動讓他恢複記憶怎麼樣?]
[……不用了,目前他沒有這麼做。]
我愣了幾秒,摩挲著手機邊緣。
實際上,我是將青木分成鮮明的兩個人。
一個是喜歡我陪伴我的青木。
一個是陌生人。
既然是陌生人,他也有自己的生活,那就不必插手。
一日,我進入食堂打飯,坐在座位上一口一口吃。
對麵忽然坐下一個人,下一秒,我周圍的座位全部被占滿。
我勺子一抖,差點把飯給弄掉。
對麵的人掃一眼我兩邊的人,涼涼道:“沒發現空氣太臭了嗎?能不能離遠點。”
“富江……”
青木臉色冷下:“聽不懂人話?要不把耳朵割下來?”
那幾人閉嘴,訕訕離去。
我和他兩邊都沒有人,其餘位置卻滿座。
“你們也滾,彆打擾我。”
青木周圍的人也一哄而散,嬉笑著,似乎認為他隻是來欺負我的。
我抬頭,青木正撐著腮,麵無表情,目光仔細地端詳,連頭發絲都沒放過。
他驟然一笑:“好久不見啊,間織。”
“……青木君。”
“怎麼樣,學校有什麼不滿意?”
“…沒有。”
他的黑色眼珠轉向一側,微彎含笑,小聲道:“你看,那些人總是這樣監視我,這個學校一點也不好。你不知道,我過得有多喘不過氣,你來這裡幾天了,應該了解到,沒有人不認識我——”
那些人聽不見青木的話語,卻暗自偷看著,仿佛印證著他說的內容。
青木收起笑容,眉眼哀戚:“我很不喜歡,卻無可奈何。間織,聽說你在外麵租了一間房子?在哪裡?你不知道我的住處已經被那些惡心的人監視,我可不可以先借住一晚……”
桌底,他的足尖抵住了我的鞋尖,表麵上憂愁無比,伸手,沒有握住我的手,僅僅是隨意放著,似乎是無意的,他冰涼的指尖觸碰到我放在桌上的手背,一觸即分。
我則覺得他又開始撒謊。
我:“為什麼找我求助?”
我認真道:“你報警吧,這樣更好一些。”
青木表情一僵,無視報警的話,“為什麼找你嗎?因為間織你看起來太可靠了。”
“可是我有男朋友,他和我一起住,不可以。”我說道。
“………”青木的麵容扭曲了一秒,立刻恢複,狀似誠懇道,“這樣啊,可是交往了不是也可以分手嗎?間織你才上大學,也沒必要吊在一棵樹上。”
“………不了。”
理論上來講,青木不是一棵樹,是一片森林。我無語地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