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殺人犯被打得不成樣子,眼珠有一顆呈現爆裂的形態。
他也被擔架抬走。
我們站的位置沒被人發現,我咬著唇,在思索。
………青木死亡,在眾目睽睽之下,他肯定會被推向太平間。
我應該去醫院悄悄認領他的屍體,至少彆讓他在太平間詐屍啊喂?!
走出一步,肩膀被按住,身旁的青木含笑道:“那是你男朋友嗎?死透了吧?可以哭出來哦。”
“東京墓地很貴的,就算是郊區也是價格不菲,我可以給你前男友提供一個良好環境的墓地。”
他狀似善解人意。
……喂,怎麼後麵就變成前男友了啊。
我沒看見那個被帶走的青木的屍體,所以哭不出來,乾巴巴望著他。
青木看著我,安靜幾秒,黑色的眸驀地微彎,愉悅極了:“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小姐你根本沒那麼喜歡那個廢物男人,也是,那種輕易就被殺死不能再回來的男人有什麼好的呢,他還讓小姐產生了一絲傷心,真是罪該萬死!那種人死後應該下地獄!”
……又轉換成廢物男人了。
遠處的一個傭人束田眼尖地看見猖狂大笑的青木,急匆匆趕過來:“少爺……我們快走吧,這裡很危險……”
眼前的中年男人仿佛徹夜未眠,精神狀態萎靡不振,眼睛一望見青木卻驟然迸發出光亮。
駭人的光亮。
青木側頭對我笑道:“小姐也來我家做客吧?畢竟才失去了一個垃圾男人,值得慶祝。”
我無語住:“如果我說我傷心呢。”
“那更應該過來,”他輕聲,勾唇笑著,唇角弧度調整出蠱惑感,淚痣似乎成為漩渦,不斷引人深入。
青木最大的武器就是他的外貌,也最會利用這一點。
少年傾身彎腰,特意靠近,那黑色碎發幾乎要碰到我的額頭,濃稠黑眸泛著碎光,昳麗麵容散發出更惑人的豔。
他冰涼細膩的指腹碰到我乾燥的眼尾,聲音極其的悅耳,輕緩地說道:“解決傷心的最好辦法當然是找一個新的更好的人。我最會安慰人了。”
我:“……不了吧。”
青木不甘心地直起身:“那讓我送你去醫院,看看那醜陋的屍體。束田,去開車。”
“……少爺,車是另一個司機開過來的,我不清楚位置。”
“廢物!”
他不耐地罵了句,走上前帶路,對我說道:“那小姐就在這裡等著。”
我站在原地等,足足等了二十分鐘他都沒有過來。
我疑惑地朝他們離開的方向走了幾步。
一個遮遮掩掩的男人從一處小巷子裡跑出,倉皇逃竄。
熟悉的傭人裝扮讓我心生不詳,頓了幾秒,謹慎地慢吞吞挪步靠近。
小巷子通往另一條大道,因為另一條聯通大道的竣工,這裡平時再沒人來訪,堆積著肮臟的垃圾,潮濕陰涼。
我立在儘頭,差點腿軟摔倒。
身穿馬甲的精致少年已然倒在地麵,他四肢的衣物被割爛——包括皮肉,有人將他的部分皮剖開,因為不熟練,切下來幾塊肉。
他的手臂突然彈動一秒。
我嚇了一跳,眼睜睜看著少年複活,如同蹣跚學步般緩慢勉強的晃悠悠站起,他左眼下的淚痣地方的皮也被剝走,徒留左眼眼球在鮮紅眼眶裡轉動。
那顆黑沉的眼珠一轉,看見嚇得呆傻的我。
於是他走過來。
腿也被打折一條,軟塌塌的,走路很是不便,一瘸一拐地前行,喪屍一樣緩慢而詭異,筋肉暴露的手臂血管清晰可見,紫色紅色密布其上。
期間他撞向牆壁,又恍若未覺地站直繼續走,那雙眼睛一直凝視著我。
我的腿被釘在原地,眼淚奪眶而出,下意識屏住呼吸,直到喘不過來,立刻深呼口氣。
……等等,不要怕不要怕,萬一呢?
……萬一陌生的青木真的沒有攻擊性呢?
所以不要怕啊嗚嗚嗚嗚嗚嗚
沒什麼!沒什麼!他都這樣了,可以一拳打倒!所以不需要害怕,不用怕不用怕!
青木靠近之後,似乎在仔細端詳我的麵容,非人的一麵顯露,觀察的姿態更像是一個生物在認識另一個生物,也像是動物用轉動獸眼來安靜的觀察,充滿純然的好奇,他先是用被剝開皮的手摸了摸我濕潤的臉。
鮮活的筋肉觸感,在我臉上留下一串的血痕。
我連拍都不敢拍開,抬著頭看著他,淚水模糊了視線,努力站直了不跌倒,渾身隻有本能的細顫。
他裸/露在外的左眼一旦向下看,弧度比普通的眼睛更大,幾乎是帶動了眼眶周邊的血肉一般。
“你看……我就說我更好,”他卻異常執著於與我男友的比較,“我怎麼樣都不會死……我比他好得多……”
他靠得更近,血肉手掌捧著我的臉,他的血居然是特彆好聞的味道,盈滿我的鼻尖,濕潤的黏膩血沾滿我的臉龐。
我瞬間繃不住了,嗚嗚哭起來,哭得很慘,宛如電影院裡,一部恐怖電影麵前不能離場的觀眾。
“我有……用不儘的……財富……”青木的聲音嘶啞卡頓,“我是最漂亮的人……我還有……不死的身體,隨便怎麼對待……”
我半晌才敢鼓起勇氣回話,哽咽著說道:“…這…這是什麼意思………”
他的臉部在複原,轉動了一秒眼珠:“我比那個垃圾好的意思……”
他的手在動,按我的臉,我嗚嗚再哭起來:“……什麼意思啊……你能不能先長出來皮再說話啊嗚嗚嗚嗚嗚”
“……我不知道……”青木忽然疑惑道,“……我的心臟,還有大腦……渾身都在叫。”
他的耳畔充滿了自己肉塊興奮的鼓動、大腦激動的滑動聲、心臟劇烈的振動、骨骼在咯吱咯吱發出移位再複原的詭異輕響、血經過血管時發出的激烈尖叫。
每一個部分都在暢快淋漓地叫,似乎在抒發自己的情緒,或者隻是單純地想引起少女的注意。
可是隻有他聽得見,恍惚間成了自己的幻聽錯覺——可能就是錯覺,是他無意間指使了器官臟體、白骨腦肉,發泄著不斷湧動的陌生感情。
他的身體在歡慶鼓舞,在激動興奮,如同碰見花的怪物,四處躁動地跳躍。
我不知道他在說什麼,我耳邊隻有我的哭聲和他斷斷續續的聲音。
青木還未產生戀愛時的喜悅卻先產生了嫉妒:“……小姐……你那麼可憐,都是那個垃圾導致的……我比他好多了……”
他執著的話仿佛就是一個有記憶的青木的撒嬌,感情同樣的濃烈。
我顫巍巍提醒他:“我們……才第二次見麵啊……不太熟……”
“對啊……才第二次見麵……”青木也困惑道,他的眼珠逐漸被新生的血肉重新包裹,“第二次見麵的話……按照小姐這種程度……”
漫長的沉默。
等聲帶完全恢複,他得出結論,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甚至覺得第二次才這樣太慢。
“都第二次見麵了,誰都會覺得小姐可愛的吧?除非是聾子瞎子無能的垃圾。”
“對了,”恢複如初的青木含笑,指腹揩拭掉我的眼淚,“那個蠢貨已經死掉,還不如考慮我,怎麼樣都不會死,死了也會爬到小姐身邊,也肯定比他好看……怎麼想都是我最好啊!”
我看著他,努力抑製住剩餘的懼意,對於決定之後的事情我也從不會退縮,比如驗證真假。
……所以,青木說的話可能是真的。
我直接問道:“你喜歡我嗎?”
青木一愣,繼而興奮地回答:“當然。”
“從一開始?”
“當然!沒有對小姐你一見鐘情的人恐怕都是瞎子或者沒有審美的垃圾吧!”
“………”他的身體已複原,我再也不恐懼,頓了幾秒,穩了穩剛剛被嚇得紊亂的心神。
“我叫間織詩緒裡。”
“連名字都這麼特殊好聽!”他吹彩虹屁,“讀音真可愛啊,沒有人不喜歡的吧。”
我從來沒有主動讓他恢複記憶的想法,隻是嘗試地說道:“現在我要去醫院。”
“當然了!”
“你不用去。”
“………可是”
“你不用去。”我重複,仰著頭,抑製住內心的忐忑,控製住自己不要移開視線,一直小心地觀察他。
青木又說了幾句,見謊言與裝可憐都沒用,想了想,最終不甘不願地說道:“……可以。”
印證落地,我幾乎是驚奇地看了他幾眼。
青木還是在不爽地企圖說服我,但沒有任性妄為,自顧自決定,想說服我的前提自然是以我的決定為標準。
………不可置信,這家夥居然真的在聽話。
而且他自己好像並沒有發現?:,,.